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花樹:荔枝隨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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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中讀用戶@在彼空谷

南國花樹:荔枝隨想曲

靜下來,往屋後的山間走,荔枝樹密密層層,累累地掛起紅果。

是啊,今年無疑是一個荔枝豐產的年頭,山下的街市辦起燈火通明的荔枝節,就連平日,甚少有人逗留的山間步道,因為鄰近果園的緣故,也都支起一個又一個小攤子,堆售當日、鮮摘的荔枝,也順便搭售幾支 山間剜來的鮮筍,或幾小捆 從自家園圃裡 信手扯來的番薯葉。這光景,久違了,卻撲面而來地熟悉,讓我想起 之前在雲南遊走時 展眼住過的若干年,人與土地 很近,與四季的物產 息息相通。

城市或者說城市邊緣的果農,平日裡是隱身的,果子一茬茬種出來,像是直接在流水線上就進了超市或果菜市場,再或者 就只閒閒地掛塊牌子,半農家樂的性質,只等有人 上門購採……但眼下不同:荔枝,是“離枝”就迅速開始丟失其鮮美的水果,逢上這樣大範圍的豐產,且不說 運銷它地了,能及時採摘、就地吃掉,都算一道難題。 沿路的水果攤,紛紛紜紜,略帶無奈又不失豁達地慷慨著,幾乎半買半送……

豐產的荔枝季裡,不同種類的荔枝們也像第一次 齊整整地列隊經過:早先上市,個兒頭偏大、肥軟甜蜜的“妃子笑”已近尾聲;果肉清甜爽脆、果皮泛出大片墨綠斑點的“桂味”,恰正散發著飽滿的果香;果核小得近似於無的“糯米餈”,依舊是一汪濃郁鬱一成不變的甜;引自越南的品種“清河”,則甜得 更近於甘爽;引自福建的品種“金鐘”,通常會用來釀造 荔枝酒;我額外偏愛的,是“黑葉”,顏色豔麗、果皮光滑,在無窮無盡荔枝的甜蜜蜜世界裡,獨獨支撐著一小抹活潑潑的酸。

好奇心起,考究一下“荔枝”的由來,還真是道地原產的嶺南水果。

南國花樹:荔枝隨想曲

據說,最早的野生荔枝,又稱“勒荔”,長有厚殼、軟刺(讓人想起今天的“紅毛丹”),果味酸重,其群落 零星散佈於嶺南的熱帶山野間,春秋戰國,開始為本地人馴化、培植。

秦漢之交,趙佗 以秦朝將領身份 入主嶺南,改稱“南越王”,最終,在漢元帝時,重又“備方物”以和帝、稱臣。 荔枝,遂與 鮫魚一道,初次以“朝貢”的面目,進入中原視野。

等到漢武帝時,司馬相如寫下《上林賦》,“隱夫薁棣,答遝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其中的“離支”,也即荔枝——在帝京 長安城,以蒐羅天下奇花異木為耀的“上林苑”,曾“移植百株於庭,無一生者,連年猶移植不息。後數歲,偶一株稍茂,終無華實”。

其實,《上林賦》的本意,不在誇耀。其鋪陳萬端、羅列珍奇,恰是為了極目遊心之後,能以帝王口吻,幡然嗟嘆“此大奢侈”,繼而“解酒罷獵……遊於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塗”。

中唐,寫了《長恨歌》的白居易,也寫下了《荔枝圖序》,此時,“巴峽間”(今天的四川東部、湖北西部)已能 栽植、出產荔枝,而他所寫的“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此後,亦被解作“離支”之名,得名取義的由來。

猶記 去年六月,上海崑劇院連續三晚、在粵演出 全本《長生殿》。那是清代洪昇的原作劇本,演到《進果》一折時,已是第二日晚。

先一折,有花臉的安祿山與白麵的楊國忠,演一回尋釁肇禍、爭相不下的“權鬥”;緊接著,便是 涪州道、海南道的使臣,喧喧嚷嚷、穿街過巷,演一出踐踏民生、慘禍橫出的“進果”,“一身萬里跨徵鞍,為進離支受艱難……巴得個到長安,只圖貴妃看一看”一面揚聲唱著,臺上的末角一面只漠漠然走馬揚鞭、飛旋如陀螺……而下一幕,渾不知的楊妃,正一心一意精研“霓裳羽衣曲”,要在生日宴的“舞盤”會上,“只是悠揚,聲情俊爽……停住彩雲飛繞虹梁”。

是晚,上昆的當家花旦沈昳麗,與大官生黎安,一個是舞盤上“慢舞相生,緩歌交暢”的楊玉環,一個是喜其“逸態橫生”而“親以羯鼓節之”的唐明皇,如此情境相生、委婉意長,真有看不盡、聽不盡的 亂落天香。

南國花樹:荔枝隨想曲

玉環的生日宴上,有鮮荔枝獻上,卻依然只唱出一番 渾不知人世艱辛地 雪花心腸——“盈筐,佳果香,幸黃封,遠敕來川廣。愛他 濃染紅綃,薄裹晶丸,入手清芬,沁齒甘涼。”

一段小插曲,發生在笙歌散後、餘韻繞樑的深夜見面會上,隊列排得很長,忽到一人時,顧盼左右,頓時,有同伴擁來,一齊捧上偌大一個身量驚人、鮮荔枝編扎的果籃……沈昳麗是卸妝之後,眉目間英氣勃勃的爽麗女子,見那情狀 也不覺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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