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夏楊
1987年9月，江蘇鹽城，一個23歲的女孩為保護丹頂鶴滑進沼澤地，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這個感動國人的女孩已去世整整30年，一首關於她故事的歌曲仍迴盪在我們的心裡。
近日新華網推出通訊報道，披露了更多關於這個女孩家人的故事。原來在她去世後，她的弟弟也於2014年在保護丹頂鶴的過程中獻出了生命！尤其感人的是，“丹頂鶴女孩”的侄女在大學畢業後，繼承姑姑和父親的遺志繼續保護丹頂鶴。
“丹頂鶴女孩”餵養幼鶴（劇照）
感人故事背後的丹頂鶴，是一種怎樣的“神鳥”？為何值得人們用生命來守護它？這需要走進傳統文化，去了解鶴在其中的豐富內涵！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丹頂鶴是能夠自由出入中國文化的“鳥中仙子”！
藍天白鶴，詩情畫意
扎龍溼地和鹽城灘塗
這裡要說的，是丹頂鶴的兩個重要家園，也是本文開始所講故事的發生地。
丹頂鶴，也就是民間所說的“仙鶴”。目前世界上僅存三大丹頂鶴種群，其中最富有生機的種群就在我國，那就是扎龍丹頂鶴。
“世界最大種群”在中國
扎龍是我國東北黑龍江東岸的一塊天然溼地，即“扎龍自然保護區”。這裡是丹頂鶴的夏季棲息地，也是產卵繁殖的地方。一隻只美麗的小精靈就是在這裡破殼而出的！
丹頂鶴撫育幼鶴
1975年扎龍自然保護區建立的時候，這裡丹頂鶴的數量只有140只左右。也就是那時，家住在扎龍、漁民出身的徐鐵林自發保護、救助丹頂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徐鐵林就是“丹頂鶴女孩”徐秀娟的父親。保護區建立後的保護手段，就是在徐家“絕技”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當時保護區的牌子就掛在徐家！
如今的扎龍仙鶴成群
扎龍保護區保護瀕危的丹頂鶴，採用的是“人工孵化+野外散養”的半野化方法。這樣成活率很高，野性保持也很好。幼鶴翅膀長全後，就跟著父母南飛，踏上自然遷徙之路。
丹頂鶴冬日遷徙的終點，是長江中下游沿海溼地。其中一個地方是江蘇鹽城的海邊灘塗。這裡港汊密佈，魚蝦螺蟹豐富；再加上人口較少，開發程度較低，棲息環境非常理想。
遷徙之路跨越千山萬水
這裡最多時一年有600多隻丹頂鶴飛來過冬，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丹頂鶴越冬棲息地。
“丹頂鶴女孩”徐秀娟，也正是受鹽城自然保護區（1983年設立）的邀請來到這裡工作的。可惜那天在蘆葦蕩中尋找幼鳥時，不慎滑入沼澤地犧牲。
徐秀娟生前餵養幼鶴
“丹頂鶴女孩”是我國環保戰線上的第一位烈士。她至今安睡在鹽城自然保護區的灘塗上，用靈魂守護著這些從北方飛來過冬的美麗精靈。
“走過那條小河，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曾經來過。走過這片蘆葦坡，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為何片片白雲，悄悄落淚，為何陣陣風兒，輕聲訴說，還有一群丹頂鶴，輕輕地，輕輕地，飛過……”
蘆葦坡上有鶴飛過
它為何能出入中國文化？
丹頂鶴天生不俗。它體態修長優雅，“身高”可達1.2米以上，長腿、長頸、長嘴，舞姿優美、叫聲如笛。還有類似大熊貓的經典黑白配色：全身主體白色，腿腳和頭頸部、翅膀部分羽毛為黑色。
另外還有點睛之筆：額頭突起處呈鮮豔的硃紅色。這也正是它名字的來歷。無疑，在眾多鳥類中，它的“顏值”是極高的。
丹頂鶴體態美顏值高
尤其不俗的是，鶴在中國文化中地位獨特，是幸福、吉祥、長壽和忠貞的象徵。宋代成書的《爾雅翼》稱之為“仙禽”。也正因此，破壞美好事物的行為通常被稱為“焚琴煮鶴”。
中國鶴文化源遠流長，早在殷商時代的墓葬中就有鶴形象的雕塑。春秋戰國的青銅禮器中也有鶴的造型。中國玉文化中鶴的形象也是重要的吉祥題材。
北京故宮中的仙鶴銅像
丹頂鶴是一種長壽鳥，一般能活50-60年，這在鳥類中很罕見，因此被賦予了“長壽”的文化意義。民間象徵長壽的老壽星常和仙鶴一起出現。東漢末年華佗創編的《五禽戲》中有“白鶴飛翔”的招式。在道教文化中，因為丹頂鶴體型輕盈飄逸，成了得道成仙的象徵。
“壽星“畫中多有仙鶴
在中國詩詞歌賦中，仙鶴出現就更多了。南北朝詩人鮑照有《鶴舞賦》一文，其中有“精含丹而星曜,頂凝紫而煙華”、“匝日域以回鶩,窮天步而高尋”、“疊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臨霞”、“驚身蓬集,矯翅雪飛”等句子。
仙鶴之舞，舞姿優美
唐代詩人寫仙鶴，除本文開頭提到的劉禹錫的詩句，還有白居易的“低頭乍恐丹砂落,曬翅常疑白雪消”，韋莊的“夕陽灘上立徘徊,紅蓼風前雪翅開”，李紳的“閒整素儀三島近,回飄清唳九霄聞”等。
詩意十足的丹頂鶴
歷代文人都喜愛鶴的形象。宋徽宗趙佶留下的名畫中《瑞鶴圖》非常出名。明清時期官員朝服制度中，一品文官官服上的圖案就是仙鶴。清代詩人林逋隱居杭州孤山時植梅養鶴，留下了“梅妻鶴子”的佳話。
國人為何這麼喜歡丹頂鶴？除了它“顏值”高和文化上賦予的吉祥意義之外，這種鳥還很有靈性，甚至很“忠貞”。
丹頂鶴雌雄配對後，若無特殊情況，配偶關係可維持一生。如果一隻受傷無法遷徙，另一隻也會選擇留下，一起面對風雪、甚至死亡！
宋徽宗趙佶《瑞鶴圖》
“溼地之神”為何瀕危？
然而這種美麗的大鳥，卻在全世界範圍內瀕危了。1994年的統計數據顯示，全世界僅存1050-1200只，其中有一半以上分佈在中國境內。
因其稀有，丹頂鶴已被國際資源和自然保護聯盟列入瀕危物種紅皮書。在我國它屬於一級保護動物，和大熊貓、金絲猴、東北虎、白鱀豚、朱䴉等同一級別。
一級保護動物東北虎
我國地域廣闊，環境多樣，應該有足夠的生活空間給丹頂鶴，它為什麼會瀕危呢？
和其它動物瀕癥結類似，威脅丹頂鶴生存的第一位原因仍是人類活動區域的擴大，及人類對土地資源的過度開發，導致其野外生存環境惡化。
它常在湖邊溼地棲息
丹頂鶴繁殖地主要分佈在我國東北、日本、朝鮮半島及西伯利亞等地。越冬地在我國長江中下游沿海灘塗及湖泊地帶，故有“溼地之神”之說。
目前丹頂鶴賴以生存的溼地越來越少，範圍也越來越小。夏季繁殖地主要集中在黑龍江的三江平原、興凱湖地區及嫩江中下游地區，每年有一半以上的丹頂鶴都在此繁殖。
丹頂鶴以魚蝦等為食
在些棲息地，人類活動已干擾了丹頂鶴的生存繁衍。如農民收割蘆葦，導致早春遷徙來的丹頂鶴無處築巢；過度捕撈也導致它的食物不足。
同時丹頂鶴理想的越冬地也在縮減。很多內陸湖都在圍湖造田或城市建設中消失了。比如湖北的江漢平原，到上世紀80年代時湖泊面積已不足建國初的9%，“鶴澤”古稱已名不副實！
江蘇鹽城丹頂鶴保護區
另外，棲息地和遷徙沿途落腳地區的環境汙染，導致一些有害物質富集在丹頂鶴體內，時間久了其生理機能發生病變，死亡率就會升高。
直接導致丹頂鶴死亡的原因還有農藥的使用。農田噴灑的藥物和作物拌種的藥物，導致一些丹頂鶴誤食中毒。用投毒方式偷獵野鴨等水禽的行為，也常導致丹頂鶴死亡。
偷獵水禽會殃及丹頂鶴
“國之珍禽”多被誤解
正是基於丹頂鶴的文化地位和瀕危現狀，國家林業局將其作為“國鳥”評選的唯一候選者上報了國務院。
另外，2004年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聯合全國20多家新聞網站開展的“國鳥”評選活動中，丹頂鶴獲得了64.92%的選票，遙遙領先於其它競爭者。
投票選國鳥你選它嗎？
但弔詭的是，國人對丹頂鶴如此熟悉，民間卻仍存在一些誤解。這裡不妨一說，澄清一下也好。
請猜題：丹頂鶴的尾羽是什麼顏色？——別翻照片了，已做過測試，有不少人答錯——在很多人印象中是黑色的，但其實是白色的。
問題出在，丹頂鶴翅膀上有黑色羽毛，它收起翅膀時，黑色羽毛恰好蓋在白色尾羽上，看上去呈黑色。但它起飛後，白色尾羽就露出來了！
看清了，尾巴是白色！
再有就是丹頂鶴標誌而醒目的“丹頂”。自古就有“鶴頂紅”之說，指的是一種劇毒藥物，又稱“丹毒”，一旦入口，便會致人死地。據說皇帝在處死大臣時，就在所賜酒中放入此藥。在武俠小說常見有武林中人用鶴頂紅下毒之說。
於是很多人認為仙鶴丹頂有毒，其實這是個誤會。化學上的鶴頂紅指的是不純的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鶴頂紅是古時候對砒霜的一個隱晦說法而已，完全和丹頂鶴無關。
硃紅色的鶴頂
還有一種誤解，中國文化中有“松鶴延年”一說，常出現在書畫和雕刻等藝術作品中。因此有人認為丹頂鶴喜歡棲息在松樹上。
這其實完全是一種藝術想象。丹頂鶴生活在沼澤溼地中，而松樹多長在高山丘陵地區，兩者很難“同框”。只不過松鶴都是長壽象徵，於是藝術家把它們捏在了一起！
想象出來的“松鶴延年“
藝術嘛，難免會摻雜人類對理想世界的美好想象，未必合乎事實。當然，即便有些誤解，也不會影響人們對丹頂鶴的喜愛！
除了傳統文化的感情因素，作為溼地生態食物鏈的上層生物，丹頂鶴種群的存在對生物多樣性和生態平衡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單從這個角度講，人類也要好好保護它！
自然和人類都需要它
今天，我們懷念“丹頂鶴女孩”，感謝她一家三代人的無私奉獻，並向所有參與環境保護的人致以由衷的敬意！
紀念丹頂鶴女孩，我們都是護鶴人
大美的圖畫，不能沒有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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