二十年前,生活在鄉村的我,正當年少。

二十年前,生活在鄉村的我,正當年少。

二十年前,生活在鄉村的我,正當年少。

那時水清,天藍,未見過世面的羞澀的鄉村,亦宛如少年。

那時候鄉里人家生活飲用水直接取自河裡,水和我們最親近。

記得父親起早挑水。天矇矇亮,村莊一片安恬,趕在人們還沒去河裡淘米洗衣之前,要把沉澱了一夜的最乾淨的水挑回家,灌滿一口大水缸。父親先把那口黃色的大水缸“刮”洗乾淨,然後一擔一擔去挑水。他那響亮的步子跨出門,再沉沉地跨回來,隨著“譁”的清脆的一聲,水從桶裡倒入缸裡。一般挑七八個來回就能把大水缸灌滿,然後給圓圓的缸口蓋上木蓋。一缸水,一般能保證一家人飲用一個星期。

炊煙裊裊的清晨,我推開木門,帶著我的小牙刷,一方小毛巾,提一隻小木桶,走到河塘邊的青石板上。彎下腰,把木桶先在水裡舀滿水,放在一邊。然後就著河水洗漱,水清得能當鏡子照,潤溼在臉上,清涼裡有草木味。拎在桶裡的水,磕磕碰碰著腿,一路走一路潑灑。路兩旁長滿了青草,開著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有時候悄悄地蹲在河沿邊,看到一粒粒螺螄,趴在水裡的斷木頭上,歷歷在目。還有一條條褐色的小魚兒,呆頭呆腦地浮著,一動不動,間或嘴邊冒起一串串氣泡。我用手輕輕地捧起魚,帶回家放在藍瓷盆裡養著,揀幾粒螺螄,放兩棵水草在裡面陪著。岸邊有蘆葦,水裡有荷花,還可以釣魚、採菱角,捉螃蟹……一個生動的水世界。在夏天,河塘更是我們天然的遊樂場。我們從木船上一躍而下,能在水裡“漂”一下午。水鄉長大的我們,像一條條無憂無慮的魚兒。

撐著木船,穿過曲曲折折的水道,有時候一條魚突然從水中跳出來,落在船艙裡,無措地翻滾著,撲打著背脊,激起一路歡笑。桑葚樹倚在河心的小島邊,掛著一棵棵紫紅的桑葚,我們插著竹篙停下船,攀著樹來摘,一邊往嘴裡塞,手和嘴都紫烏烏的。有的桑葚落到水裡,引得長嘴的小魚兒游過來。吃得高興了,忽然一條金色的大鯉魚躍出來,嚇我們一跳,又可惜著,沒落到船艙裡。而有時候,比如下雨之前,會有魚群集體暴動一樣,眼前銀光閃耀,像下了一陣魚雨,幾分鐘過後半艙的魚。我傻傻地坐在船沿邊,看父親把艙裡的小魚挑出來,再放回河裡。

那時候不喜歡雨,卻喜歡霧。霧給寧靜的早晨平添了神秘,讓鄉村有了朦朧和飄逸。雲遮霧繞,影影綽綽的,有著迷離之美。濛濛的霧裡,還藏著清涼的水汽,人在霧裡行,霧會沾溼衣服,附在髮絲上,還掛在眼睫毛上,像給眼睛鑲上了一道銀邊。溼潤的霧,洗滌著草木的身體,等待陽光穿出來,雲蒸霧散,天空響晴。霧像給藍天開路的先鋒。

天空好藍。躺在草垛上望天,天藍得像一張一塵不染的信箋,只有白雲在上面寫絲絲縷縷的詩呢,寫好了,就寄給遠方蔚藍的大海吧。我想。

揹著藍布書包從氣派的供銷社門前走過,身後那刷在白色圍牆上的黑體字“保護環境,人人有責”幾個字,在我眼前,那麼遙遠。

二十年前,我絕沒料到,我的鄉村,有一天河水惡濁,霧霾瀰漫。一場雨後,水裡漂著的是死魚的肚子,泛著惡臭。二十年前的一切,如詩如畫,杳如夢境。今天,也許只有以旅遊的名義,付費才能看到那些所謂無汙染,被保護的原始的大自然。

二十年前,沒有車子替代我們走路,沒有手機電腦捆綁我們的生活,我們走得慢,說得很慢,從前的日頭似乎落得也慢。那時候我們緩慢卻溫柔的心裡,住著碧水藍天。

我指著眼前就要枯竭的河塘對兒子說,我在這河裡遊過泳,捉過螃蟹,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是的,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才二十年啊。如果發展的代價必須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我們全人類,都走得慢一些吧。

我多希望,二十年後,他們的頭頂上,是一片年輕的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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