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十七年,長樂公主薨,是年九月,陪葬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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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十七年,長樂公主薨,是年九月,陪葬昭陵

九峰俱峻,山巒起伏,是謂九嵕山。天子依山為陵,在山峰建地宮,連同陪葬墓,綿亙數十里。

貞觀十年,文德皇后薨,葬於此地。

貞觀十七年,長樂公主薨,是年九月,陪葬昭陵。

這世上漂亮的女子實在太多,可放眼初唐,真正能稱得上傾城傾國這四字的,或許只有一個人,太宗的嫡長女長樂公主。

“皎若夜月之照瓊林,爛若晨霞之映珠浦。”

刻在墓碑上的這兩行字,正是她榮華而短暫的一生的寫照。

長樂公主生於武德四年,行歸柔順,才貌雙全,八歲便被封為長樂郡公主,是新朝最早得封的公主。

她名諱麗質,天生麗質難自棄,這是個讓人有無限遐想的名字,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麗質這小字,又是怎樣一個人,才配得上這般驚才絕豔的女子。

十三歲的公主,到了出閣的年歲,長安城街頭巷尾,總有好事人談著這段胭脂事。而這豆蔻少女玲瓏的心思裡,早有了不二人選。正是長孫無忌的長子,她的表哥,長孫衝。

那時的長孫衝,還是樂遊原上策馬遊興,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畫得一手好丹青,賦得一闋好詞,他筆下紫毫婉轉,松煙入墨,百花初至的好時節,畫中的姑娘或嗔或喜眉目婉轉,或撫琴弄墨煢煢而立,或水袖霓裳驚鴻起舞。

錦衣玉食慣了的官家兒郎,自是懂得討姑娘家歡心。長安多麗人,他身邊從不缺紅袖相伴,可能入了心上的,就只有這麼一個。

他該稱她一聲表妹,卻更歡喜一遍一遍喚她的名字,麗質麗質,一句舊詩驀然浮上心頭——容華耀朝日,誰不希令顏。他在丹青上題一筆舊詩行,抬起頭看到面前的姑娘眉眼低垂,微微頷首,唇角卻噙了淺淺的笑意。

長樂公主以美聞名又雅擅丹青,偏偏他最喜書畫之事,才子佳人,眉眼相對間,多少溫柔繾綣,早已私定了終身。

他帶她看過長安城十里人家,路過坊前低懸的茜紗燈籠,萬戶搗衣聲裡啊,紅紗幔帳的車馬出了城,馬蹄聲聲如長安的流水,一程更一程,渭水西風,坊外的胡姬壓酒勸客,說書樓裡醒目一聲休,驛館外的梅花又開了一季,斗酒獨酌,鎏金飛仙鶴紋的銀茶羅子裡,素手又添來一段胭脂香。

他們一起長大,他看著那個牽他衣角的小丫頭,出落成溫婉嬌俏的模樣,桃花樹下,眉眼含笑。她在身邊的長安,真實而美好。

再美好,不過這雙青梅竹馬的少年,得以白首偕老。

貞觀七年,天子賜婚,將長樂公主下嫁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衝。

才子佳人,倒是長安城一時的美談,這中間還出了樁趣事。

天子向來最偏心,置辦嫁妝時,下令以永嘉長公主出嫁時的嫁妝規格翻倍,這個時候,無處不在的魏徵又跳出來了——

天子姊妹為長公主,天子之女為公主,既加長字,即是禮有尊崇,你怎麼能因為自己寵愛女兒就破格不顧長幼呢!

天子被說了一頓吃了悶虧,公主的母親長孫皇后卻很開心,認為忠言逆耳,主明臣直,還因此特地賜四十匹帛、四十萬錢給魏徵以示嘉獎。

這樣一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卻行歸柔順,孝順公婆,得了她母親的好性子。

他們夫妻二人,晨起畫眉,入暮磨墨,長孫衝燈下畫作一幅,公主便在上面題著一行簪花小楷,落款麗質。

世人多豔羨,稱公主是古時的伯姬、貞姜,他聽見了,不置可否的笑著搖頭,任是誰又怎能及他妻子半分。

故事本該有個圓滿的結局,可那時琴瑟和鳴的二人,誰也沒有料想到,這一世夫妻的緣分,竟只有短短的十年。

貞觀十七年,太子李承乾因被告發謀反,貶為庶人,流放黔州,魏王李泰因涉嫌儲位之爭亦被貶,遷居均州順陽王府。

許是兩個嫡親兄長都出了事,夙夜憂嘆,本就體弱多病的長樂公主,竟是舊疾復發、一病不起,同年薨逝,陪葬昭陵,去世時只有二十三歲。

那是個梅雨淅瀝的暑夏天,刺眼的白幡從長安城一路連綿到九嵕山。

天子喪女,慟哭不已,下旨將長樂公主承恩特葬。墓室修繕後,還攜百官同往觀看。百官嘖嘖於這公主安寢之處的雄偉壯觀,感嘆陛下拳拳愛女之心。

只有一個人,輕撫過冰冷的三重石門,黯然離去。

那墓室裡,他悄悄放了一方辟雍硯,四周有水,形如璧環。

是她生前所用的那一方硯,是他作畫時她在身側緩緩研磨的一方硯,硯中還殘留些許松煙的香,乾涸許久的墨痕深深印在了紋路里,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而今筆墨還在,添香人卻永遠留在這裡了啊。

那之後,每年都有一個容貌清癯的郎君,獨自一人,帶著一幅畫來昭陵。

他什麼也不做,也不願說他是誰,在青冢前飲一罈花雕酒,酒盡了,就告辭,而後將那畫隨手一揚,轉身離去絕不回頭。

荒山裡的風很大,一陣呼嘯而過,便將那畫卷得不知去了哪裡。畫中人或嗔或喜,傾城的眉目依舊,仍是曾經花樹下吟著舊詩帶笑的姑娘。

待到無數個日月看過,天子殯天,顯慶四年,前朝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

凌煙閣第一功臣長孫無忌,被彈劾謀反,剛登基不滿十年的少年天子,下詔削去他的官職和封邑,流徙黔州,並讓沿途州府發兵護送。

長孫家的子嗣都被罷官除名,也有人說,是長孫衝口無遮攔,公然犯上惹怒了武后,被流放嶺南。

陵寢之地久違了的花雕酒香,隨風醉了阡陌十里,醉倒在這裡的人,盤腿而坐,痴痴望著一個方向,那是長樂公主與昭陵一溝之隔的墓穴。

過了許久,風停了,月光落在墓碑上仍舊是靜悄悄的。木長於塵土,歸於塵土,你是長安城最尊貴的公主,這一程遠赴嶺南,我便獨行了。

他一生嗜酒,仗著才情不羈於塵世,可直到酒盡了,暮色西沉,晚歸的鴉群掠過遠處的群山,他踽踽獨行的背影,徒然生出幾分悲涼的意味。

乾封元年,天子改元,大赦天下。

曾經清瘦的郎君,再回來時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花白了頭髮蒼老了容顏,他在墓前喝了整整一罈酒,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去勸他,他就笑著擺手:醉不死的、醉不死的!

可沒過多久,消息便從長安城傳來,說是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衝,剛從嶺南流放之地回京,整日裡遊玩醉酒,竟這樣醉死了。

這世上,果真有醉死的人嗎?

平日裡無事消遣的人都來了精神,興致勃勃說著這樁奇事,道長孫無忌一生允文允武,位極人臣,隨先帝打天下,輔明主治盛世,可惜子孫受牽連,都沒什麼大出息,尤其是這位駙馬都尉,整日只知趁興遊玩、飲酒作畫,一生平庸無為,枉先帝在時如此看重他,還將自己寵愛的長樂公主下嫁給他。

長安城依舊是長安城,兩市依舊熱鬧繁華,人來人往,皇城兩側外城南北一十三坊,日升月落,晨鐘暮鼓,坊內坊外的百姓依舊過著他們太平盛世裡的小日子。一切重又迴歸平常。

長安幾十裡外的九嵕山,長樂公主的墓穴裡有兩幅《雲中車馬圖》,畫在墓室的東、西兩壁,牽馬人交衽束髮,回頭北望。

他送她的最後一幅畫,在她墓中石室的壁上,色彩深深透進了石壁,無人不讚一聲巧奪天工。

可那畫中的車馬上,卻再沒了一個眉目婉轉、顧盼帶笑的姑娘。

雲中車馬,送卿歸去。

長孫衝死後,沒能合葬昭陵,遠在漳州的荒涼之地,自此天南地北,不若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一年復一年,九嵕山的草木青青過一季又一季,天地也早已換過了日月。長樂公主墓前的阡陌小路上,落滿了黃葉。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慕兮,95後作者,大學在讀。一枚往來於徐州和南京的漢服同袍,願執筆寫情懷,願每個故事都被喜歡。微博 @慕兮啊慕兮

觀十七年,長樂公主薨,是年九月,陪葬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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