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爭光中篇小說經典:黑風景(四)

“耍哩,耍笑哩,你們就當真了。”老眼說。他到底把藥灌進了馬嘴。他朝來米的臉上看了一眼。

“耍哩。”老眼說。

鱉娃氣歪了臉。他衝著老眼大吼了一聲:

“我操你媽!”

鱉娃的眼眶裡湧滿了淚水。

楊爭光中篇小說經典:黑風景(四)

十四

來米沒睡。來米在離他們不遠的一塊石頭上坐著。來米看著遠處的什麼東西。那時候太陽正熱。空氣裡有一種乾土的氣味。

仁義睜開眼睛,正好看見了來米繃緊的屁股蛋。他好像想起了一樣重大的事情。他看看鱉娃和溜溜。他們正睡得一塌糊塗。他爬起來,走到來米跟前,挨著她坐下來。

“你要小心鱉娃。”仁義說。

“我看他心懷鬼胎。他想打你的主意哩。”仁義說。

來米好像沒聽見,身子一動不動。

“給你說你還不信?”仁義說。

溜溜睜開眼,在鱉娃身上蹬了一腳。

“挑豬閹蛋的沒好人,我說。”仁義繼續給來米說著,“你可不能讓他把你弄了。”仁義說得很誠懇。

仁義聽見了一陣響動。他回頭一看,鱉娃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背後了。仁義有些難堪。

“來米真會找地方。這兒有風,涼快。”仁義站起來,給鱉娃說,“不信你試試。”

鱉娃沒動。他想搧仁義一個耳光。

“你們談,你們談。”仁義說。他從鱉娃跟前側了過去。

溜溜遠遠看著他們。他飛快地從鱉娃當枕頭的鋪蓋卷裡摸出錢袋,取出兩塊銀洋,塞進鞋窩,然後穿好。

那時候,鱉娃改變了搧仁義一個耳光的主意,他想往仁義臉上吐一口。他感到仁義這樣的人只能吐給一口唾沫。他側過頭,他感到唾液已爬上舌頭尖了。可他沒吐。他看見溜溜正在偷錢。

“你們談,你們談。”仁義這麼說。

鱉娃沒吐出那口唾沫。

來米轉過頭來了。她看著鱉娃。來米的眼睛好像大有深意。她挺著繃緊的胸脯。鱉娃心裡有個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然而,鱉娃轉身走了。來米看著鱉娃的背影,眼睛一點一點順下來。她走到單輪車跟前,一伸腿,又一伸腿,坐了上去。溜溜很麻利地駕起了單輪車。他心裡正燒著一團火,因為他的鞋窩裡有兩個光閃閃的銀元。

“妹子,你坐好。”他給來米說。

“我要快走了。”他說。他把襻繩在肩膀上挪挪好,手上運了運勁。車子果真快了。

“什麼好,女人的大腿好。”

溜溜聽仁義給鱉娃這麼說。

“妹子,你聽見沒?”溜溜已滿頭大汗了,他問來米。他看著來米的脖子。

來米在木輪車上一顛一顛的。

溜溜想幹一件什麼事。他剛乾了一件,那兩塊銀元在鞋窩裡正美好地磨著他的腳掌。他還想幹一件好事。好事多了不累人,也不遭罪。誰不想多幹好事,誰都想不停地碰到好事,讓好事淹死。溜溜這麼想著。他不停地回過頭看被他越甩越遠的鱉娃和仁義。

“女人的大腿好。我不信。”溜溜想。

溜溜終於下了決心。溜溜一下決心,木輪車就翻倒了,來米驚叫一聲,從車上摔下來。溜溜飛快地湊到來米跟前。

“摔著了?我看我看。”他捏著來米的腳脖子順腿往上摸。

“這兒疼?這兒?”他捏著,問著。

“這兒?這兒?”溜溜的手又順著來米的大腿往下捏。

“怎麼啦?怎麼啦?”仁義喊著。

“絆倒了。石頭把車子絆倒了。”溜溜也喊著。他在來米的大腿上狠狠捏了一吧。

來米看了溜溜一眼,溜溜駕起車轅。他給來米笑了一下。

“我有銀元。”溜溜突然說。

“我晚上給你看。”他說。他又笑了一下。

鱉娃和仁義趕上來了。

“你狗日的怎麼推車?”鱉娃說。

鱉娃拽著溜溜的胳膊,把他從車轅裡揪出來。溜溜打了個趔趄。溜溜很得意。

“你推得好。”來米給鱉娃說。

溜溜看著仁義的後腦勺,很不服氣的樣子。他想教訓仁義幾句。

“你說女人的大腿好?”溜溜說。

“咋啦?”仁義說。

“我看沒什麼好。”溜溜說。

“你知道個毬。”仁義說。

“我捏過。”溜溜說。

“你知道個毬。”仁義說。

仁義根本不把他溜溜放在眼裡。

“你見過幾個女人?你那不叫見,叫看。你聞過女人的肉沒?你騎過女人的肚子?你知道個毬。”仁義說。

溜溜瞪圓了眼珠子。他想一掌把仁義搧倒。仁義不知道溜溜的心思。仁義揹著手,頭仰得老高老高。

溜溜沒搧。溜溜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他看著來米的背影又下了一次決心。他想他無論如何也要聞聞來米的肉。他想他聞了來米的肉還不行,他還要好好教訓教訓仁義。他不想騎來米的肚子。他想女人的肚子沒什麼好騎,沒什麼意思。還是聞肉好。那時候,他感到腳掌一陣陣疼。他知道是那兩塊銀元在鞋窩裡作怪。他想來米不讓他聞肉的話,他就把銀元送給來米。兩塊銀元哩,她還不讓聞?

那天晚上,他們歇息在崖畔底下。那天晚上沒有月亮,溜溜枕著他的那雙鞋躺了一會兒。然後他趴在來米耳朵跟前給來米說:“來米我想聞聞你身上的肉,我有銀元你讓我聞聞。”

來米搧得真準。她掄圓胳膊,手掌重重地落在溜溜的臉上。溜溜想喊叫一聲。溜溜捂著半個臉,沒喊出聲來。他沒想到來米會搧他。他感到事情太突然了。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來米。來米不說話。她好像什麼事也沒做過。她好像快要睡著了一樣。

溜溜聽見了一陣金屬敲擊的聲音,然後又聽見“啪嗒”一聲,一雙鞋飛過來,摔在他的腳跟前。溜溜立刻想壞了壞了。他擰過頭一看,鱉娃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來了。鱉娃手裡拿著兩塊銀元,一下一下敲著。溜溜急了。溜溜想發作。他感到鱉娃太不要臉了。

溜溜沒發作,他要哭一樣,把那雙鞋放到他頭底下睡了。一陣尖厲的疼痛正從的腳掌上往他的心裡鑽。

那時候他們都沒了瞌睡。他們在黑暗裡張著眼窩。他們突然感到了一種沉重的東西。

“再五十里,就到騾馬寨子了。”鱉娃像自言自語。

一溜土從崖背上溜下來,發出一陣“滋啦”的聲音。他們都聽見了。

“要下雨了。”仁義說。

天上的雲確實越來越重了。

來米走到鱉娃跟前,看著鱉娃黑乎乎的臉。鱉娃不知道來米要幹什麼。

“我命苦。”來米說。

來米轉過身,半個屁股坐在單輪車上。那時候天還沒亮,他們又上了路。

十五

那是一座野店。周圍什麼也沒有,獨獨這麼一座野店。店門緊緊地閉著。

“過了這個店,就是騾馬寨子。”仁義說,仁義的聲音很虛弱。

他們一路上都沒想騾馬寨子。現在他們不能不想它。他們要到那裡去。他們的獨輪車上推著一個女人和三千塊大洋。

“把老眼殺了。”六姥嚼著紅蘿蔔給他們說。

鱉娃臉上的皮動了一下。他看見來米正看著他,目光有裡有一種讓人憐惜的期待。一股風吹過來,撩起那根竹棍上的兩條紅布。紅布條在風裡甩出一陣響。然後就是一陣雷聲。然後就大雨如注了。雨點猛烈地砸在他們的肩膀上,砸在本輪車上。地上積水橫流。

“鱉娃你狗日的說句話。”仁義噴著滿嘴的雨水朝鱉娃喊著。

“要走你一個人走。”仁義說。

仁義踏著雨水,跑到店門跟前,用力一推,門開了。

院子裡沒有人。幾間屋子的門關閉著。除了雨水,什麼聲音也沒有。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們聽見了一陣噼噼剝剝的聲音,是從伙房裡傳出來的。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靠著牆壁,臉埋在胸脯上,好像睡著了。灶膛裡的火已滅了,灰堆裡不時爆出一陣響聲。鍋裡不知道煮著什麼東西。

“哎。”仁義對那個人喊了一聲。仁義上前撥了一下。那人直直地倒了下去。仁義看見了一張結滿血痂的髒臉。

他早已死了。

仁義叫了一聲。仁義像瘋了一樣在院子裡跑著,尋找著什麼東西。他終於找到了一塊石頭。他朝自己的腳踝上砸了幾下。

他的手被鱉娃緊緊攥住了。鱉娃把他從泥水裡拽起來,惡狠狠地盯著他。

“叭!”鱉娃打了仁義一個耳光。

“叭!”鱉娃又打了一個。

仁義愣愣地看著鱉娃。鱉娃手一鬆,仁義又一屁股坐在了泥水裡。他看著鱉娃進了一間屋子。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仁義突然放聲哭了起來,“老眼會殺了我們,啊,啊……”他痛苦地捂著臉。

雨小多了。天急劇地黑下來。他們沒走。他們在野店裡住了一夜。

來米坐在一間偏房的土炕上梳理頭髮。溜溜蹲在牆角,瞅著黑洞洞的炕門。他不時抬頭看看來米。來米梳頭的時候總有一種頭髮的聲音。一會兒溜溜就靠著牆根睡著了。來米把梳好的辮子甩到脊背後頭,出了門。

鱉娃在另一間屋。他躺在一堆乾草裡。那是一間堆乾草的屋子。他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鱉娃。”來米在門口叫著。來米從門口走進來,她看著草堆裡的鱉娃。

“你們不會活著回來。”來米說。

“我不是黃花閨女。”來米說。

鱉娃好像沒聽懂得來米的話。

“我和男人睡過覺。”來米說。

“和我爹,我不騙你。”來米說。

鱉娃的臉色劇烈地變化著。

“母狗!”鱉娃突然跳了起來。鱉娃臉上的肉突突跳著。鱉娃抓著來米的肩膀。鱉娃的眼睛睜得老大。鱉娃的目光慢慢變得複雜起來。鱉娃甚至有些溫柔了。

“來米……”鱉娃這麼叫了一聲。鱉娃的聲音很輕,只有來米能聽見。

來米迎著鱉娃的目光。鱉娃感到來米的胸脯正一點一點膨脹著,讓他不能自已。不知怎麼的,他把來米扳倒了。

“噢。”來米驚叫了一聲。來米驚叫的那一聲和呻吟一樣。

就這麼鱉娃弄了來米。鱉娃喘著氣,來米呻吟著,來米像蛇一樣扭著身子。後來,他們都軟在了那堆乾草裡。

“鱉娃……”來米說。

“來米……”鱉娃說。

“你娶了我。我跟你走。”來米說。

鱉娃躺在來米跟前。鱉娃不說話。

“我知道你不會娶我。”來米說。來米站起來,扣上衣釦。她穿的是那種大襟布衫。

“我再也不坐你的車了。”來米說。

來米出門的時候,看見仁義站在門口。仁義等來米一走,就發瘋一樣撲進來,撲向鱉娃。他想騎在鱉娃身上,劈頭蓋臉打他一頓。他沒打,鱉娃的目光把他嚇住了。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要打的架勢。

“鱉娃你起來。”仁義說。

鱉娃站起來。

“你別動。”仁義說。

鱉娃沒動。

“我要打你。你讓我打。”仁義閃著巴掌。

後來,仁義放下了手。他在屋裡走來走去。他很激動。他狠狠地教訓了鱉娃一頓。

“好你個挑豬的。”他說,“你敢睡來米。有你這麼傷天害理的人麼?就算她不是黃花閨女,她是你能睡的麼?你鱉娃手捂著胸口想一想,哪個女人不能睡,你偏偏要睡來米……”

十六

騾馬寨子真是騾馬寨子。騾馬寨子有許多馬房。馬房裡拴著馬、驢和騾子一類高足牲口。土匪們以販牲口為職業。騾馬寨子是他們聚居的老巢。他們把牲口從內蒙古販回來,然後在騾馬交易會上賣給當地人。他們像走親戚串門一樣在內蒙、山西和甘肅一帶做著牲口生意。他們愛牲口如命。他們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貨色。他們就是這麼一夥人。他們有他們的活法。他們給牲口刮毛、配種、鏟蹄子、釘掌。他們熟悉牲口像熟悉他們的腳趾頭一樣。

他們也是吃五穀雜糧的。來米她爹這麼說。

那天,他們和往常一樣在馬房裡忙碌著。他們說著各種各樣的笑話。他們的說笑夾雜在牲口的叫聲裡。驢叫聲是這裡最嘹亮的聲響。有人在伙房裡做飯。

石頭塚是騾馬寨子最高的地方。塚上面有許多窯洞,那是販子們睡覺的地方。老眼住在最中間的那孔窯裡。窯前邊蓋了一截木房。

一條大路從馬房跟前伸出來,一直伸到遠處。那裡有一道石頭壘成的矮牆。過了那道矮牆就下山了。

鱉娃、仁義他們就是從那裡走上來的。那時候,一匹小公馬從遠處跑進了馬房,跑到一匹母馬跟前。正給母馬鏟蹄的土匪說:該騸這狗日的了。然後,他們就聽見了一陣本輪車的咯吱聲。然後他們就看見了鱉娃他們。

鱉娃他們站在那道矮牆跟前,骯髒的臉上佈滿了太陽光。他們看著土匪們。土匪們看著他們。他們都有些疑惑不解。

土匪們以為那幾個人走錯了路。他們又各幹各的事情了。可是,鱉娃他們眼睜睜朝馬房這裡走了過來。

“老眼呢?”鱉娃說。

沒人回答。一個矮個子土匪不知從哪裡追出來一隻狗。狗拼命地跑著,叫著,狗叫聲像刀子一樣。快追上了,矮個子土匪靈巧地伸出一隻腳,朝狗的後腿上踏過去。

“咔嚓!”狗的一條後腿斷了。

狗打了一個滾,翻過身子,更淒厲地叫了一聲,拖著一條斷腿跑著。

“咔嚓!”又一聲。

另一條狗腿斷了。

仁義的腿打抖了。仁義閉上了眼睛。

矮個子土匪像戲耍一樣,把狗提起來,提到伙房跟前。那裡有一口鍋,水已燒開了。土匪取過刀子,朝狗的脖子抹過去。

土匪剝下狗皮。他把狗皮掛在了伙房的牆上。狗頭沒有割斷,連帶在狗皮上,塗滿了鮮紅的狗血。矮個子朝馬房裡的土匪們笑了一下。他把狗肉放進了鍋裡。

沒有人搭理鱉娃他們。

仁義的身子像篩糠一樣。他圓瞪著雙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要殺人!”仁義突然喊叫了一聲。他指著鱉娃。

“他殺人來啦!”仁義喊著。

鱉娃好像迷糊了一會兒。他聽見土匪們哄一聲笑了起來。

土匪們以為仁義是個瘋子。

仁義慌失了。仁義慢慢爬起來。他折過身,撒腿跑了。誰知道呢?人有時候就會這樣。

“殺人啦!殺人啦!”

仁義一邊跑一邊喊著,一直跑過了那道矮牆。沒有人追他。

“老眼呢?”鱉娃又問了一句。

溜溜一直沒放下車轅。來米也沒下去。她感到鼻眼裡有些難受。她把小拇指塞進鼻眼裡掏了一會兒,掏出來一塊鼻痂。她吸了兩下鼻子,然後彈了一下指甲蓋兒。她感到好受多了。

“老眼呢?”她聽見鱉娃這麼說。

老眼正給一匹馬灌藥。老眼五十多歲,戴一副茶色石頭鏡,穿一件白布褂,寬腿褲。他不像土匪頭,像一個經紀人。以後鱉娃就會知道,其實老眼不壞。老眼挺好。來米也會這麼說。

馬痛苦地扭著脖子,藥很難灌進去。

溜溜把本輪車直推到老眼跟前。來米下了車。來米下車的姿勢很好看。

鱉娃解開錢袋,把一堆銀元倒在地上。老眼看也沒看。

“耍哩,耍笑哩,你們就當真了。”老眼說。他到底把藥灌進了馬嘴。他朝來米的臉上看了一眼。

“耍哩。”老眼說。

鱉娃氣歪了臉。他衝著老眼大吼了一聲:

“我操你媽!”

鱉娃的眼眶裡湧滿了淚水。

(後文精彩,下週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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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景(一)

黑風景(二)

黑風景(三)

創作談

我寫的第一個電影劇本不是《雙旗鎮刀客》,而是《黑風景》。這個劇本跟周友朝、楊鳳良談得比較多,但後來被廠裡打入了冷宮,劇組都建起來了,又解散了。到現在沒有拍出來,我覺得很可惜,後來我就把劇本改成了小說。

為什麼沒有拍?我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應該是不讓拍吧。一隻腳都踩進了馬鐙,沒上馬背,就被喊停了,很鬱悶,也很無奈。

有人說太黑,我覺得他們奇怪。難道起了個名字叫《黑風景》,它就黑了嗎?

有人說劇本寫得太殘酷。殘酷又怎麼樣?人不殘酷嗎?看看人的殘酷有什麼不好。動物世界殘酷不?不也是電影嗎?它的殘酷是自然的殘酷,人的殘酷不但有自然的還有人為的,是雙重的殘酷。人不能看自己的殘酷嗎?何況我並不覺得那個故事有多殘酷,也不怎麼黑。黑而殘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拍部電影卻是不行的。

我現在還記得西影廠文學部討論這個劇本時的情景,很滑稽的。因為我剛剛調到西影廠不久,對電影還滿懷虔誠。文學部的人大部分也不熟悉。我端了一個茶杯,拿了一個筆記本,帶著鋼筆,準備記錄各位老師和行家對《黑風景》的意見,以便修改。結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連續兩三個人的發言拳頭一樣就把我打懵了。他們提出了諸如“西影廠為什麼要找人寫這樣的劇本……拍這樣的電影,要把西影廠引到什麼方向上去?”

我覺得《黑風景》“黑不黑”另當別論,但我自己在參加研討會前的準備、心態和研討會上的一切,整個就像一個“黑色幽默”。許多年以後還有人提起這件事當笑話說。

那幾位先生髮言時的表情和模樣我記憶深刻。一個劇本和西影廠的發展方向連在一起,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的臉色、表情、語言合在一起的形象讓我憎恨。他們其實是作為審查者的形象出現的,不是在討論劇本。可見中國所謂的電影審查,病態的電影審查是有民間基礎的,是有土壤的。

聽說現在的情況發生了改變,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這麼說,會不會有人對這樣的劇本感興趣。這部片子對我對周友朝來說,都是一個遺憾。

這個故事的編劇是我跟蘆葦兩個人。那個時候我剛剛開始寫劇本,蘆葦已經寫了很多劇本了。我是第一編劇,蘆葦是第二編劇。蘆葦改了一稿,我和周友朝都覺得沒改好,我又改了第三稿。後來,在不同的時間還改過,還是不想放棄。改過的稿子我現在都還有保存,但依然還是沒有拍。以後能不能拍呢?依我自己的判斷力,是無法預知的。可能“鬼”知道吧。

讓有價值的東西閒置,或任由它滅,或任由自滅,都是一種罪過。

《黑風景》是有其價值的,我不想讓自己“負罪”,即使是自己的東西。何況,這一個“黑風景”也有友朝的參與。每一次參與都是對生命的使用。當然也不能忘記蘆葦兄的熱情和鼓勵。就這樣,我把它寫成了小說,發在了《收穫》上。其後的幾次,我把劇本寫成小說,都是這一次“實驗”的繼續,原因也大都是“不能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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