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震驚世界的刺殺

百年前震驚世界的刺殺

安重根、伊藤博文

雨夜造訪

瀝瀝秋雨,馬蹄嘚嘚。雨夜中,一輛馬車飛快駛入哈爾濱埠頭區列斯亞那街(今道里區森林街)28號,在一棟洋房前停下來。這一天,是1909年10月22日,四天後,也就是10月26日,哈爾濱發生的一件震驚世界的爆炸性新聞,製造者就是乘坐馬車的安重根。

1879年9月2日,安重根在朝鮮出生。6歲時,祖父把他送進私塾,學8年漢文。15歲以後,安重根便不務學業,常常遊獵于山野之間。1894年安重根娶金氏為妻,兩年後,兒子與女兒先後降生。

此時的日本正欲稱霸亞洲,首相伊藤博文策劃了中日甲午海戰,迫使李鴻章赴日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而後,日本不斷向朝鮮派兵,後強制與朝鮮政府締結不平等條約。已成年的安重根,開始積極投身政治運動,並組織義軍與日軍作戰。

義軍失敗後,他在黑龍江一帶的朝鮮人中宣傳愛國思想,同時尋訪有志之士。不久,他聯合12位志同道合者組成“斷指同盟會”,各自截斷左手無名指,用帶血的手指,在太極旗上寫下“大韓獨立”四個大字。安重根曾多次與“斷指同盟會”成員討論刺殺伊藤博文,甚至想去東京行刺。

1909年初秋的一天,在煙秋(今俄羅斯克拉斯諾)的安重根,決定動身去海參崴。他乘船來到海參崴,只見這裡街頭巷議,滿城風雨,一打聽才知道,伊藤博文要到哈爾濱。安重根找到好友禹德淳,密商去哈爾濱舉事之計。由於時間緊迫,他們搞到兩支手槍,又籌集到一些經費。

1909年10月21日,兩人登上去哈爾濱的郵政列車。乘務員對車廂內的旅客介紹說,列車在前方的綏芬河車站停留1小時9分鐘。安重根突然想起在綏芬河火車站邊上行醫的劉敬輯。列車一到綏芬河,他們便下車走出車站,找到劉氏診所。安重根謊稱去接從朝鮮來的家屬,因不懂俄語,求劉給找個翻譯。

劉敬輯的兒子劉東夏懂俄語,正好要去哈爾濱買藥。前往哈爾濱的路上,劉東夏向安重根兩人介紹哈爾濱,他說,哈爾濱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尤其是中國大街一帶,屬於外國人集中居住區,在那裡,有俄國毛皮、英格蘭呢絨、法蘭西香水、德意志藥品、日本棉布、美利堅食品罐頭、瑞士鐘錶,以及各國乾鮮果品等。到中國大街,如同來到異國他鄉。

說到這裡,劉東夏咂咂嘴:“在中國大街上,還有個馬迭爾西餐館,那裡的西餐可好吃了,我妹夫帶我去吃過好幾次。裡面的法式羊排,簡直是人間極品,等到哈爾濱,讓我妹夫請咱們去吃。”安重根心中一動,聽這口氣,劉東夏妹夫很有錢,不如向他借點錢,以確保刺殺經費更為充裕。

1909年10月22日晚9時許,安重根與禹德淳、劉東夏乘列車到達哈爾濱,坐上一輛帶篷馬車來到位於埠頭區列斯亞那街28號哈爾濱“朝鮮民會”會長金成白家。劉東夏所說的妹妹,就是嫁給了金成白的四弟,目前正和金成白一家住在一起。

劉東夏的妹妹見到哥哥,格外高興,儘管金成白不在家,家裡其他人還是隆重招待了安重根3人。次日在白家用早餐的時候,安重根無意中瞥見桌上有份朝鮮文報紙,拿起來一看,是當天出版的《遠東報》。他掃一眼標題,立刻被一則短訊吸引住……

“難吃”的西餐

《遠東報》的短訊這樣寫著:前韓國統監伊藤博文,乘中東鐵道特別快車,於25日晚11時許,從長春站出發,前往哈爾濱……安重根不動聲色地反覆看著這一消息。吃完早飯,安重根將報紙帶回房間,然後關上房門,立即與禹德淳研究行動計劃。

安重根說:“伊藤博文到達哈爾濱車站,俄國財政大臣戈果甫佐夫會出來迎接,車站的警戒一定是很森嚴的。”禹德淳點頭稱是。安重根沒吭聲,在房間踱來走去,暗自琢磨起來,他認為中東鐵路是單線,因此,即使是專列,與郵政列車、貨車錯車時,也要在車站停車等候,臨時停車的車站,肯定不會有太周密的警備。如果知道停車站,先期到達那兒伏擊,就會成功。

禹德淳聽後,很高興,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兩人摩拳擦掌,正欲做準備,劉東夏卻興沖沖推開房門:“走吧,我妹夫說了,咱們現在就去馬迭爾。”安重根哪有心思去吃西餐,忙推辭:“現在還沒到中午,我早飯吃得挺多,現在不餓。”

劉東夏搖搖頭:“沒關係,咱們主要是去感受一下馬迭爾的檔次。我妹夫說了,馬迭爾中午和晚上用餐的人非常多,有時候還沒位置。咱們現在去,可以選個靠窗的位置,一邊品美食,一邊看美景。如果碰巧的話,還能看到俄國美女巡遊中國大街呢。”安重根又想推辭,劉東夏勸道:“也沒什麼別人,就我妹夫和我,我妹妹不去。”

聽劉東夏的妹夫也去,安重根忽然想起借錢的事情,便同意去馬迭爾吃西餐。四個人離開金宅,一邊閒聊,一邊向不遠處的馬迭爾走去,他們路過董事會公園(現兆麟公園),時已深秋,公園裡撒滿落葉。安重根暗想:“刺殺成功,我必死無疑,如能葬在這裡,那該多好。”想到這,他把想法告訴禹德淳。禹德淳忙說:“別亂講!”

百年前震驚世界的刺殺

安重根刺殺伊藤博文現場

他們來到中國大街。劉東夏得意洋洋地衝一棟正在施工的洋樓一指:“喏,這就是馬迭爾,邊建邊營業,聽說過兩年就能正式完工,不過,這並不影響咱們吃西餐。”馬迭爾餐廳俄國風情十分濃郁,滿腹心事的安重根,也忍不住四處張望著。

劉東夏妹夫向安重根介紹:“我大哥早已入俄國籍,與俄國人打交道很方便,二位如有什麼事兒,只管說。”安重根正等著這句話,他忙說:“我倆還真有事,為接從朝鮮來的親屬,我倆還得去一趟長春,剛才盤算一下,覺得身上的錢帶少了,你看,能不能借我們點?”劉東夏的妹夫猶豫一下,問:“想借多少?”安重根伸出五指:“50元。”

劉東夏的妹夫一聽,忙搖頭:“我沒這麼多,還是等我哥哥回來,向他借吧。” 西餐端上來,劉東夏和他妹夫如數家珍似的向安重根兩人介紹端上來的西餐,特意講“罐燜牛肉”。儘管劉東夏和她妹夫兩人對罐燜牛肉讚不絕口,安重根吃起來卻味同嚼蠟,因為他此刻,只想早點借到錢,離開哈爾濱去長春。

四人吃完西餐回到住處,金成白仍沒回來。

月臺槍聲

在安重根催促下,劉東夏只好去找正在外面辦事的金成白,然而,金成白拒絕借給安重根錢。劉東夏覺得很沒面子,悻悻地回來,謊稱沒有見到金成白。安重根和禹德淳商量一下,決定次日凌晨離開哈爾濱赴長春,以免耽誤大事。

1909年10月25日早晨,安重根和禹德淳來到哈爾濱火車站。安重根仔細查看著火車站的地形,又研究一番列車時刻表,決定將長春與哈爾濱之間一個叫蔡家溝的小站,列為刺殺行動的地點。蔡家溝在雙城堡西邊,列車行駛不到3個小時,安重根和禹德淳到達蔡家溝已是半夜。

這個不大的小站,也軍警雲集,看來,伊藤博文的專列真要在此停車。因為天色昏暗,即便有專列在此暫停,也難辨別哪趟是伊藤博文的專列。安重根決定兵分兩路,禹德淳留在蔡家溝伺機行刺,自己再返往哈爾濱,準備在哈爾濱站月臺擊斃伊藤博文。

1909年10月25日晚上11時,伊藤博文的專列正點離開長春。10月26日一早,伊藤博文的專列果然在蔡家溝暫時停靠。然而,在專列到達之前,俄國軍警已經將蔡家溝包圍得像鐵桶一樣,所有閒雜人等全部清出車站。禹德淳被趕到一個小旅店的地下室,他提出種種理由,也沒獲准露面。

早已到達哈爾濱的安重根,已經在火車站附近轉悠好長時間。他始終留意車站內外工作人員的情況,見不斷有軍警進入站內執行警戒,沒有一點騷動和慌亂髮生。他知道,禹德淳一定沒機會開展行動,或伊藤博文沒有在蔡家溝停車。

10月26日上午8時許,伊藤博文的專列駛入哈爾濱站。俄國財政大臣戈果甫佐夫登上列車,與伊藤博文見面。雙方一陣禮節寒暄後,戈果甫佐夫拉著伊藤博文的手走下車,說“請閣下檢閱儀仗隊”;月臺上還聚集一些日本僑民,他們舞動太陽旗喊叫“歡迎!歡迎!”;俄國軍樂隊奏響了樂曲,伊藤博文在戈果甫佐夫等人陪同下,開始檢閱儀仗隊。

早已混入人群的安重根,悄悄站在俄國儀仗隊後面,雙眼緊盯伊藤博文。得意忘形的伊藤博文按順序檢閱完俄軍儀仗隊,來到各國領事團和日本僑民歡迎隊伍跟前,這距離安重根很近。安重根閃電般地抽出手槍,“啪!啪!啪!”向伊藤博文射出3發子彈,伊藤博文倒在地上。安重根擔心那人不是伊藤博文,緊接著又向跟隨伊藤博文的幾個日本人開了4槍。

場面頓時大亂,一群俄國憲兵衝向安重根。安重根拋掉手槍,用俄語高呼3聲:“高麗亞烏拉(朝鮮萬歲)!”然後從容被捕。伊藤博文身中3彈,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俄國財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反應過來,忙與南滿鐵路總裁中村是公一道,將滿身是血的伊藤博文扶上專列。

隨行的醫生開始施救,火車站裡的俄國醫生也急匆匆登上專列協助施救。由於伊藤博文中彈處皆為要害,內臟出血太多,還是死了。南滿鐵路總裁中村是公也被安重根射了一槍,但子彈打在褲子上,沒傷及皮肉。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川上俊彥傷了右臂,伊藤博文隨行秘書森泰二郎傷了腹皮,南滿鐵路理事田中清次傷了左腿。

中午11時40分,伊藤博文的專列載著伊藤博文屍體駛往大連。安重根則被帶到火車站內的俄國憲兵派出所。晚上9時許,安重根被移交到秦家崗義州街27號(今南崗區花園街97號)的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館,關押在地下室裡。1909年11月1日,日俄各自派十幾名憲兵押送,將安重根押至旅順日俄監獄。

從1909年11月14日起至1910年1月26日,監獄對安重根進行11次審訊。2月14日,日本關東督府地方法院判決安重根死刑。3月10日,安重根的兩個弟弟安定根、安恭根及洪神父來到旅順日俄監獄探望,安重根深情地說:“我做這件事,就是為了讓我的祖國也能湧現一批像哈爾濱那樣美麗的城市,讓更多的百姓都能吃到馬迭爾那樣的西餐!”

安重根留下了《告同胞言》和《最後的遺言》。他在《最後的遺言》中說:“我死之後,希望把我的遺骨埋在哈爾濱董事會公園旁,等我們恢復主權後返葬到祖國。”1910年3月26日上午10時,安重根穿上母親為他做的朝鮮民族服裝,走上絞刑架,從容就義。

安重根就義後,中國各界名人紛紛題詞。孫中山在題詞中稱頌他:“功蓋三韓名萬國,生無百歲死千秋。弱國罪人強國相,縱然易地亦藤侯。”章太炎稱他為“亞洲第一義俠”。

“五四”運動前後,中國各地紛紛演出反映安重根義舉的戲劇《亡國恨》,周恩來和鄧穎超在天津南開中學讀書時,還參加了《亡國恨》的演出。周恩來曾說:“中日甲午戰爭後,中朝人民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鬥爭,是在20世紀初,安重根在哈爾濱刺殺伊藤博文開始的。”(關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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