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掉孩子的不是抖音,而是父母自己

毁掉孩子的不是抖音,而是父母自己

對抖音的批判一旦喊出“救救孩子”,就上升到道德高度,這種熟悉的味道可以追溯到以“王者榮耀”為代表的手遊、以“傳奇”為代表的網遊、以B站為代表的二次元網站,甚至可以追溯到互聯網誕生之初的網聊和網戀,都扣上了戕害青少年之罪。於是有了楊永信的電療,那些無奈和無能的家長,真的以為是“網癮”害了自己的孩子,電擊之下,就能還自己一個忠孝仁愛的乖寶寶。

抖音能毀孩子,不過是為人父母者那蒼白的人生,無法給孩子們提供足夠的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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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產品設計上,抖音快手、網絡遊戲這些的確有精神成癮的作用,不斷提供內在獎勵感,在其設計的精巧目標下,不斷讓人得到某種反饋,刺激你持續下去。由此產生的快感,變成了所謂的用戶粘性。

我們似乎有理由指責這些互聯網產品,它們被製造出來,就是讓你沉溺其中,殺死你的時間,獲得你的注意力,轉化成這些公司的利潤。

從信息傳播的角度,2000多年前,這場焦慮就開始了。蘇格拉底曾經憂心,寫作的流行會讓人們疏於演講,人們不願意再記誦那些複雜的知識。有趣的是,在那個偉大的“軸心時代”,釋迦牟尼、蘇格拉底、老子和孔子這些偉大的思想家,基本上都是靠強大的講述來傳播知識。寫作興起之後,知識的傳播效率和範圍大幅度提高,但似乎也回應了蘇格拉底的擔憂,從演講到寫作,知識和信息傳播方式發生變化,再從書籍到報紙、從報紙到廣播、從廣播到電視、從電視到互聯網,信息傳播方式逐漸完成去中心化的過程,知識精英失去了話語權和神聖性。但並未帶來一個大眾的時代,反而迎來資本利用群氓的美麗新世界。

抖音和手遊,無非是我們前幾年擔憂的信息碎片化的延續。但即使消滅抖音和手遊也不能解決問題,消滅一家還會有新的產品,這些殺死時間的互聯網產品,就是在利用我們心裡的獎勵機制,人性的弱點不消失,總會有隙可乘。如果轉向那種運動式的剿滅,希望用公權力和道德大棒橫掃,反而帶來更大的隱憂,不過是從美麗新世界邁向1984,那是一個更可怕的前車之鑑。

因此,重要的不是消滅抖音快手、網遊手遊,而是想想我們為什麼這麼容易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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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上小學之前,我媽託朋友從深圳買了全小區裡第一臺遊戲機,還陪著經典的四合一卡帶:魂鬥羅、綠色兵團、赤色要塞、沙羅曼蛇。有這等神器,我在全院的孩子裡,絕對是被諂媚的對象,都想來蹭會遊戲玩。90年代初,我爸到廣東出差,直接買回個3000合一的卡帶,這下牛逼大了。

神奇的是,我媽還跟我一塊兒玩遊戲,非要連著雙打。不過,她總是嚴格控制遊戲時間,打遊戲要先寫完作業。我姥姥還要盯著我寫作業,檢查之後才允許看電視或者打遊戲。再到後來流行的掌上“俄羅斯方塊”、手機、筆記本電腦啥的,我差不多都是第一波擁有者。

然而我卻始終沒有沉迷於遊戲。我歸因於父母給我提供兩種環境,第一是充分的滿足感,別的小朋友有的,我絕對不會匱乏,不用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眼饞,也就不用攢錢去遊戲廳過癮。第二是對生活的理性安排,遊戲好玩,但學習更重要,搞明白輕重緩急。也就是延遲滿足,才能提高自己的自控力。當然,更重要的是,我父母自己也堅持這些原則,他們不會在我寫作業的時候打遊戲或者看電視,打打毛衣看看報,捎帶盯著我學習。這種自控力的影響,身教重於言傳。而且,我爸媽狡猾的是,他們創造了自由的環境,上小學的時候就不禁止我出去溜旱冰、打撲克、逛遊戲廳。越這麼不管著,選擇多了,也就沒有那種打破禁忌的快感。

反而,家裡人有意無意在讀書上給我建立了更多的獎勵機制。我還不識字的時候,外婆就給我講故事,還買來磚頭一樣的《辭源》《辭海》擺在案頭,雖然至今不敢翻動。但總給我營造一種惟有讀書高的神聖感,沒事就帶我逛書店,從學說話開始的《365夜》,到後來的《十萬個為什麼》《安徒生童話》和“四大名著”,他們不禁我讀閒書,小時候背下一首古詩、會講一個故事能被表揚半天,關於考試成績反而沒有那麼執著。

如今想來,父母的自律、開放自由的環境、有意識的正向激勵,這三個原因,讓我能平安度過那些危險期。上大學是也玩兒過網遊,去年還玩兒手遊,蹲在廁所刷分,但很快就能意識到這種遊戲獎勵機制,以及快感滿足後的空虛,索性卸載了事。

同樣,面對今日頭條、快手、抖音,下載一段時間後,刷不了幾次,就忍受不了所謂“大數據”的推薦機制,快餐一樣的信息碎片,根本滿足不了我對信息的需求。

我並不討厭使用手機來消遣,生活需要情趣,但是我無法容忍變成機械式的快感,彷彿把滿漢全席變成薯條漢堡,把烏龍茶變成康師傅,把青樓變成勾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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弔詭的是,我們一邊吟誦著木心的《從前慢》,一邊忙不迭地生存(不是生活),大口地喝著“停下來等等靈魂”之類的雞湯,卻懷著焦慮一路朝前,生怕搶不到風口實現不了財務自由、搶不到學區房孩子上不了好學校。這是個全民焦慮的年代,孩子上學焦慮、選擇行業焦慮、升職加薪焦慮,連流感疫情中,一條真偽莫辨的老人去世的消息,都能引發中產階級的養老焦慮。其實,在所謂的“從前慢”生活中,這些問題都同樣存在,並沒有所謂“傳統”的桃花源。

這是一種被逐漸影響的結果。我無法講其簡單歸因於資本或者權力,同時也不能將其定義為好還是壞。現代化的過程,讓我們的平均壽命延長、生活更富足便捷。我不是那種復古主義者,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但我們在享受現代社會福利的同時,正式要警惕這種異化。信息的碎片化正是伴隨這一過程的,每一次媒介形式的變革,都意味著傳播範圍的擴大,為了尋求所謂的最大公約數,信息變得越來越碎片和娛樂化。今日頭條和抖音快手,那些基於大數據推薦的快感式信息,只不過是我們大多數人內心公約數的顯像而已。

別忙著批判抖音或者網遊毀了孩子,甚至也別怪它們毀了你。我們越來越蒼白生活中,如果不是抖音快手網遊,也會有新的“無聊娛樂”來幫你殺時間。我的朋友圈中,也不乏玩抖音的人,但都是偶爾調劑或者調侃,也未見有沉迷無法自拔者。如果抖音快手中有血腥暴力色情的內容,自然應該限制。但為人父母者,先反思一下我們有多少時間給孩子講繪本、陪他們遊戲、有多少時間陪家人深入交流、有多少時間讀書看展聽音樂會?網遊和抖音不過趁虛而入,在我們人偶一般的單調生活中,通過暫時遮蔽焦慮來提供快感。這時應該反思的是,為人父母的我們,到底有沒有豐富厚重的生命,為孩子們建立更精準的座標、抵禦那些快餐式的碎片信息。我們自己的單薄和焦慮,哪能澆灌出真正的花朵?

我是非典型佛教徒

針砭時弊,不捨慈悲

理性思考,不許罵人

毁掉孩子的不是抖音,而是父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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