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所風雲一:初來乍到

(這一次勞教的經歷,我打算用一個監獄風雲系列來寫,肯定是不如電影版監獄風雲那樣精彩絕倫,但是貴在真實,除去一些特別敏感的內容外,其他描寫都能做到不偏不倚!)

勞教所安排了六名警官來押送我們,五男一女,女性警官來自勞教所的教育科,應該是負責交接文檔工作的。我們二十多個人,倆倆一副手銬。

北京市已被疾馳的大巴車拋在了身後,關於北京的那一段過往也被我暫時暗藏記憶最深處。我的腦裡想的全是該怎樣去面對現實,面對兩年的勞教期。上了高速後,我環視了一下一起送去勞教所的這幫人,居然都是年輕的面孔。以我當時26歲的年齡,都要稱之為年輕人的,也就是十七八到二十三四歲之間的了。估計是看到押送的警官並不太嚴厲,慢慢地,這幫小傢伙就悄悄地活躍起來了。

“喂,你哪兒的?”

“ 你判幾年?”“一年半”“我兩年半,你真幸福!”

“你犯得啥事兒?”“我盜竊,你呢?” ......

我眯著眼,看著這幫沒心沒肺的年輕人,他們甚至開始嬉笑起來。一直沒有參與他們的互動的,除了我,還有和我一副手銬的“眼鏡”以及前面一排一個臉膛黑蹭蹭的大個兒。“怎麼了?”看著文縐縐的“眼鏡兒”摘下了他的眼鏡拭擦著眼角的眼淚,我輕聲問道。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隨著小傢伙們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大,有點臭不要臉挑戰押送的警官底線的味道,坐前面一起聊天的幾個警官鄒起了眉頭。這時,黑蹭臉膛的大個抓住這個表現機會,轉身壓低聲音衝後面所有的人呵斥道;“小點聲!”,隨後,警官們也站起來訓斥道;“都別說話了啊!”車裡再次安靜下來......

三個多小時後,大巴車頂著烈日,把我們送到了勞教所內。大家依次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以及貴重和違禁物品登記後,先被安排到了勞教所食堂就餐。

看著這個長寬各兩百米左右的圍牆圍繞的勞教所,食堂和監舍中間是一個寬敞的操場,對面那棟三層的新樓,就是勞教人員的監舍。看著明顯剛改造新建不久,略微有點現代化氣息的勞教所,再想起車上警官們的執法鬆緊度,我突然覺得,我在這裡的勞教生活應該不會太乏味。

新犯報道後,按照正常程序,是一個月的入所教育。首先是軍訓,這是兩勞人員半軍事化管理的前奏。上午軍訓,下午學習,所謂的學習,也就是背會一共三十條的《勞動教養人員守則》以及一些所規所紀。這玩意上一次勞教我就背的滾瓜爛熟,只用幾分鐘鞏固了一下記憶後,直接第一個通關。

我們被分到三大隊,就在一樓。二樓是二大隊,三樓是一大隊,不過這個一大隊在外面承包了外勞修路工作所以不在所裡。監舍和國內多數勞改勞教的監舍類似,長長的一條通道,通道兩邊各一排監舍房。藉著統一去通道最深處的廁所“放茅”的功夫,我看到各監舍房裡,勞教人員在做手工藝品。“還好!看來也沒什麼重活兒幹。”我鬆了一口氣。

我們新來的二十多個人,正好分在兩個靠著鐵門的兩個面對面的房間,稱為“一班”和“二班”。一名隊長做出房間安排後就轉身去了鐵門外,看著一個個猴急著搶佔下鋪的新人,我和黑蹭臉的傢伙分別走向兩個靠窗的上下床的下鋪,把行李扔了上去。已經提前搶佔了這個鋪位的小年輕,很詫異地看著我的突兀。“滾一邊去!”

懶得跟他廢話,這幫人的秉性,在車上就已經摸得差不多了。黑蹭臉也是衝坐在床上的另一個小年輕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開始整理床位。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一聲突如其來的吼叫打破了監舍內的寧靜;“出來集合!”通道里開始喧鬧起來。我們也走出房間,跟那些老人一樣,靠牆站在通道的兩邊。三大隊一共十三個班,一百四十多人在挨個報數完畢後,一個穿著綠色舊軍服的勞教人員,走到鐵門前,對鐵門外站著的一位年紀較大的老隊長彙報人數無誤後,就走回來站在通道中間,叉著腰開始訓話,看他威風凜凜的樣子,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是隊長。

這位勞教人員姓喬,我們都稱呼他為“喬班長”,雖然不是隊長,但是在我們來之前和來之後一小段時間,在勞教人員心中的恐懼感,不亞於身著官衣的隊長。這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吧。

喬班長是本地農民,帶著本地方言的訓話我雖然不是完全聽明白,不過也能知道大概是講當天的生產進度問題,說到生氣時,他直接拉出幾個幹活較慢的勞教人員拳腳相交。整個過程中,不但沒有敢還手敢質疑的,就連敢喘大氣的都沒有幾個。一看這個勁頭,我就知道,這裡簡直是太好混了,連一個刺兒頭都沒有。

喬班長訓了二十分鐘左右,突然站我旁邊的“眼鏡兒”一個恍惚間躥到了通道中間---這一天他太緊張也太累了,居然站著就睡著了,踉蹌了一下。“雲飛,回來!”我和黑蹭臉同時喊道。眼鏡兒鄧雲飛這才醒過勁兒來,趕緊站回牆邊。“馬勒戈壁的,怎麼回事兒?”喬班長罵罵咧咧地走過來,順著過堂風,我聞到了一絲酒氣。

喬班長一腳踹到鄧雲飛肚子上,所有人都低著頭,戰戰兢兢。我和黑蹭臉對視一眼,隱去一絲不甘的流光——剛到第一天,我們實在不適合動手,更何況是幫別人出頭。

黑蹭臉來自東北吉林,姓金,朝鮮族,28歲,曾在上海服過三年半大刑,據他說當年在裡面混得很不錯。第二天上午的軍訓中,他展現出一些軍事訓練基礎後,負責訓練我們的隊長安排他負責接下來的軍訓內容,就躲到食堂門口乘涼去了。上午的軍訓結束後,隊長直接安排他暫代我們新人的班長。在當天下午的學習中,因為我最先流利地背誦《守則》,又因我的勞教決定書上本科的文化程度,我被安排暫時負責我們這批新人的學習。雖然這些都只是暫時的,入所教育一個月後,還要重新正式分配,但是我們畢竟比其他人提前了一小步,也最先落入大隊領導的眼中。

也許是事有湊巧,在接下來一年多,我和老金分別是我們大隊主管學習的大班長和主管生產的大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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