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睡400女生？批量生產渣男、道德淪喪的PUA產業鏈到底多黑暗？
起底PUA：被商業化的情感操控術最低價2000元
控制情感、摧毀自尊、鼓勵自殺...PUA是如何被互聯網“玩壞”的？
以上這些標題統統都指向一個詞PUA，它的全稱Pick-up Artist，俗稱“泡學”，起初指的是一群受過系統化學習、實踐、和不斷自我完善情商的男性。後來泛指通過一部分技巧，吸引異性，讓異性著迷的男女們。
到了2018年，PUA在國內的互聯網上幾乎被視作一整套在情感上吸引與控制女性的程序與技巧。一些激烈的批評文章中，教授PUA技巧的機構甚至被稱為“邪教”。而在一系列社會事件甚至備受爭議的Ayawawa背後，都浮現出過它的影子。PUA到底是什麼，有用嗎？應該用嗎？
—
“付出了感情，
還是隻被當成征服的對象”
我們首先通過某問答網站找到了一個遭遇過PUA的女性，她匿名講述了自己的遭遇：我和前任是在交友軟件上認識的，當時距離上一段戀情過去挺久的了，就覺得需要一段新感情的滋養。我們一開始只是網聊，他是那種挺會聊天的男生，比起我以前碰到的那些笨嘴拙舌的男生相處起來要舒服多了，他會自己帶話題、想梗，不用我去費心思想怎麼在聊天中製造情調。
聊了幾個星期因為同城就奔現了。之前也看過他照片，知道不是什麼帥哥，但是見面時候看到精心打扮的他其實心裡挺暖的，我雖然不外貌協會但是很討厭邋里邋遢的直男畫風，女生出門前都要化妝挑衣服，男生為什麼不能也花點心思？”
回想起來應該就是被他前期的這種“用心”吃住了吧，我承認我現在也還挺吃這套的。哪個女生不想壓馬路的時候被保護在靠裡的一邊呀？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他經常製造各種驚喜，有時候聊天我就隨口說想吃什麼，幾分鐘以後就忘了，結果他真的能給我叫份外賣送到家門口，雖然我收到以後不一定真的吃但那一瞬間是覺得自己被“重視”的。有次出去玩到挺晚的，當天回不去了，他竟然準備了一份我的洗漱用品，
當時的我只顧驚訝於他的細心了，回過頭看才發現是蓄謀已久的。察覺到不大對勁是在我們的關係稍微穩定之後了，他可能覺得前期在我身上花費的精力已經差不多了，開始慢慢地會在觀念上對我進行“滲透”。
比如他以時間來不及為由讓我幫他完成工作上的一個事情，我小心翼翼完成之後他會說不符合要求之類的，說很信任我以為我擅長這個結果害他被罵。諸如此類的事情我能自責很久，而且這樣的事情越積越多我到後來真的自信崩塌了，此時他又會適當地扮演一下“好人”的形象：你看你都這樣了我還沒拋棄你。
那時候其實已經進入他的圈套了，但好在我這個人朋友還不少，我最低落的時候跟幾個比較交心的朋友說過大致的情況，他們其實也沒碰到過PUA，但按常理來說如果一段戀愛讓我這麼痛苦，我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可能就是這句話驚醒我的吧，當然這是個過程，有了這個意識之後雖然我還處在這段關係裡，但偶爾會跳出來看這件事，而你一旦抽身來看的話，有些事情的破綻就很容易敗露了。
糾纏了快半年，還是挺傷的，雖然只是進行到他們那個體系的中前期，但我畢竟真的付出感情了，結果只是被對方當成實驗和操控的對象，也不知道他要玩多少遍這種套路才會覺得沒意思，我脫身就好。
—
“這些撩妹套路很有用，
但真的該用嗎？”
這位女性的遭遇，涵蓋了PUA最核心的三步，而在心理業從業人員看來，這些套路，可能確實有一定根據。
在所有針對男性的約會課程中，第一課往往都是「形象改造」。這背後的原理事實上是科學的： 心理學家們發現，吸引力不光來自於外在，更來自於交流互動過程中一個人體現出的品質。 比如，穿著乾淨、整潔對大多數人來說更容易引起好感，它可能讓人下意識想到良好的經濟條件、社會地位、家庭教養。不過，PUA課程專注的「形象改造」，恐怕是更「高端」的追求，PUA打扮3要素包含：
1. 主流審美觀
2. 時尚感和創意
3. 精英元素
（來自著名PUA論壇“壞男孩論壇”）
“精英元素”是PUA式打扮的核心，其中的精英指的是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和資源的分配者。
一如電影《瞞天過海》裡的布拉德皮特（Brad Pitt），或者《007》裡面的詹姆斯邦德，他們為什麼都穿著非常緊的西裝去打架？不是因為穿著西裝打架舒服，而是導演希望表達出他們的精英性。
完成自我形象的包裝和溝通技能的包裝後，課程就開始步入「正軌」。
「看懂女生的心思，接下來任你擺佈」
「首次搭訕就收號，
2 天后推倒就是這麼快」
「想脫單不要錯過這 10 種飢渴的女人」
這些是著名 PUA 網站「泡學網」首頁的幾個標題，很明顯地透出泡學的精髓： 挑準目標，快速推倒，任意擺佈。在勾女圈，男性意欲進行遊戲的對象被稱作「目標」，為了實現「快速推倒」的目的，挑選合適的目標非常重要。那麼，怎樣的目標更容易被推倒呢？ 簡單直接的答案是，容易被任意擺佈（打壓）的。
我們採訪的女孩講述幫助對方完成工作卻受到的責備，就是典型的情感打壓手段。單純的打壓或貶低在社交上會帶來明顯的反感，但有技巧地打壓或貶低，則是PUA們實現「控制」的通途。
貶低者們敏銳地辨別出對方的「死穴」，然後直接一腳踩上去，在對方受傷後，卻又給予親切的鼓勵和安慰。讓對方覺得「低人一等」並不是貶低的最終目的，直戳對方的脆弱、讓對方感到渺小，造成對方對自己的依賴，這，才是貶低的最終目的。
對於一些女孩子，她們會以為這就是「愛情」了。而事實上，這只是一種生造出的無能感或者無力感帶來的「非他不可」的錯覺，這並不健康，打壓所建立的，更像是種「征服」，並不能帶來填補空虛內心的快樂，當然，也絕不是愛情。
對於大多數女性而言，PUA顯然是不友好的。但對於男性而言，這些泡學技巧又真的能成為救命稻草嗎？
—
“人都想走捷徑，
但兜了一個大圈又回來了”
我們採訪到了Lin，他在兩三年前接觸到了PUA，在此之前，他是典型的理工男，不太會表達，稍微有點經歷的女生都覺得他沒什麼情調。以“腦回路太簡單，沒有給自己呵護的感覺”被第二個女朋友拒絕後，他在網上發現了泡學。
“網上的課程介紹是說教男生談戀愛，會傳授一定的方法論，外加一些實踐上的指導，當時的感覺是：我怎麼沒早點了解到這個呢？沒什麼猶豫就買下了”，Lin回憶：“剛開始學了點技巧的時候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想趕緊用起來，那時的心態有種打了雞血的感覺，覺得自己過去那麼多年弱爆了，如今終於要開始上道了。只可惜這個感覺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我是有同時dating不同女生的，比較著急吧可能，心想網撒廣一點總能撈到魚的。”
“但現在回想起來，像我這樣的屌絲們最初買課的時候都以為自己買到的是一個夢，但當你越學越深猛然醒悟的時候，它也真就是一場春夢而已。”他接著說，“為什麼呢？因為那些技巧在面對有些女生的時候根本就用不上，
人家根本不吃你這套，有的在短時間內就能發現你這人不對勁，根本都進行不到後面的階段，坦白說你根本沒法把人家帶入那個局，所以所謂的“控制”、“榨取”都是白瞎。有過一兩個女生，我對她們感覺挺好的，一開始也還比較順利，但當我嘗試使用稍微深一點的技巧時，她們沒過多久就開始疏遠我了，我也不知道是我水平太低還是她們之前見過類似的操作，總之你本來在中間環節的，後來反而掉進更低的環節裡去了。”幾次之後，Lin在挫敗的同時開始琢磨起了PUA，“我發現他們給到的基本都是一些強框架，讓你去‘帶領’女生，通過話術和一些與自身條件不符的東西給女生營造出一個假象，等於說我並不是以一個真實的身份去和女生相處的，我只是以一個“人偶”的形象出現在女生面前，這種喪失自我的感覺讓我產生了警覺，我想我難道要靠別人的身份來征服女孩嗎？那我本身的意義在哪裡？即便我得手了，也不是對我本人的一種認可啊。”
—
“泡學就是人的慾望，
你怎麼能打敗慾望呢？”
而對於餃子，PUA給他帶來的影響可能不僅僅是“兜了個圈”這麼簡單，作為國內知名PUA課程創始人之一，在泡學最風口浪尖的一段時間，他曾經因此被拘留。
這與外界失聯的37天，對餃子來說是一段漫長而枯燥的時光，他在這裡找了本殘破的《神鵰俠侶》來讀，距離上一次看這本書，已經十六年了，可能就像楊過十六年後再見小龍女一樣，大概是命運的安排吧。
“當年讀《神鵰俠侶》的時候，心想願此生找到一位知心愛人，一心一意待她。十六年後，成了一個PUA，早就把當年的心願忘得乾乾淨淨了。”他在自己的微博文章裡寫道。
2014年7月，餃子以兼職身份加入浪跡教育，在此之前，他的本職是四川電視臺某節目的製作人，負責內容和視頻製作，創始人浪跡是他的高中同學，2010年左右的時候，“浪跡”找了幾個人一起做PUA方面的創業，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他成績很好的，985、211大學畢業，之前在手機品牌做銷售總經理助理”，餃子回憶，但這次嘗試並不太順利，起初的小團隊解散了，浪跡的徒弟和助教們單幹了，把他趕出了隊伍。
但此時的PUA在男性群體中已經頗有市場了，很多人想跟著浪跡，“他們發現這個東西其實非常賺錢，而且好像還挺好玩的，”最終，浪跡選擇了自己的高中同學餃子，“因為他正好和我的分工明確，他不是PUA但是他可以拍出很多視頻，到後面我們能讓全國那麼多人知道，是因為我們視頻的原因。”
兩人之前就讀的成都七中，是男生佔絕大多數的環境，他們沒機會接觸到太多的女生，中學時代困擾餃子的問題是：面對女生的時候不自信，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搭訕比較恰當，而浪跡在初中的時候就嘗試著想去交往女朋友，但直到大學才成功，中間失敗了很多年，他在為浪跡教育錄製的視頻中說：“我發現如果我想要學習怎麼和女生相處的技能的話，在中國的大環境下大家會覺得你很奇怪，但如果我不學習的話，從小到大是沒有人教我怎麼和女生相處的。”
浪跡教育用了三年的時間，從三個人擴張到了四百個人，浪跡從這一速度中看到了市場強大的需求，他將男生學PUA類比女生去整容，“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女生要做這樣的事情呢？一個男生可以天天罵整容臉，哇這個女生的胸也是假的，臉也是假的，但真正有個這樣的女生站在他面前或願意跟他談戀愛的時候，你看他會不會拒絕。”
在他看來：有那麼多人去批判PUA，就說明這個東西肯定還是會繼續存在下去的，“只有當大家接受理解認可這件事情，願意每個人從小到大去學習的時候，我們才會消失，因為你會了。”
但前段時間對PUA的報道確實對浪跡教育產生了重創，原公司被封，視頻部和編輯部的同事去了新公司，技術部的同事們紛紛另謀生路，幾位PUA導師也組建了新團隊，原先的一切分崩離析。
《神鵰俠侶》裡有這麼一段情節：楊過招惹到西山一窟鬼，問他：“你倘若喜歡她，為何娶了她又娶別個？要是不喜歡，當初又何必娶她？”對方回答道：“我起初喜歡，玩厭了就不歡喜。男子漢三妻四妾，有何希奇？老子還想再娶四個呢。”
這或許確實是一些男性的想法，所謂「家中紅旗不倒，門外彩旗飄飄」在心理上來說，就是既有情感歸屬，又滿足了生物本能。
但真實狀況是，只有帶給你支持和尊重的親密關係才會帶來情感歸屬的滿足，但它顯然和欺騙、背叛互斥。一 個人到底處於一個怎樣的兩性關係狀態才會完全幸福，是一個人一生都要修行的功課，遠遠不是報一個情感課程，操縱儘可能多的感情，來得那麼輕易。
撰文：MK/ 丁若水
採訪對象皆為化名，感謝他們的配合
閱讀更多 ELLEMEN睿士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