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戲劇節劉恆何冀平流瀲紫聊「不投入生命怎麼對得起這杆筆」

三位均是首次登陸烏鎮戲劇節“小鎮對話”的重量級編劇,就著“世界皆舞臺”這個“宏大命題”,聊出了苦澀、無奈,也道出了感動與況味——前天,在同為編劇的史航穿針引線下,劉恆、何冀平以及流瀲紫三人都講出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比如劉恆至今還在用毛筆寫電影劇本;何冀平在香港的成名作《新龍門客棧》、《新白娘子傳奇》並沒有署名;流瀲紫最愛“周(迅)公子”……

烏鎮戲劇節劉恆何冀平流瀲紫聊“不投入生命怎麼對得起這杆筆”

編劇地位:自己永遠沒有作品出名

“和張藝謀一起出席記者會,100個問題中有1個提給你就不錯”

對於編劇而言,他們永遠沒有作品出名。劉恆說:“坦率說,影視界就是一個江湖。江湖的最大特點是虛榮很有市場,而且虛榮是可以標價的。我年輕時到外面參會,跟王朔、馮小剛等人一起下飛機,所有記者都把王朔團團圍住,沒有人理我們,有的人就很失落。我要是和張藝謀一起參加記者會,問了100個問題,給我剩1個就不錯。最初的時候,你會不適應,你會覺得自己被忽視了:我付出這麼大努力,他們憑什麼不來問我?但這是現實,你必須接受。你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你只回答了1個問題,你一直在休息,多好。所以在這行裡,心胸一定要開闊,這樣你自己的路才會千萬條;如果心胸狹窄,就剩下走鋼絲了,甚至會隨時掉下去。我因為給張藝謀寫過《菊豆》、《金陵十三釵》,很多人見著我就說,你就是寫那個《大紅燈籠高高掛》的。不止一次這樣跟我說,一開始我還解釋,後來我就說是,我都應著。”

何冀平對於編劇地位也深有感觸:“在介紹我的很多文章裡都這樣說:她的作品比她的名字出名。的確,如果說何冀平可能沒有人知道,但如果說《天下第一樓》、《新龍門客棧》、《新白娘子傳奇》,大家可能還會知道。所以編劇這個行當,我自認為還是不受重視的。一個作品,最早進入的是編劇,最早被忘記的也是編劇。但我們還是要堅定做下去,因為我們知道,戲劇也好,電影也好,裡面的文學含量還是編劇賦予的。《新龍門客棧》我一個月就要寫完劇本,但寫完之後,徐克突然說我們要增加林青霞,你要把兩男一女的故事改成兩女一男的故事,要在一個星期內完成,這樣才能保證開拍。《新白娘子傳奇》,我寫的時候前面就已經開拍了,因為很多人看好,要來買這個片子,所以臨時要增加20集。這20集幾乎是一天一集寫出來的,然後用傳真機一張一張傳到現場去拍攝。但這兩部戲裡都沒有何冀平的名字,因為我當時到香港後沒有參加電影工作者自由總會。縱然是這樣,我們還是會堅持做下去、認真做下去。我覺得這麼多年來寫作就是我人生的道場,我是在這當中修煉的。”

烏鎮戲劇節劉恆何冀平流瀲紫聊“不投入生命怎麼對得起這杆筆”

流瀲紫

編劇定力:做辯論家,堅持本心

“我是一個缺愛的人,寫不出太監愛她、侍衛愛她、小販也愛她的所謂大女主戲”

導演改詞,演員忘詞,脫離了文學階段,編劇對自己的文字是那麼的無能為力。史航說:“作為編劇,最起碼在文學的那一刻我是可以把握的、控制的。也許到了劇場,很多沒法控制,但起碼有那麼一瞬間是可控的。所以,有很多人,可以在創作的時候,沒有名利、物質,還願意去創作。可能就是因為有了創作,所以他比別人多活了半輩子,比別人多了四五個維度的視角。”

在流瀲紫看來:“寫作是一個人的事情,關上門就可以了。但如果接到編劇任務的話,完了,那就是一個群體溝通的過程,演員來了,導演也來了。這個時候你就要成為一個辯論家,要輸出自己的觀念,儘可能保留自己的觀點。在寫作中我必須堅持的是,一定要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而不是被周遭的事物所影響。有觀眾跟我說,《甄嬛傳》是一部成功的大女主戲,甄嬛最後當上了太后,這就是成功。我說不是的,我想寫的是她在向上攀爬的過程中失去的更多,她是一個失敗者。於是,《如懿傳》我就寫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女主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剪斷自己的頭髮、跟自己的丈夫爭執、差點被廢、最後默默無聞死去的女人。這個劇本寫出來時被演員拒絕、被資本拒絕。被資本拒絕很簡單,這不是觀眾想要的;而演員拒絕是因為:這裡面只有兩個男人愛我,最後一個我還不是很愛他,這不行,你看現在的大女主套路,必須有5、6、7、8、9個人愛她,否則怎麼能叫大女主戲呢?而且最後她為什麼要死掉?只要當上皇后就可以了,誰要看她寂寞孤獨地死去?甚至有人跟我說,你改吧,再多加幾個配角,讓太監也愛她、侍衛也愛她,就連經過皇宮門前的小販也要愛她。可是大概我是一個缺愛的人,我沒有被那麼多人愛過,所以寫不出這樣的情節,我只能寫一個苦哈哈的。但我相信如果有一個真正懂得悲劇的演員,她是願意來演的。記得大學時候看劉恆老師的《少年天子》,居然在那麼早就有這樣一部作品,男主角出家,女主角參不透,給人心靈很大的衝擊。我們不能苛求人人都愛我的作品,但我們每個人可以堅持本心,堅持一點自己的與眾不同。”

烏鎮戲劇節劉恆何冀平流瀲紫聊“不投入生命怎麼對得起這杆筆”

何冀平

編劇心態:要把自己的生命投進去

“用這麼珍貴的才華,這麼高貴的文字,去寫這麼下賤的東西,多浪費”

如果說:人生皆劇場,大家都點頭;但如果說人人皆戲子,大家就都不同意了。不過史航說:“其實戲子也不算輕薄之意,有一句話:孟子、莊子、老子、戲子,大家都是一樣。”劉恆說:“《少年天子》是我寫作非常賣力氣的一部電視劇,但在2004年,對文學界的人來說,寫電視劇是很嚇人的。我聽到太多這樣的話:你用這麼珍貴的才華,用這麼高貴的文字,去寫這麼下賤的東西,多浪費才華。但是偏偏我喜歡編劇這個職業,實際上它是我內心的一種宣洩。寫作過程當中我父親病故,當時是寫了還不到十集就已經開拍了。我就住在劇組裡面,每天拍完就看樣片,看完之後還得和演員聊,聊完了之後他們都睡覺了,我還趴在桌上寫。寫作時想起父親,我估計我哭的聲音外面都能聽到,是痛哭失聲,這就是一種真實的寫作狀態。一個職業編劇,是把劇本簡單地當作一個活來做,還是把你的生命投入進去?我覺得作為職業的參與者,你必須把它作為你生命的一部分去塑造它、去完善它。因為你自己生命的多少天、多少小時已經扔給它了,不投入你怎麼對得起你這杆筆?話又說回來,不論是寫小說、劇本,影視還是話劇,哪兒來的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所有的文字都滲透著你的愛。”

在何冀平看來:“作為編劇,你要有堅持,但是不固執。昨天還有人問我,你有什麼想寫的?我說不出我有什麼想寫的,因為全是找來的,是導演或製片人的想法。那我怎麼辦?我不會說我另外寫一個。我的辦法是把我自己放進去,這樣我在寫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太困惑,因為裡面有我。”流瀲紫也有同感:“題材這個話題,很多人問過我說,你是不是隻寫古裝劇?其實我個人覺得,不管是古裝劇還是現代劇,都是用別人的故事在講述自己的情感、自己人生的困惑,這是共通的。為什麼很多人在看清朝故事時,他的心緒是跟劇中的人物一起走的?因為那一刻你們的情感是融合在一起的,你覺得他的嘴裡說著你心裡想要表達的話語。”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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