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曠和朝廷再無瓜葛,濛鴻,你這個畜生,自己不敢過來麼

我蘇曠和朝廷再無瓜葛,濛鴻,你這個畜生,自己不敢過來麼

“蘇曠!”身後鐵敖和楚天河齊聲喊道。

蘇曠縱身一掠,並肩站在鳳曦和身邊,朗聲道:“我蘇曠和朝廷再無瓜葛,濛鴻,你這個沒臉沒皮沒種的畜生,自己不敢過來麼?”

鳳曦和緩緩轉過臉,滿是驚異。

蘇曠伸出手,“鳳曦和,我交你這個了。”

鳳曦和哈哈一笑,笑聲牽動創口,鮮血又一次流了出來,只是他毫不在乎,單掌伸出,與蘇曠一握,朗聲笑道:“蘇兄,幸甚!”

前後黑壓壓大軍的圍困之下,二人一起笑了起來,竟是絲毫沒把濛鴻的八百部下放在眼裡。

秋冬之交,日落得早,那夕陽照在無常刀上,閃著奪目璀璨的光芒。兩軍之間,偌大的土地一片空曠,兩條身影被漸漸西斜的陽光拉得很長,很長……

疆場開闔自馳騁

庸庸千古驚絕倫

長天如夜

驚濤如墨

始信人間有此燈

那在國與家,榮譽與罪惡,信任與背叛,勇猛與畏縮中掙扎的靈魂們……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是非,那些兩難,那些恐懼,那些見不得陽光的陰謀和得不到尊敬的犧牲……一切的一切如雪亮的電光從蘇曠腦海中劃過,化成手裡飲血的鋒刃,摧殘著視力所及的血肉之軀。

他已經聽從了太多次的教導和律令,這一回,他要聽從自己的心。

蘇曠已無所畏懼。

看著龍晴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蘇曠和鳳曦和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又一起笑了起來,彼此的目光裡多了一份讚賞——若已沒有能力保護和愛惜心上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讓她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你還能走麼?”蘇曠雙眼微微眯了起來,問。

“怕是不行了。”鳳曦和老實不客氣:“煩勞蘇兄你揹我一程。”

他二人在這裡一搭一擋,談笑自若,濛鴻沒有下令,手下諸人近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見蘇曠將鳳曦和負在背上,解下大襟的衣帶牢牢一系,朗聲長笑:“你們不過來,蘇某可要過去了——”

他明知以一敵百,萬無生機,既然快也沒有用,索性擺擺架勢,來個從容赴義。

濛鴻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終於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殺——”

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容不得回頭。

圍攻之人互相轉了個眼色,忽然一起出手,向著蘇曠背後的鳳曦和攻了過去。

“卑鄙畜生——”蘇曠一聲喝,手中無常刀急挑,斜斜從面前一人的下頜挑了上去,削去他半個腦袋,他這一手利落狠辣,邊上人忍不住便是一停。

蘇曠被激出了真火,胸中一口悶氣緩緩發作,腦子竟如醉酒一般微醺,手中無常刀如瘋魔,如惡虎,如嗜血的妖獸,幾乎刀刀斃命——那無常刀何其鋒利,只見他一人在人圈裡騰挪翻躍,揹著一個鳳曦和,偏偏屢次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閃過攻擊,手中刀每起,便有一片鮮血飛濺,殘肢斷刃落了一地,每一步邁出,就有一人倒下——

那死在馬匪手中的過路商客們……

那死在北庭軍手裡的馬匪們……

那死在北國軍馬蹄下的將士們……

那在國與家,榮譽與罪惡,信任與背叛,勇猛與畏縮中掙扎的靈魂們……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是非,那些兩難,那些恐懼,那些見不得陽光的陰謀和得不到尊敬的犧牲……一切的一切如雪亮的電光從蘇曠腦海中劃過,化成手裡飲血的鋒刃,摧殘著視力所及的血肉之軀。

他已經聽從了太多次的教導和律令,這一回,他要聽從自己的心。

蘇曠已無所畏懼。

而圍攻的人卻手軟了下來——這個人好像打不死一樣,衝過去,陪上一條性命,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無論什麼好處,總要留一條命才享受得了。

幾乎每個人都轉起了同樣的心思,蘇曠揹著鳳曦和,翻躍本就極耗體力,又用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如此,倒不如讓同伴先耗去他的內力,自己再撿個現成便宜也不晚。

但是這一退開,蘇曠反而陷入極大的困窘——適才一堆人貼身混戰,十成攻擊能打到他的不過二三成,但是這一撤開,圍成戰圈,敵人反倒看清了他的套路方向,他只有一雙手,兩條腿,就算護得住自己,又怎麼能護得住鳳曦和?

幾個回合,蘇曠連連轉身招架,腿上已經中了一刀。

“元帥——”鐵敖的拳頭握緊:“我們,我們真的要見死不救麼?”

楚天河忽然衰老了很多:“鐵先生,莫先生,此次戰局了結,老夫不佔寸功,歸隱田園,此生無顏再入塞北——北庭將士,回營!”

疆場上,一片安靜,蘇曠的慷慨之舉實在令不少士卒五內俱動,恨不得一起上陣衝殺一番。

楚天河又嘆了口氣,率先撥馬而回——主帥既然退走,各營將官也跟著退去,這是極其奇怪的事情,若是一人兩人,說不定拔刀也就衝上去,真是千軍萬馬,卻人人從眾,被隊伍一帶,也就跟著舉步了。

“鐵先生,回營吧,你一世英名,背不起通匪的罪名。”楚天河遠遠招呼著。

鐵敖長嘆一口氣,握緊的拳頭慢慢鬆了下來,不忍再看徒兒一眼。

戰圈裡的蘇曠不得不用自己的胸膛迎著刀劍,護著鳳曦和,他手裡舞動的刀鋒終於慢慢散亂了下來。

鳳曦和被他渡過一股真氣,勉強支撐了半刻,此時已經快要不支,他幾次三番想要勸蘇曠自行逃命,但是卻也知道以蘇曠的脾氣,這種勸告不啻侮辱。

又是一刀劃過,鳳曦和終於忍不住,低聲道:“蘇曠,你替我照顧晴兒,鳳曦和感激不盡。”

蘇曠咬牙道:“龍晴她有手有腳,一身功夫,用不著我照顧!”

鳳曦和用力一揮手,將繫著他的衣帶扯斷,人也立即跌落在地上,大喝一聲:“蘇曠,反正今日你我是死了,鳳五早走一步,你替我取了濛鴻的性命!黃泉之下,我等你喝酒。”

蘇曠手中刀連連劈出,替地上的鳳曦和擋去四面的攻擊——他何嘗不知鳳曦和心意?少了一個累贅,他活命的機會就大了不少,而鳳曦和若是死了,濛鴻的部下自然再無鬥志,屆時以自己的功夫或許真能殺了濛鴻——而殺了濛鴻之後,難道他還會自殺不成?

只是蘇曠堅定之極的搖頭:“濛鴻該不該死我不管,鳳曦和,我說了和你共存亡,就是共存亡,晚一刻也不成!”

鳳曦和一聲慘笑:“好——好——”忽然撿起一柄短劍,向自己的心口插了下去。

周遭刀劍一起砍向蘇曠,哪裡還能騰出手來救人?

“鳳五——”蘇曠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吼,當真是困獸之鬥,令人膽戰心驚。

只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條人影撞進人群,一道寒光斜挑,將鳳曦和手裡的短劍挑了出去,這以劍挑劍,不差分毫,是何等的內力和速度?

短劍飛出,才看見那人方才撞開的一名馬匪僵直倒下,胸口多了一道血痕。

蘇曠一驚:“莫……先生?”

來人正是莫無,他橫劍擋在鳳曦和身邊,神色睥睨,竟是不可一世。

連鳳曦和也大吃一驚,他與莫無素來並無交情,還屢次爭鬥,不知這無情的劍客為什麼也毅然迴護自己。

莫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十五年前,我就是因為不敢揹負那個狗屁罵名,以致生平好友飲恨身亡,鳳曦和,晴兒她找了你,就是要我還這筆債的。”

這句話,埋在無數人心頭十五年,今天終於說了出來。

一根刺扎進肉裡,是必須用針刺得更深才剜得出來。

莫無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坦蕩而瀟灑的神色,那根刺,終於被這兩個年輕人的義氣挑出。

“蘇曠”,他一手抱起鳳曦和,“我們並肩作戰!”

“好!”蘇曠的眼睛一亮,本已散亂的刀法又凌厲起來。

“等一等!”又一條黑影凌空躍入,一掌掃開莫無背後出刀之人,長笑:“老莫,你存心寒磣我。”

蘇曠大喜:“師父!”

鐵敖一邊出手,一邊朗聲道:“蘇曠,今日,你是我師父——”

蘇曠只覺得心胸一陣開闊,生平再無一刻如同此刻的歡喜豪氣,他大聲道:“好,鳳五,莫先生,師父,今天我們放手大殺一場,那個濛鴻,交給我——”

說罷,身形一掠,腳尖點過一名馬匪的頭顱,向著人群中的濛鴻急躍過去——他足下力道何等霸道?那馬匪哼也不哼一聲,就倒在地下。

對方不過三個人,但不知為什麼,濛鴻的心裡已經有了懼意。

那是江湖人對某些東西,本能的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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