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头 · 一代晋商乔贵发不为人知的那些事①

老包头 · 一代晋商乔贵发不为人知的那些事①

如果时光倒流260年,西脑包大照壁附近,远不是现在这般的繁华与喧闹。

当年,这里只有几处稀疏的田园、几座低矮的土房。偶尔,远行的旅蒙商驼队缓缓走过,伴着短促的吆喝,留下一串叮当的铃声……

靠近大路,乔贵发的小杂货铺正式开张了。两串鞭炮刚刚响过,一位农夫装扮的年青人便踏着满地碎红走了进来,几番东挑西拣,最终选定了几把镰刀,于是开口向店主人询价。没料到,乔贵发把价钱报得如此实在,完全没有“漫天要价”,也就没有必要“坐地还钱”了。

然而,这太不符合老包头的商业规矩了,有点儿让人无法适应。“做买卖,什么时候买的也没有卖的精,再会讨价,最后还得让卖家撇了浮油。我们店面虽小,生意实在,赚钱,靠的是薄利多销。这几把镰刀你拿回去用,不如别家,我退钱给你。”顾客愣了一下,又拿起货物仔细察看了一番,再瞅瞅笑眯眯的掌柜,稍稍迟疑之后,放下半串铜钱,转身出了店门。

没有讨价还价,乔贵发做成了在老包头的第一笔生意,又躬身将顾客送出店外。身旁,那株古老的榆树抖落几叶象征财富的“榆钱”,飘在他身上,也飘到了他的心上。

清朝康熙末年,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一户普通农家,一个男婴呱呱坠地,把个做了父亲的男人喜得眉开眼笑。多年来,乔家香火不旺,传到现在,只剩下他一棵独苗了。终于,香火有续了。

赶快,焚上几柱香,向祖宗报告这个好消息。还有,把院中的那只老母鸡炖上,催足了奶水,把娃娃喂得白白胖胖。没有什么文化的父亲,搔着脑袋琢磨了半天,终于为娃娃想好了一个名字——贵发,盼望他富贵发达、光宗耀祖。

然而,生活的厄运却早早地攫紧了这个孩子。双亲相继离世时,他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瘦弱的肩膀远不能担起自己的生活。恓惶中,是舅舅收留了他,带到城里东关的一处院落。院子很大,有目光慈爱的姥姥,也有神情冷漠的妗母,还有一盘厚重的石磨。从此,跟着舅舅磨豆腐,跟着姥爷卖豆芽,稍有空闲,便去拾柴割草、打扫院落。懂事的他,极力地表现着自己的能干,不愿被看作是一个吃白饭的累赘。可是,汗水浸湿的脊背,依然不时感到妗母那束尖利的眼神,寄人篱下的冰冷让他寒彻心骨。

稍大一些,他返回了乔家堡,靠着自己的力气过活。父母留下一块薄地,再给村人打些短工,挣个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十几岁的年纪正没有多少忧虑,自由自在的单身汉生活让他很是惬意。

十八岁那年,本家侄儿娶亲,他兴冲冲地赶去帮忙。院内,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布置新房、张罗宴席、粘贴喜字。主管给乔贵发和几个小伙子派下了执事,负责扛抬迎新的花轿,这个活计虽然累了些,却很风光,还有红包可拿,也算一件美差。几个人拥到轿子那里,说说笑笑地开始演练,想在娶亲的路上把新娘子颠腾一个花容失色。

不知怎的,忽然响起的一声锁呐,竟触发了乔贵发心底的一阵凄凉。侄儿今年十六岁,正是当地成亲的最佳年龄,再看看周围的伙伴,大多已娶妻生子,整个村子里只有他和几个游手好闲的穷汉仍是孑然一身。身世的感慨,让兴奋的心情跌到了冰点。回到家里,躺在清冷的土炕上,思念着故去的父母,悲哀着自己的孤苦伶仃孤与一贫如洗,泪水暗暗流到很深的夜,梦也做得特别沉。

早晨一睁眼,天已大亮。糟了,误事了!急匆匆赶到侄儿家,迎新的花轿早已出发,等着他的是主管阴沉沉的脸:“真是懒断了你的骨头,侄儿成亲的大事也要躲清闲,看来死狗就是扶不上墙头。”他无力辩解,只得奔向屋里,想寻些事做,可是又被主管叫住:“那儿没有你做的营生,赶紧去劈柴烧火吧,没有半点儿眼头见识。”

侄儿大婚,作为本家叔叔却被呼来喝去,指派些杂活儿,心中难免涌起屈辱的滋味。然而,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忍忍算了。可是,排定宴席的时候,他竟没能与几位本家同辈们共坐一桌,而是被安排到了打杂的末席。这种赤裸裸的轻视,让他在一派喜庆之中,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天。

再次躺在炕上,却没有了泪水,羞辱激起了年轻人强烈的自尊。乔贵发觉得没有脸面再在村子里混下去了,决意到外面去打拼一个衣锦还乡。

然而,路又在哪里呢?

人们都说,晋中的平遥、祁县、太谷三县,遍地穷汉。穷怕了的汉子们,撇下了锄头,挑起货郎担,远走他乡去做生意。凭着关二爷的护佑,晋中三县也闯荡出来不少财主,单是一条从福建武夷山到俄罗斯恰克图的茶叶之路,就走出了好几个富甲一方、甚至是富甲中国的大财东。

听说,祁县的两个穷汉史大学和张杰,相随上太谷穷汉王相卿,三条扁担挑货筐,从西口一直走到了蒙古大草原。后来,又拉起了骆驼,专跟蒙人做交换生意,“春天赊给一包盐,秋天赶回两只羊”,赚得银子快堆成了山。如今,三个人在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开了一家鼎鼎有名的 “大盛魁”,把持着大半个草原的交易,他们大声咳嗽一下,晋蒙两地的商家全得跟上抖三抖。

“人家是穷汉,我也是穷汉,人家能走西口,我也敢去拉骆驼。”这一夜,乔贵发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这一年,正是乾隆初期。

离开封闭的村子,凭着一张甜嘴和一条勤腿,乔贵发成了旅蒙商驼队里的一个小伙计。骆驼,以吃苦耐劳而著称,拉骆驼的人,受的苦比骆驼还要重。一件烂皮袄,半袋炒糜米,跟着账房走草地穿沙漠,夏天蚊虫叮咬,冬天饿狼尾随,更不用说那冻死人的冰天雪地了。

乔贵发渐渐明白,光靠受苦挣钱,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关键要有自己的一摊买卖,不管大小,总还有个盼头。

走南闯北的颠簸中,他一直用心留意着适合自己创业的地方。那些日子,乔贵发所在的商队常会到西部草原与蒙人交易,路线是从归化城(呼和浩特市)出发,走过土默特旗和乌拉特旗的牧场,然后翻越阴山谷道,进入茫茫草原。这段行程往返长达三四个月之久,沿途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家,出发时,商队和骆驼需要带上充足的粮草等生活用品,乔贵发所在商队通常会在一个叫作萨拉齐的小镇进行采购。

萨拉齐,位于土默特旗中部,由于当地蒙人对垦荒汉人的租金很有兴趣,周边牧场早已开发成肥沃良田,出产着大量的粮食。而它又是从归化城到西部草原的最后一个集镇,也是最后的一处物资补给点,因此有着格外的繁荣。小镇上有一条五里长街,汇聚着粮店、草料铺、杂货店、鞍辔店、皮毛店,当然还有饭店、旅店和剃头铺,如果觉得钱揣在兜里烫手,也可以去逛逛赌场和大烟馆。集市上,驼铃叮当、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往返数次之后,乔贵发相中了这个小镇,冥冥间有种直觉,这里将是他起家的地方。然而,他只做过商队的小伙计,真要自立门户顶起一摊买卖,心里实在没底。藏在隐秘处的那几块碎银,是省吃俭用积攒下的血汗钱,赚得起,赔不起的。思来想去,还是先矮下身子,找家店铺学徒,暗暗摸索一些做生意的门道。

主意打定,乔贵发离开旅蒙商队,在萨拉齐谋得了一个当铺学徒的卑微职位。他虽然勤勉,却并不安分,时刻留意着当铺外面的市场与机遇。

或许,乔贵发真是有着商人的天赋与财运。不久之后,他惊喜发现,小镇集市多的是粮食和羊肉,缺的是蔬菜,整个镇上甚至见不到豆腐和豆芽。乔贵发心底怦怦狂跳,难道少年时在舅舅家学到的手艺,会成为自己发财的机遇。

铺面租了下来,做豆腐的石磨立了起来,生豆芽的大缸也买了回来。乔贵发又特意花了十文铜钱,请街上的算命先生选了一个吉日,在铺子门口热热闹闹地响了一挂鞭炮。生意兴隆得超出想象,一天到晚忙碌着推磨和数钱,那双手真的累到了抽筋。

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半年,镇上又冒出了几家豆腐坊。毕竟跟着商队跑过几年,乔贵发明白一个道理,生意贵在先赢,等到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干起同一桩生意,钱就很难赚了。

掐指算算,从离开村子到现在,几年光阴流走了,自己虽然赚了些钱,但是距离衣锦还乡的梦还是很遥远。乔贵发想了很多遍,如果发了大财,就雇上城里最好的马拉轿车,风风光光地回到村子里,每家一份礼物,唯独不给侄儿婚宴上的那个主管,有机会的话,定要奚落他几句,泻泻当年的怨气。

当然,这个想法得先放放,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另寻一条生财之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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