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说《金瓶梅》是山东方言,有人偏说是南方话!

《金瓶梅》在语言运用上的特色,其实早在它刚刚问世之际就被发现了。较早透露出《金瓶梅》信息的明代万历年间的沈德符在他的《万历野获编》中说:“原本实少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人刻,无论肤浅鄙理,时作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鹰作矣。”

所谓“时作吴语”,显然是指补刻的这五回,言下之意大部分原作则非以吴语创作,此理甚明。此外,这段话还告诉我们,《金瓶梅》在语言上的地方特色是很明显的,否则,沈德符不会特地将“吴语”作为后补的这五回与原作的重要区别。不过,他为我们留下了悬念,既然不是吴语,那是以何种方言而作呢?

鲁迅说《金瓶梅》是山东方言,有人偏说是南方话!

(1)山东方言说

《金瓶梅》问世百余年后,陈相在为第一奇书本《金瓶梅》作跋时就发现书中有山东土白。到了近代,黄人确认《金瓶梅》中用的是山东话:

“小说固有文俗二,然所谓俗者,另为一种言语,未必尽是方言。至《金瓶梅》始尽用鲁语,《石头记》仿之,而尽用京语。”

他不但认为《金瓶梅》用的是山东话,而且肯定它是最早以方言进行创作的古代长篇小说。进人现代,郑振铎先生对《金瓶梅》的方言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有许多山东土话,南方人不大懂得的。”“但我们只要读《金瓶梅》一过,便知其必出于山东人之手。那末许多的山东土白,决不是江南人所得措手其间的。”

鲁迅说《金瓶梅》是山东方言,有人偏说是南方话!

他在解放后出版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仍然坚持这个观点:“《金瓶梅词话》的欣欣子序云:‘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兰陵为今山东峰县,和书中之使用山东土白一点正相合。”

昊晗先生也说:“《金瓶梅》用的是山东方言,便知其必出于山东人之手。”鲁迅先生也说:“还有一件是《金瓶梅词话》被发见于北平,为通行至今的同书的祖本,文章虽比现行本粗率,对话却全用山东的方言所写,确切地证明了这决非江苏人王世贞所作的书。”

此后,一直到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山东说”一直是主流观点。颇耐人寻味的是,鲁、郑、吴都是浙江人,但他们都坚持《金瓶梅》用的是山东方言。但也应该看到,他们的结论都缺乏具体的求证过程,只能算是阅读后的一种直感。

鲁迅说《金瓶梅》是山东方言,有人偏说是南方话!

进入80年代,又有赵景深先生仍坚持山东方言说:“这部书绝大部分是山东峰县话,而不是常州话。”吴晓铃先生也说:“书中大量出现山东方言,至于南方方言,经分析均由《水浒传》转引而来。”

而后张远芬先生用力最勤,他在推出《金瓶梅》作者“贾三近说”的同时,以多篇论文论证《金瓶梅》中的方言是山东峰县方言。他首先承认有些词语如胡博词、走百病儿、没脚蟹、不伏烧埋、鬼胡油等,峰县人并不懂,这样的词约不到200个,在他选出的800个方言词中不到1/4。

但更多的如大滑答子货、咭溜格刺儿、涎缠、戳无路儿、迷溜摸乱、窗窗磕磕、茧儿、捆混、格地地、猎古调儿等600多个词语,则是峰县人都懂的。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些方言是峰县所独有的,他甚至还挑出十几个词念给峰县邻近的人听,据说他们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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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陆续有张鸿魁、傅憎享、鲍延毅、王莹、张鹤泉、许进等支持山东方言说。在这种观点的内部也有分歧,有的主张是鲁南话,有的主张是鲁西话。

需要说明的是,持山东方言说者大多并不否认书中也有少量吴语,并认为这些吴语是在传抄、添补、刊刻过程中后加上去的,不为原始抄本所有。

(2)吴语说

比较早提出《金瓶梅》所用语言为昊语者为清末陈蝶仙,他在《蹲边录》中谓:

“《金瓶梅》及《隔帘花影》等书有呼‘达达’字样。‘达达’二字,不知所出,友人尝举以问余。余笑曰:此二字盖越谚,今犹习闻之。越人笑骂,尝有‘妈同我达达’之语,是其‘达达’之意,即犹“云云’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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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十年代,姚灵犀在他的《瓶外危言》中就也对山东说提出怀疑。他说:

“……兹有质疑之处.全书用山东方言,认为北人所作,实不尽然。既叙述山东事,当然用当地土语。京师为四方杂处之地,仕官于京者多能作北方语,山东密迩京师,又水陆必经之路,南人擅北方语者所在多有。《金瓶》之俗语,亦南人所能通晓。为南人所作抑为北人,此可疑者一。”

进入80年代,朱星先生重提王世贞作《金瓶梅》的旧说,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也涉及书中的方言问题,认为山东方言说并不准确。他说:

“鲁迅先生、郑振铎先生、吴晗都被蒙过了。《金瓶梅》只有潘金莲等人在口角时才多用山东方言。西门庆说话就用北方官话,有的官场客套话还用文言。至于一般叙事,都是用的一般的北方话,即所谓白话文。”

“山东方言也很复杂,胶东、淄博、济南就有显著差别,因此笼统说山东方言,实是外行话。应该说《金瓶拖》中写妇女对骂用的是清河县方言。”他同时还举出一些词语如达达、鸟、戒、倘忽、一答里等,认为这些都是“昊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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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不凡先生也明确持吴语说,认为:“改定此书之作者当为一吴侬。此可于小说中多用昊语词汇一点见之。”所举词语有“掇、机子、床、事物、黄汤、挺觉、花黎胡哨、小后生、劳碌、事体”等;不过,他也承认有些吴语词如“达达、安置、撂、哗哩礴刺”等,苏州人并不使用,所以他“颇疑为此书润色加工之作者并非苏州一带之吴侬,而是浙江兰溪一带之‘吴侬’”。

其后,黄霖在比较了《忠义水浒传》和《金瓶梅词活》的文字异同后指出,《金瓶梅》的作者“习惯于吴语”。《金瓶梅》的语言相当驳杂,其方言理语并不限于山东一方,几乎遍及中原冀鲁豫以及苏皖之北,甚而晋陕等地,都有相似的语言与音声,中间又时夹昊越之语”。他举出的“小顽、吃、家火、呆登登、馋劳痞、鸭、不三不四、阴山背后、洋奶、合穿裤、做夜作”等,认为“似乎都是吴语”。

张惠英在《金瓶梅用的是山东话吗》一文中首先指出有些日常用语,虽然山东话里常用,但河南、河北话里也有,所以这些只能算是北方话通语。如达达、花里胡梢,这咱晚、那咱晚、多咱,扯淡、拾掇、扁食等;她还认为另外的一些日常用语,可能也不是山东话,如库、拔步床(白步床、八步床)、毛司、黄芽菜、肉圆子、卵、厨下、老娘、抹牌、斗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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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举出的吴语词并不太多:田鸡、常时、丁香、人客、房下、原旧、膀蹄、白煤、下饭、细(盈)。她的结论是:“《金瓶梅》的语言是在北方话的基础上,吸收了其他方言,其中,吴方言特别是浙江吴语显得比较集中。我们不妨称之为南北混合的官话。”

应该说明的是,所谓“吴语说”的持论者大多只是证明《金瓶梅》中有昊语,并不认为此书主要是以吴语写成的,这与“山东说”的观点有所不同。如戴不凡、张惠英都是如此。

除上述几种主要说法,其他还有山西方言说、河北方言说、河南方言说、江淮次方言说、东北方言说、徽州方言说,乃至远至陕西、兰州、内蒙西部、福建、湖南平江、江西临川、云南、伍家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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