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一日,再看見那個毀了自己清譽的男人,我發誓定會一箭射死他

如有一日,再看見那個毀了自己清譽的男人,我發誓定會一箭射死他

如果有一日,再看見那個毀了自己清譽的男人,嶽蘅發誓定會一箭射死他,就算殺不了他,也得剮去他的雙目——那一雙鴿子灰般幽暗的眼睛。

大晉國武帝三十二年,武帝六十壽辰,各路諸侯齊聚京師遼州為武帝祝壽,鄰國樑,周等也不乏貴族親赴遼州,共賀武帝壽與天齊。

滄州靖國公嶽晟,攜長子嶽桓,女兒嶽蘅也在進京面聖之列。

“大哥。”嶽蘅喚住前頭的嶽桓,“娘說我小時候來過京師,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傻。”嶽桓嘴角揚起,“都說了是小時候了,那會兒你才幾歲?還是和大哥我同騎一匹馬,怎麼還會記得?”

“而今阿蘅的騎射可是不輸大哥了。”嶽蘅揮起馬韁,馳騁出岳家的馬隊,回頭挑釁的看了眼赤鬃上的嶽桓,“大哥的赤鬃,是比不上我的白龍麼?”

“死丫頭。”嶽桓夾緊馬肚緊追了上去,“大哥平日是讓著你,這還翹上天了!”

嶽晟身旁一身盔甲的副將孫然眯眼笑道:“將軍您看,大少爺和二小姐真是年少血性呢。”

“頑劣不改,難教的很。”嶽晟撫須搖著頭,雖是這樣說著,可嘴角的笑意卻是掩都掩不住。

西北方向的山坡上,一隊正歇息的人馬聞見少年清亮的嬉笑,都翹首望去。倚在樹幹喝水的青衣女子站起身,瞧見山下你追我趕的岳家兄妹,扭頭對身後小憩的黑衣男子道:“柴大哥你快看,山下,好像是滄州靖國公岳家的人。”

男子驟然睜開眼,循著山下看去——白馬上的少女黃衫飄動,身姿輕盈曼妙,十五六歲的如花韶華,隔著太遠看不清她的面容,隱約的眉眼帶著三分英氣,不時回頭張望著後頭疾奔的赤鬃,銀鈴般的無憂笑聲讓人生羨不已。

青衣女子拾起衣袖擦了擦唇邊的水漬,“岳家有女,喚作阿蘅,侯門之後,三歲已識字,六歲可吟詩,九歲會騎馬,十二歲擅騎射,十五歲...便可入京面聖了。柴大哥,岳家這對兄妹,比起你我,可是勝過些許?”

“柴郡主也有瞧不上自己的時候?”黑衣男子緩緩直起身子。

“柴家那塊封地,送人都沒處送,一聲郡主,柴大哥取笑我們父女了。”

青衣女子還欲說些什麼,不遠處的老者咳了聲,“婧兒,時候不早了,太陽落山前還得進城。”

“知道了,爹。”柴婧鳴起鴿哨,坡上歇息的人都站立起身,牽起各自的馬匹縱身躍上。

黑衣男子抬起頭,晌午耀目的日色都不及他灰眸裡暗藏的精光。柴婧揚起馬韁道:“柴大哥記得別再管我叫郡主了,論及血脈之親,你也是我的親堂哥,一聲婧兒我聽著就好得很。”

“屬下遵命,柴郡主。”男子垂眉輕笑,“駕”的一聲已經到了最前頭。

日落時分,岳家兄妹已經早一步到了遼州城外,白龍輕搓著蹄下的黃土,不時悶哼幾聲像是想早點進城。

“看樣子,咱們靖國公府是頭一個進遼州的了。”西風起,嶽蘅搓了搓手歡喜道,“大哥你說,皇上會不會對我們另眼相看?”

“美得你。”嶽桓挑起劍眉,“爹他們怎麼還不到...”

話音剛落,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嶽蘅面露喜色,“一定是爹他們了!”

夕陽下,馬背上是一群陌生人,皆是深色夾襖頭戴氈帽,為首的老者鷹目銳利,氈帽上鑲著一顆指蓋大小的孔雀石,貴氣難掩,身後跟著一男一女,二十上下的模樣,黑巾裹面,只露出一雙閃爍明亮的眼睛,直直打量著岳家兄妹。

嶽桓將妹妹護在身後,壓低聲音道:“看樣子,是周國北方的柴家。”

“柴郡王?”嶽蘅探出頭好奇的張望著,“那個青衣姑娘,一定就是周國的柴郡主了?”

黑衣男子的灰眸定在了嶽蘅的臉上,嶽蘅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眼珠子看著柴婧打轉,嘴裡喃喃道:“大哥,咱們皇上若是瞧著我喜歡,是不是也會封我個郡主噹噹?”

嶽桓的指尖已經戳向她的腦門,“就你?郡主?笑掉我的大牙了!”

嶽蘅臉一紅,吐了吐舌頭低下頭。

柴婧朝前踱了幾步,衝著岳家兄妹抱了抱拳,“二位,可否給我們讓個道,你倆,擋著遼州城門了...”

“額...”嶽桓見他們兄妹確是佇立在遼州城門口,漲紅了臉勒著馬韁往邊上挪了挪,“阿蘅,快閃開。”

嶽蘅不情不願道:“爹他們就到了,還想頭一個進城呢...明明也是我倆先到的...”

“城外的風那麼大,讓這麼多人陪你倆候著也不大好吧。”柴婧故意瞥了瞥身後周國柴家的旗子,“大晉靖國公府不該是不識禮數的。嶽小姐,你說是不是?”

嶽蘅躊躇的挪開幾步,垂頭沮喪道:“是阿蘅不懂事,當了你們進城的路,對不住了。”

柴婧衝父親傲嬌一笑,昂首往遼州城門而去。黑衣男子目不斜視緊跟在柴婧後頭,眼角的餘光卻未離開嶽蘅白皙俏麗的稚臉。

“郡主就是郡主吶。”嶽蘅望著柴婧的背影嘖嘖道,“看那神氣的模樣...”

“柴家這個郡王封號名不副實,她那個郡主,還不如阿蘅你身份貴重呢。”嶽桓嘀咕道,“看我們大晉國,哪個封王的不佔著最富饒繁華的地方?柴郡王柴逸受十年前周國謀亂之禍,一貶再貶到了寸草不生的北方荒蠻之地,他長兄柴宣更是連命都丟了...阿蘅,大哥剛剛不是怕了柴家,是...是對友邦的待客之道,明白不?”

嶽蘅撲哧笑出了聲,“好一個待客之道,大哥你的臉,現在還紅著呢。”

遼州正當雨季,才踏進城門,春雨已經如綿絲墜落,黑衣男子扯下蒙面的黑巾,仰頭觸著微涼的雨水。

柴婧伸出手,欣喜的撫觸著手心的潮潤,將雨水按上自己的面頰,舒爽的輕嘆了聲。

“大哥,下雨了。”嶽蘅回望身後,“不等爹了,我們趕緊進城避雨吧。”邊說著,白龍嘶鳴一聲直往遼州城裡馳去。

馬蹄聲噠噠而至,黃衫的嶽蘅貼緊馬背擦著柴家的馬隊而過,那一霎,嶽蘅掠過黑衣男子分明的臉廓,不禁扭過頭又匆匆瞥了眼。

“這個岳家的小姐。”柴婧搖了搖頭,“非要爭這個第一麼?”

“我看不見得。”黑衣男子抹去臉上的雨水,“春雨綿綿,該是進城躲雨才對。”

“阿昭。”老者喚了聲。

“叔父。”黑衣男子垂下頭,目露謙卑順從之色。

“叔父讓你以護衛之身跟隨我們來大晉遼州,你可會覺得有些委屈?”

“怎麼會委屈。”被喚作阿昭的男子眉間不見喜怒,“叔父還能留著我在柴家,我已經感激不盡,就算做一個護衛,也不會覺得半分委屈。”

老者點頭道:“十年了,若是大哥還活著,看見自己兒子今日長大成人,雄姿英發該有多高興。可惜了...不過只要柴家還有一人,就還有崛起的希望。”

“父親當年受奸人所害,被拖入謀亂逆黨之列,含恨而終。若非叔父想盡法子護下我,我早已經死了也說不定。叔父便是我柴昭的再生之父,恩德此生不忘。”柴昭揉緊手中的黑巾,眼眉忽現隱隱怨念。

“好好的又說這些不快的舊事做什麼?”柴婧不悅道,“給武帝祝壽是喜事,你我沾沾喜氣沒準還能改了柴家的運數,柴大哥,你說呢?”

“郡主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柴昭眼神尋著白龍上的嶽蘅,見她在不遠處的屋簷下避著雨,白龍前蹄半蹲,馬鬃輕蹭著小主人的面頰,像是要替她遮擋風雨一般,嶽蘅愛惜的摩挲著白龍,嘴角梨渦盡顯,口中似在喃喃念著什麼。

“不要再叫我郡主!”柴婧裝作惱道,“柴昭,聽見沒有!”

“額...”柴昭灰眸緩緩合上,晃盪著腳下的馬鐙,減緩步子融進柴婧身後的護衛裡。

次日,驚蟄,武帝壽辰,乾坤殿。

嶽蘅早早便起身,對著鏡子梳了個長樂髻,左看右看總覺得差點什麼,嘟著嘴自言自語道:“你一個將門之女,怎麼也比不過那些官家的小姐俏麗,平日怎樣就怎樣好了。”說著正要扯下發髻,嶽桓推開門竄了進來。

見嶽蘅髮絲盤繞,兩簇細辮盪漾在頸邊,很是嬌俏的模樣。嶽桓憋忍住笑道:“我家妹子還有這樣的時候?別折騰了,時候到了,該去乾坤殿面聖了。”

“大哥...”嶽蘅遲疑著道,“不如,我扯了這髮髻,照著平日裡來就好?”

“還有這工夫?”嶽桓一把拉起妹妹,“走了,那麼多人在殿外候著,皇上怕也是瞧不著你,梳什麼頭穿什麼衣,哪有分別?”

乾坤殿外早已經層疊著許多人,岳家兄妹擠到父親身後,嶽晟瞥了眼兩個孩子,正要收回眼神,又多瞧了女兒一眼,唇齒微張道:“阿蘅這個頭梳的不錯。”

“真的?”嶽蘅咧開嘴笑了出來。

嶽桓撇了撇嘴,嘀咕道:“爹就是隨口說的...你可別當真。”

——“梁國,楚王到!”

“楚王!?”嶽蘅墊起了腳尖,“楚王紀冥!”

嶽桓拉了拉她的衣角,滿不在乎道:“楚王又怎麼了?梁國人爾爾。”

嶽蘅忍不住道:“大哥,昨日在城門外,你見了周國的柴郡主都客氣的很,這個楚王比起柴家又是尊貴許多,你怎麼倒是不放在眼裡了?”

嶽桓惱著這個妹妹的性子,忿忿道:“你懂什麼?柴郡主是個女子,自當對她客氣些。楚王與我同為男子,我要怕他什麼?”

“我也是個女的。”嶽蘅咬著唇,“大哥對我怎麼沒個客氣?”

“你!”嶽桓一時語塞,哼了聲不再應她了。

漢白玉石階上踱來一個身著明黃錦衣的年輕男子,身後跟著十二名金甲護衛,皆是身姿英武,男子劍眉飛揚入鬢,黑眸閃動著墨玉般的光輝,步伐如閒庭信步,不緊不慢,就這麼緩緩走來,似有傲世之態。

“楚王,紀冥。”柴婧壓低聲音湊近柴昭道,“這可是眼下樑國朝堂第一紅人,他親赴大晉遼州給武帝祝壽,這個面子,夠大啊。”

柴昭遙望著意氣風發的楚王紀冥,紀冥眼眸並未掠過殿前一人,徑直走近早已經備下的楠木椅,衣衫輕揮自如的坐了下來。

“嗨!”嶽桓驚道,“還未見到咱們皇上,還未行禮,這都坐下了!爹...”

“住口!”嶽晟低沉的喝止住兒子,“天子腳下,你也要和那人一樣不識禮數?”

嶽桓悻悻的垂下腦袋,不敢再出聲。

柴昭並未多看紀冥,望著前頭嶽蘅探頭探腦的背影,見她不是昨日英姿颯爽的束髮,手指繞著頸邊的髮辮微微晃著肩膀。

柴婧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又回看堂兄嘴角似有笑意含著,抱肩道:“這個嶽蘅...可是晉國出名的將門虎女,十二歲就能拉得開強弓,射的中劃天而過的雲雀,名動滄州。武帝壽辰,點名要見她。此等榮耀,前無古人。昨日一見,模樣也十分俊俏呢。我倒是也覺得她不錯...可惜...就算武帝要替她許夫家,論及兩國聯姻,好像還是梁國與晉國更合適些。今時今日柴家的地位,武帝和岳家也是瞧不上吧。”

柴昭像是沒有聽見柴婧的話,挪開眼神看向正前方的乾坤殿。

——“皇上駕到!”

眾人齊齊跪地,楚王紀冥緩緩起身,揮開衣襟單膝跪地,目光炯炯不見卑亢。嶽蘅才欲抬頭看眼武帝,已經被嶽桓死死按住。

武帝一身金色龍袍,雙眸掃過殿下眾人,衝紀冥頷首一笑,“楚王也來了?真是大晉無尚之榮光。”

紀冥淡淡一笑,“皇兄所託,讓小王定要親自到遼州一趟,以示晉梁兩國交好。今日能在此見到這麼多各方來客,也是小王之榮幸。”

“武帝對楚王如此客氣,倒像是沒有我們柴家放在眼裡。”柴婧輕聲自嘲道,“也罷,紀冥替梁國五個月滅了燕國,我也不信他是真心來替武帝賀壽。是福是禍,又有誰知道呢。”

武帝見完各方使節,召來身旁太監耳語了幾句,首領太監拂塵輕揮,高聲道:“靖國公府的嶽蘅嶽大小姐,上前一步。”

嶽蘅呆呆怔著,“大哥,是叫我麼?”

“阿蘅,皇上讓你過去。”嶽晟低聲道,“快去啊。”

嶽蘅撫了撫髮髻,擠出人群探出身子,往前走了幾步單膝跪倒在地。有人笑出了聲,嘀咕道:“真是...小姐的模樣軍士的禮?嶽小姐真懂規矩呢。”

嶽蘅臉一紅,隨即又高昂起頭,脆生生道:“靖國公府嶽蘅叩見皇上,祝皇上,年年有今日...”

武帝一愣,大笑了出來,盯著嶽蘅漲紅的臉笑道:“看,將門所出,果真不一般,嶽晟,你這個女兒,教的不錯。起來,快起來。”

嶽蘅站起身,又忍不住撫了撫腦袋。今日這個長樂髻怎麼也覺得有些難受,就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散了滿頭的長髮丟了岳家的臉。

“朕早就聽說。”武帝細細看著這個眉目如畫的青澀少女,“滄州嶽蘅年少成名,幾歲就可以拉得動弓射下天上的雲雀...”

“十二歲。”嶽蘅張嘴道。

柴婧蹙了蹙眉,“這丫頭,倒是耿直的很。”

“今年嶽蘅多大了?”武帝捻鬚道。

嶽蘅吞嚥了下喉嚨,“剛滿十五了。”

“十五了...”武帝意味深長的看向殿下的嶽晟,“光陰如梭,嶽晟的女兒一晃都十五歲了。朕有多位皇子,女兒卻是一個沒有,若有個像這樣的公主,也是歡喜的很。”

嶽蘅心中微顫,想扭頭去看父親,想了想又繃直了身子不敢動彈。

紀冥離嶽蘅隔著不過一丈多遠,黑眸斜揚看向這個十二歲成名的岳家小姐,手中把玩著腰間雞蛋大小的墨玉墜子,幽幽道:“小王也聽說過這位嶽小姐,百步穿楊不遜軍營裡最好的箭手,今日得以一見...嶽小姐不似巾幗颯爽,倒是身姿嬌俏眉目動人,頗有清麗之姿...”

嶽蘅聽出紀冥的話音,忽閃的大眼掠過一絲委屈,手心揉搓著衣角沒有言語。

紀冥看向武帝,繼續道:“遼州之行,皇兄也與小王提過,若要晉梁兩國長久結盟,結下宗室之親才是最好...”

此言一出,岳家人皆是臉色驟變,嶽蘅單薄的背影微微發著抖,紅唇微張欲言又止。

“剛剛小王聽殿下說,殿下沒有公主,小王的皇兄倒是有兩個女兒,可惜都還年幼,論及婚嫁還早了些。梁國皇太子已及弱冠,尚且只有一位側妃...若是晉國有合適的人選,做我大梁太子妃豈不是最好?殿下,您覺得呢?”紀冥寥寥幾句說的甚是輕鬆。

“楚王是瞧上靖國公府的嶽小姐了?”武帝不禁多看了嶽蘅幾眼。

“梁國尚武,皇兄也與小王說起過岳家三代忠良,女兒嶽蘅箭術了得,很是讚賞。”紀冥站起身走近嶽蘅,“小王今日見到嶽小姐,容貌不必多言,小王只是好奇...嶽小姐這般的身子,是不是真的能拉得動七斤重的強弓?”

嶽蘅想爭辯幾句,見紀冥莫測的眸子直直注視著自己,輕咬嘴唇看向武帝,一字一句道:“皇上,楚王殿下是想瞧一瞧嶽蘅的箭法麼?既然如此,嶽蘅願意當眾一試。”

紀冥站起身走近嶽蘅,“小王今日見到嶽小姐,容貌不必多言,小王只是好奇...嶽小姐這般的身子,是不是真的能拉得動七斤重的強弓?”

嶽蘅想爭辯幾句,見紀冥莫測的眸子直直注視著自己,輕咬嘴唇看向武帝,一字一句道:“皇上,楚王殿下是想瞧一瞧嶽蘅的箭法麼?既然如此,嶽蘅願意當眾一試。”

“好!”武帝擊掌道,“朕也有此意。今日天氣甚好,不如移駕城外林苑,讓所有人都見識見識岳家虎女的箭術如何!”

嶽桓早已經不滿紀冥氣焰,見他竟質疑自家妹子的箭術更是氣得要跳腳,聽武帝一言,猛拍大腿道:“這樣才好,非得讓阿蘅堵住那楚王的嘴。”

“你懂什麼!”嶽晟陰沉道,“你是想阿蘅被楚王帶回梁國麼?”

“爹...”嶽桓頓悟愣住,“這...”

移步林苑的路上,柴婧湊近柴昭道:“這個楚王果然不簡單。嶽蘅若是騎射不精,晉國自然是丟了大臉;若是技驚四座,便可順理成章向武帝要了嶽蘅回梁國...晉梁要真是借靖國公岳家結下姻親,便可傲立中原,燕國已滅,這兩國結盟對我周國而言,更是虎視眈眈絕非好事。柴大哥,你怎麼看?”

柴昭輕勒馬韁,悠哉道:“咱們大周皇帝都不急,你我急什麼?我也好奇嶽蘅的箭術到底如何精湛,先看了再說。”

柴婧蹬了蹬馬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昨夜一場春雨,林苑遍地潮潤,草木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馬背上的嶽蘅眉間深蹙愁緒,輕撫著白龍的脖子,喃喃道:“白龍啊白龍,你說,我該怎麼樣才好?敗了丟人,贏了就怕就是要走人了。早知道如此,就不來京師湊這個熱鬧了。哎!”

見眾人站定,紀冥揮了揮手,身後金甲護衛呈上一把銀弓,紀冥接過銀弓,從馬背上的箭匣裡摸出一支銀羽箭,笑看嶽蘅道:“嶽小姐,小王也略擅箭術,不如就先在殿下和你面前獻個醜,嶽小姐看看就好。”語音剛落,銀弓已經拉滿,指尖驟松,箭鳴劃破天際,伴著鳥雀嗚咽一聲,未等大家眨眼,射中的鳥雀已經墜落在地。

金甲護衛疾步上前拾起鳥雀,在眾人面前走了一圈,只見一箭刺穿咽喉,箭法之高超不可小覷。

武帝臉色微變,凹陷的雙眼看了看沉默的嶽晟,“你家嶽蘅可有把握?”

嶽晟垂下頭道:“讓阿蘅試試吧。”

紀冥將手中銀弓朝嶽蘅遞去,“嶽小姐好像沒有隨身帶著弓箭?若是不嫌小王這把銀弓笨重...”

嶽蘅快意的接過紀冥的銀弓,上下撫觸著道:“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弓。”言罷已經振臂拉開滿弓,嘴裡“嗶”的一聲放出空箭,唇邊難掩含笑的梨渦,“王爺,是不是這樣拉的?”

柴昭被嶽蘅頑劣的模樣逗樂,手背按住嘴低頭笑出了聲響。

紀冥見嶽蘅竟能輕而易舉的拉開自己的銀弓,已是覺得震驚,又見嶽蘅泛著笑意的眼神隱約像是嘲弄自己,更是有些惱火。

嶽蘅將銀弓遞還給紀冥的護衛,歪著頭道:“多謝了。我,有自己的弓箭。”說著俯身把手摸進白龍身下,變戲法般摸出把一尺有餘的金鎏弓,朝紀冥晃了晃。

見高空一時不見鳥雀,柴昭含住指尖,悠揚的鴿哨頓起,林子深處忽聞鳥雀振翅之聲,嶽蘅挑起三支金羽箭,頃刻間滿弓已經拉上,手臂順著鳥雀飛起的方向劃出精妙的弧度,脆鳴一聲三箭齊發,三隻雛鷹墜落在地,皆是一箭貫穿咽喉。

“好!!”嶽桓高聲叫起好來,又見旁人悶不做聲,只得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身子。

柴婧咋舌道:“柴大哥,滄州嶽蘅...果真名不虛傳!”

嶽蘅跳下白龍,彎腰撿起三隻雛鷹,呈到武帝面前,歡喜道:“皇上,嶽蘅獻醜了!”

武帝轉身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紀冥,“楚王,我晉國這位嶽小姐的箭術...”

“箭術精妙非凡,讓人大開眼界。”紀冥擠出笑來,“倒是小王在嶽小姐面前獻醜了才對。”

“楚王謙虛了。”武帝擺著手道,“楚王箭術也可算得上軍中翹楚,已經很難得了。”

見父親也沒有給自己個眼神以示誇獎,嶽蘅垂眉走近白龍,攥緊金鎏弓翻上馬背,正欲走開,忽的白龍不知被何物重重擊中後蹄心,長嘯一聲癲狂的朝林子深處狂奔而去。嶽蘅的雙腳還未來得及踩上馬鞍,已經被白龍顛翻了半邊身子,咬牙緊抱馬脖子想要縱上馬背。

“阿蘅,阿蘅!”嶽桓拉過最近的馬匹,正要去追趕妹妹的白龍,已有一個身影箭步衝出,奪過他的馬韁翻身躍上,緊跟著嶽蘅衝進了林子。

“白...龍...”嶽蘅被顛的東倒西歪,求生無門只得眼睛一閉聽天由命。

“嶽蘅!”黑衣的柴昭狠抽馬鞭與白龍並駕齊驅。

嶽蘅扭頭去看,那雙鴿子灰的眼睛沉著的凝視著自己,她記得這個人——柴郡主身後的那個男子。

“嶽小姐,你信不信我!”柴昭高喊道。

嶽蘅已經顛的說不出話來,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不絕,身子搖搖欲墜難以支撐,單薄的身影像是頃刻就要被甩下馬背。

“你要死也絕不會是今天。”柴昭馬鞍一蹬飛身躍起,跳到了白龍的背上,一手攬起就要墜地的嶽蘅,一手緊攥馬韁。白龍忽然覺得背上又是一沉,前蹄揚起半丈之高,嶽蘅憋忍不住,驚呼了出來。

柴昭順勢握住嶽蘅汗溼的手心,貼緊她的耳根冷靜道:“你信我。”

嶽蘅觸著這個男子溫熱的面頰,狠狠的點了點頭。

白龍不願承受背上兩人的重量,誓要把這兩人甩出去才肯罷休,柴昭知道白龍所受驚嚇不小,已近瘋癲之態,再沒有對策只怕自己和嶽蘅都要摔的不輕。不等嶽蘅發聲,柴昭瞥見一片看似柔軟的草地,摟緊嶽蘅的腰身驟然躍起跳下了白龍,誰料濃密的草叢掩蓋住的分明是陡坡,二人緊抱著想坡下翻滾而去...

暮色將至,嶽桓等人才尋到了平靜下來的白龍,可卻不見馬背上的嶽蘅,還有那個追出去的男子。

“白龍跟著阿蘅多年,性子好得很,怎麼會...”嶽桓俯身去看,只見白龍後蹄邊滿是殷紅的鮮血,巴掌大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水,“這...爹,誰把白龍傷的這麼狠!”

柴婧湊近去看,皺緊眉頭道:“那人用刀片劃破了馬蹄,再溫順的馬兒也禁受不住,丟的不光是你妹子,我們柴家也少了個人...”

嶽晟面色陰沉道:“還是趕緊找人吧,林苑多是猛獸,天就要黑了。”

回宮的路上,紀冥捶著手心目露憾意,對武帝道:“可惜,真是可惜!才見識到了嶽小姐的無雙箭術,這就要出什麼岔子麼?本還想開口把嶽小姐要回我梁國,這等容顏和身手,要是能做我梁國的太子妃,豈不是再好不過!嶽小姐可千萬不能有事!”

武帝深眸注視著前方,“嶽晟一定會把自己女兒找回來的,兩國聯姻之事,還有的談。”

翻滾的一路,嶽蘅覺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她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怎麼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

“疼...”嶽蘅哼了哼聲,揉著自己的後腦勺想要站起來,不光是腦袋疼,渾身都疼的緊,站都站不起身。嶽蘅掙扎的睜開眼,見自己渾身血跡斑斑,眼圈一紅呻/吟了聲。

“你醒了?”一個身影俯身看著自己,輪廓漸漸清晰,灰眸溢滿溫情。

“嗯...”嶽蘅動了動手腳,見骨頭未斷這才舒了口氣,再看看自己好好一身黃衫裙已經被荊棘撕扯的難以見人,凝脂般的少女肌膚絲絲滲露,盡數被那陌生男子定定看著,遮都遮不住。嶽蘅頓覺羞澀,霎的抱住身子垂下頭不敢多看柴昭,“多謝閣下出手了...”

柴昭的左臂也滲出血來,眉間卻不見痛楚,從懷裡掏出隨身帶著的金瘡藥,咬開塞子將藥粉倒在了傷口上,淡定的撕下一塊衣角包紮住傷口,倚著嶽蘅身邊緩緩坐下,打量著她身上的道道血痕,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道:“你這紗裙真是不禁折騰,看樣子傷的不輕,很疼吧。不如我...”

嶽蘅搖了搖頭往邊上挪了挪,“不礙事,爹和大哥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見這個稚嫩的少女對自己很是戒備的模樣,柴昭覺得有些好笑,伸了個懶腰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幽幽道:“在下是...”

“你是柴家的人。”嶽蘅低聲道,“我見過你。”

“嶽小姐記得我?”柴昭側身看著她埋下的俏臉。

“你跟在柴郡主身後。”嶽蘅抬起眼,夕陽下,落日的餘暉映著這個男子灰色的眼睛,瞳孔裡的自己想躲,卻躲不開,“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柴昭定住眼神,他將滿二十,卻還從未與一個女子靠的這樣近過,就算此時她滿身傷痕,可少女身體的幽香還是掩住了血氣的微腥。柴昭想再靠著她更近些,風驟起,深谷頓顯涼意,柴昭自若的攬過嶽蘅的酥肩,低喏道:“起風了,冷麼。”

嶽蘅觸針似的想躲開,可怎麼掙脫的開這個英武男子寬厚的臂膀。他攬的那麼緊,任她如何也掙不開身子,何況滿身的傷一碰就疼的劇烈,嶽蘅無力的動了幾下,又怕惹惱了他引來更大的禍事,只得蜷縮著身子不再敢動。

今夜的月亮若銀盆,深谷裡望去愈顯明亮,柴昭見嶽蘅一動不敢動的樣子很是逗人,輕笑了出來,不禁又抱緊了些。

嶽蘅輕哼了聲,頭一沉靠在了柴昭的肩上,柴昭忽覺手心湧出溼熱,就著月光看去滿是殷紅。

“犟丫頭一個,傷成這樣也不吭聲。”

柴昭抽出手臂想去褪下嶽蘅的衣衫,嶽蘅猛的驚醒,裹住身子急道:“放肆!”

柴昭頓住手,執意扳開嶽蘅的手腕,強硬道:“你再不鬆手,流乾了血就會死,你傷的不輕,鬆手!”

嶽蘅倔強的咬住柴昭的手背,兩排牙印深深凹進肉裡。柴昭一把將她按在石壁上,閃著火光灰眸狠狠瞪著她驚恐的眼睛道:“死犟。死了還怎麼犟!我怎麼做你看著就好,吃不了你的。”

言罷由不得嶽蘅反抗,扯下她半邊的衣衫去瞧她背上的傷,紗裙本就已經零碎不堪,哪裡禁得住柴昭的重力拉扯,咔哧一聲嶽蘅眼睛一紅流下委屈的淚來。

柴昭只當是弄疼了她,見個女孩子落淚也是泛起大片憐惜,輕輕將嶽蘅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溫和的寬慰道:“是會有些疼,忍不了你就咬住我的肩。”

嶽蘅再難抑制的抽泣出了聲,沾溼了柴昭的肩胛,柴昭垂眼看著懷裡少女柔白的肩背肌膚,就算是看著,仿若也能感覺到它的滑若凝脂,嫩如蕊心。柴昭遲疑的伸過手,指尖蘸上金瘡藥,卻無法自持的撫向嶽蘅的玉頸,順著綿軟的溝壑朝下劃過...

他的指尖涼似寒冰,嶽蘅身子微微顫動著,只是這樣的本能的哆嗦,也讓柴昭覺得有些目眩神迷。又是一陣涼風襲來,柴昭試探著環抱住嶽蘅,見她沒有掙扎,心中湧出快慰。風過無痕,懷中的少女竟是軟軟的暈了過去,無力的倚倒他懷裡,黃衫滑至腰際,就算背上有數道流血的深痕,在柴昭看來,卻像是野獸嗅到了血液的迷情,引著他步步淪陷,再難自拔。

夜風陣陣,柴昭褪下黑衣裹住懷中的嶽蘅,凝視著泛著玉色的面容再難挪開眼神,她的睫毛長長的落在眼眸上,似乎還忽閃著晶亮的淚珠,柴昭沉著的俯身,唇尖吮住她正要滑落的淚水。

若是可以,柴昭希望這一夜永遠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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