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身份認同的過程中,搖滾樂始終在場

『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搖滾樂的影響並不總是關鍵性的。誠然,它加速了娛樂業內種族融合的步伐,對美國的種族界限提出了質疑,但是假如沒有搖滾樂,民權運動也會照樣進行。不過,搖滾樂在培育一代人的身份認同方面,的確扮演了重要角色。到 50年代結束的時候,嬰兒潮一代的大多數人即將步入少年時代,歷史(以及人口比例)站在搖滾樂與青春美國這一邊。在接踵而至的幾十年裡,搖滾樂開始展現出持久的力量與變化多端的魅力。在締造 60年代的過程中,“天翻地覆的一代”將尚未成熟的不滿與抱怨之情轉變為一場政治與文化運動,而搖滾樂始終在場。

*文章節選自《天翻地覆:搖滾改變美國》([美]格倫·阿爾特舒勒 著 三聯書店2018-6)。文章版權所有,轉載請與微信後臺聯繫。

一代人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摇滚乐始终在场

1969年,鮑勃·迪倫在英國懷特島音樂節上表演

“生於美國”

——搖滾樂的持久影響力

文 | [美]格倫·阿爾特舒勒 譯 | 董楠

在 50年代,搖滾樂意味著一個聚會地點、一處滋生地與一個舞臺。正如艾森豪威爾總統在這 10年間修建的州際高速公路一樣,音樂也同樣把信息帶往全國各地。畢竟,它是美國曆史上最普遍、最有力的流行音樂。在這段時期裡,“遏制”是統治著這個國家內政與外交的主題,與之相反,搖滾樂卻能令許多青少年感到釋放,也令他們的父母大為震撼。搖滾樂伴隨著嬰兒潮一代長大,從過去到現在,他們一直將其視為一種變革的力量,讓他們的精力有處可去,它代表著他們對現狀的不滿,乃至對自由的夢想。

搖滾樂的影響並不總是關鍵性的。誠然,它加速了娛樂業內種族融合的步伐,對美國的種族界限提出了質疑,但是假如沒有搖滾樂,民權運動也會照樣進行。不過,搖滾樂在培育一代人的身份認同方面,的確扮演了重要角色。在很大程度上,獨特的青少年文化就是在這 10年內發展起來的,它有著自身的道德觀念和體系。搖滾樂如此迷人,令人無法忽略,它衝在前面,鼓勵男孩女孩們挑戰父母的權威,在性愛方面更加勇敢,從同伴身上學習如何穿戴打扮、看什麼書、聽什麼音樂、什麼時候學習、週六晚上到哪裡去……隨著獨立的青少年市場的發展,基於年齡的市場細分成了美國文化與社會中更為普遍的永久現象。年輕男女的價值觀尚未充分形成,他們和父母也不一定截然不同。但是這些年輕人越來越不願意接受監督和保護。到 50年代結束的時候,嬰兒潮一代的大多數人即將步入少年時代,歷史(以及人口比例)站在搖滾樂與青春美國這一邊。

在接踵而至的幾十年裡,搖滾樂開始展現出持久的力量與變化多端的魅力。在締造 60年代的過程中,“天翻地覆的一代”將尚未成熟的不滿與抱怨之情轉變為一場政治與文化運動,而搖滾樂始終在場。這種音樂(到了 60年代又加上歌詞),有時只是一種背景聲音,但在更多的時候,它直接鼓勵人們參加戀愛聚會、靜坐集會和示威遊行,撕毀徵兵卡,審視自身,關注外界,達到狂喜。有時候,在這種音樂,乃至其他刺激靈魂的東西的感召下,年輕人在“此時此刻”讓這個因種族與階級、地域與區域價值觀而分裂的國家團結起來。

搖滾樂如何定義了年輕一代的生活?1969年 8月,美國人得到了生動的展示。30萬年輕人來到紐約州貝塞爾的卡特斯吉爾斯小鎮馬克斯 ·亞斯格爾( Max Yasgur)的牧場,參加“伍德斯托克音樂與藝術節”(副標題是“水瓶座博覽會”)。父母們不願意年輕人來參加這個看似混亂、沒有廁所、髒兮兮、到處都是毒品的活動,他們就自己開著汽車、騎著摩托或是步行趕來,蹲坐在面向舞臺的山坡上,睡在睡袋或帳篷裡,或者直接幕天席地而眠。參演的搖滾樂手可謂群星薈萃,包括詹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和“傑弗遜飛機”(Jefferson Airplane)。據《新聞週刊》報道,3天來,參加者們把這場水瓶座時代黎明的盛會稱為“史上最大的事件”。這是一場部落般的聚會,是“遠離城市、嗑藥、欣賞藝術、服裝與手工藝展覽,聽革命性歌曲的群居生活”。音樂節的組織者之一,24歲的邁克爾·朗(Michael Lang)說,伍德斯托克展示了“這一代人是絕對健全的。這不僅僅是音樂,而是新文化之中一切事物的聚合體”。詹尼斯·喬普林認為,一股嶄新的、理想主義的,而且強大的力量即將改變美國的社會與文化:“我們的人越來越多,比之前任何人設想的都要多。我們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小撮怪胎。但如今我們已經成了一個嶄新的少數派。”吉米·亨德里克斯預言“這只是個開始”。通過大型集會,新一代人將建立起社區,開始改變一切。“整個世界需要一場大清洗,一場大掃除。”

一代人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摇滚乐始终在场

1969年,吉米·亨德里克斯和米克·賈格爾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對伍德斯托克抱以熱情或樂觀的態度。音樂節強調搖滾樂中一個持續的主題,它破壞了關於“統一”的夢想,認為美國已經根據年齡分裂為“我們”和“他們”。“如果你是這種文化的一部分,”一個年輕人說,“你就得到那兒去。 ”——並且忠誠地同陌生人分享你的食物、飲水與禁藥。但如果你不這麼做,沒人指望你會理解。這種態度令許多年過 30的人感到驚恐。音樂節的宣傳人員們強調,伍德斯托克上沒有強姦、搶劫或攻擊事件發生,批評者們則哀嘆 3個人的死亡(其中一人死於藥物過量)、數百起LSD的“不良旅行”、濫用大麻,還有一起緊急醫療事件,逼著主辦者找來了 50個醫生。“對於很多成年人來說”,《時代》的作者評論道,“這場音樂節無異於骯髒的怪事、醜陋龐大的狂歡,一群瘋子聚在一起吃迷幻藥,連續幾小時跟著放大的刺耳聲音搖頭晃腦。”不可避免地,他們總結道:“福利國家的孩子們與原子彈的確是在踏著另一個鼓手的節奏進軍,還有電吉他的聲音。”《紐約時報》社論抱怨伍德斯托克是“淤泥的夢魘”,把樂迷趕往貝塞爾的朝聖比作一隻接一隻跳下大海的旅鼠、鬱金香狂潮以及少年童子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文化,竟能製造這樣大的混亂?”編輯們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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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

伍德斯托克最後成為極其重要的現象,其影響遠遠超出 1969年所顯示出來的樣子。垮掉派詩人艾倫 ·金斯堡(Allen Ginsberg)說它是“行星上的重大事件”;“傑弗遜飛機”也讚美道:“看看街頭髮生了什麼/一場革命,得革命了”;雅皮士艾比·霍夫曼(Abbie Hoffman)預言:“美國的恐龍即將死亡。”但是無可否認的是,“習慣了搖滾、大麻與性愛的一代人”為美國帶來了鉅變。正如《時代》指出的,搖滾音樂節“對於年輕人來說就等於政治論壇”。

當然,迷狂的政治並不會持續很久,在整個 20世紀餘下的時間裡,搖滾樂仍然有極為重要的影響力,但在多元文化主義的時代,它也開始分裂,不再是全國性的力量。有時,從傳統意義而言,搖滾樂仍然是政治的——表演者與觀眾呼籲停止核軍備,呼籲環保抑或幫助農民。但在更多情況下,和 50年代一樣,搖滾樂更像是一種文化和個人化的東西,不再是政治或綱領,對自由、自治與真誠的讚歌,抑或對體制和權威的懷疑,以及對人們帶著美好的感受集合起來的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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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oors樂隊

在 20世紀的最後 25年裡,或許沒有什麼比布魯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的事業生涯,乃至歌迷對他音樂的反響更能說明搖滾樂的力量有多麼持久,它的衝擊力是多麼複雜而富於矛盾色彩。斯普林斯汀於 1949年出生於新澤西州的弗裡霍爾德,是個孤獨而不快樂的孩子,直到“他的生命被搖滾樂拯救”。9歲那年,他看了埃爾維斯在艾德·沙利文秀上的演出,“於是我第二天就去弄了把吉他”。因為搖滾樂“永遠,永遠都不妥協”,他漠視脾氣暴躁專橫的老爸,以及學校裡專制的老師們。很久以後,他回憶:“搖滾樂為我帶來一個群體,有很多人……我不認識他們,但我知道他們。我們有那麼多共同之處,這些‘共同之處’一開始就像是一個秘密……我找到了靈魂遊蕩的家園。”樂評人約翰·蘭道(John Landau)望著舞臺上年輕的斯普林斯汀,描述他“穿得好像從‘沙啦啦’(Sha Na Na)樂隊裡被趕出來的……在一支全明星陣容的節奏樂隊面前大搖大擺,就像查克·貝里、早期的鮑勃·迪倫與馬龍·白蘭度的集合體”。斯普林斯汀從未喪失自己演藝生涯早期體現出來的那種 50年代氣質,但蘭道卻將他視為“搖滾樂的未來”。他無疑是對的。

到了 1975年,60年代的精神顯然已經走到盡頭。經歷了水門事件、越南戰爭、石油禁運,美國顯然已經不在革命的最前沿。但當“寵物搖滾”、迪斯科以及情景喜劇《快樂的日子》(Happy Days)成為流行文化偶像的時候,斯普林斯汀的《生來奔忙》(Born to Run)成了搖滾樂史上第一張官方認定銷量逾百萬的白金唱片。同一個星期,斯普林斯汀出現在《時代》與《新聞週刊》的封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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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Born to Run

他的歌仍然是人們熟悉的那些主題:車子、羅曼蒂克、和父母之間的爭鬥、權威以及對生活的期待,但斯普林斯汀為它們賦予了詩意和熱情,歌頌一種在日常生活中維持個人尊嚴的英雄主義。這張專輯發行時,記者埃裡克·奧爾特曼(Eric Alterman)15歲,他回憶說:“《生來奔忙》在我家裡、在我心中轟響,它改變了我的生活……為我的生活賦予了另一種語境,在這種敘事裡,那些有些可笑的希望與夢想同尊嚴聯繫在一起,同樣重要的還有與其他人的相互支持。”

斯普林斯汀轟動一時,他的演唱會也都成為傳奇,《生來奔忙》之後,斯普林斯汀又於 1978年推出了《鎮子邊緣的黑暗》(Darkness on the Edge of Town);1980年,他的《河流》(The River)登上《公告牌》排行榜頭名,其中的單曲《飢餓的心》(Hungry Heart)堪稱超級金曲;1982年,他又推出了個人原聲專輯《內布拉斯加》(Nebraska)。他的歌詞時而光明,時而黑暗,富於自傳色彩,在這個誠實勞動遭到鄙薄,金錢和地位無比重要的社會里探索著受打擊的人們的生活。但斯普林斯汀也一直都在歌唱他們的驕傲與抗拒的意志。觀察者注意到,斯普林斯汀的演唱會就像重生的盛典,樂評人約翰·洛克威爾寫道,會眾們聚集在臺下,等著這位歌手“佈道”,“以此來振奮整個國家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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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時代》週刊封面

搖滾樂的歌迷們通常對自己喜愛的歌手和樂手非常忠誠。斯普林斯汀在麥迪遜廣場花園亮相時,他站在一個音箱上,一隻手臂舉在空中。斯蒂芬·弗裡德(Stephen Fried)發覺,來看演出的歌迷們對他有著卑順的熱忱,和 30年代的納粹群眾頗有相似之處。政治家樂於把自己和受歡迎的搖滾樂手聯繫起來,以此打開青年市場,這也並不是什麼令人訝異的事情。1976年總統競選期間,傑拉德·福特總統(Gerald Ford)邀請彼得·弗拉姆普敦(Peter Frampton)到白宮演出。“埃爾曼兄弟”(The Allman Brothers)曾多次為吉米·卡特演出,卡特的競選工作人員開玩笑地問格里格願不願意當食品與藥品監督管理局的局長。

斯普林斯汀也把自己的名字和政治事件聯繫在了一起,他為越戰老兵和反核武器團體舉辦慈善演出。1980年,新澤西議會宣佈《生來奔忙》為該州的“非官方青年搖滾讚歌”。1984年,專輯《生於美國》(Born in the U.S.A.)亦大獲成功,裡面有 7首歌登上了排行榜榜首,在《公告牌》排行榜上逗留了兩年,國內銷量達到 1800萬張,政治宣傳家們垂涎斯普林斯汀的影響力,希望為自己的候選人爭取到他的聽眾。斯普林斯汀覺得這張專輯的同名標題曲要傳遞的政治信息很明顯了。他寫了一個年輕人“被捲入家鄉的一場混亂”,不上越南戰場就得去坐牢。戰後回到家鄉,他發現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工廠也被關閉了。歌曲的最後一句是:“無處可逃,不知去往何方。”斯普林斯汀覺得,這句話已經清楚地表明,歌中的主角想要“揭開美國神話的虛偽面目,也就是里根塑造的美國形象的虛偽面目”。然而,在演唱會上,斯普林斯汀在唱這首歌的時候展開了一面巨大的美國國旗,歌中的信息因此變得曖昧不明。因此,保守的喬治·威爾(George Will)在自己頗受歡迎的報紙專欄裡將這首歌贊為強烈的愛國歌曲:“我根本不知道斯普林斯汀的政治觀點,但在他的演唱會上,當他歌唱這首關於艱難時世的歌曲時,有國旗揮舞飄揚。他並不是抱怨者,關於倒閉的工廠與其他問題總會被另一個宏大而歡樂的肯定打斷:‘生於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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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斯普林斯汀

羅納德·里根的人也注意到了斯普林斯汀,在新澤西州宣佈自己將競選連任時,他邀請斯普林斯汀出席。歌手拒絕了。但當在自由女神像前講演時,總統告訴臺下的群眾:“美國的未來存在於你們心中的成千個夢想裡,存在於許多青年人所熱愛的歌手所傳達的希望裡:是的,就是來自新澤西的布魯斯·斯普林斯汀。幫助你們實現這些夢想,這就是我這份工作該乾的事。”一個助手告訴《洛杉磯先鋒檢查報》(Los Angeles Herald-Examiner)記者,總統經常聽斯普林斯汀的歌。

不久後,在《今日美國》的一篇社論中,新澤西州參議員比爾·布拉德利( Bill Bradley)稱這首歌應屬民主黨所有。克萊斯勒汽車公司付給斯普林斯汀 1200萬美元,用以在汽車廣告中使用《生於美國》這首歌。 L&M香菸、花旗銀行公司支票賬戶、 VISTA志願實習系統以及“聯合之道”(United Way)都使用過這首歌。對於這首歌有那麼多自相矛盾的解釋,斯普林斯汀本人應當對這種狀況承擔多大的責任,至今並不分明;人們也不知道他是否遭到惡意的誤解。“如果這首歌被誤解了,”斯普林斯汀說,“那麼它也只是被共和黨誤解了。”這首歌的意義“並不是含糊的。你只需細聽歌詞”。然而,正如我們所見,搖滾樂所傳遞的信息遠比歌詞要多。不管怎樣,這個小插曲強調出搖滾樂仍將在千百萬美國人的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因此大公司的營銷人員與競選官員才熱衷把它傳達的信息變為他們的信息。斯普林斯汀的歌迷們告訴埃裡克·奧爾特曼,斯普林斯汀“讓我感覺自己屬於這個世界”;他的音樂“讓我保持良心”;“他的音樂創造出一種內心的對話,幫我們發現自己”;他“安撫了悲痛中的我,給我帶來歡慶般的快樂,讓我結識了畢生的朋友,讓我血壓升高,心跳加快,讓我時時面帶微笑,讓我站在摺疊椅子上手舞足蹈,大聲叫著:‘喔喔喔。’”

自從“搖滾”得到這個名字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這種音樂也有了多種多樣的形式:節奏布魯斯、浪漫搖滾、重金屬、朋克搖滾、垃圾搖滾、基督搖滾乃至後現代女性主義搖滾。它一直令那些想要給它做出嚴格的、音樂上的定義的人感到苦惱,如今更是如此。如今,它仍然擁有眾多狂熱的擁躉與兇狠的敵人,他們仍在向麥當娜、波諾與詹妮弗·洛佩茲誓言忠誠或鄙夷不屑。這種在 50年代與 60年代改變了美國的音樂如今仍在塑造著美國青少年的自我意識,為無數人的生活賦予意義與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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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翻地覆:搖滾改變美國》

[美]格倫·阿爾特舒勒 著 董楠 譯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8-6

ISBN: 9787108060761 定價: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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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摇滚乐始终在场

「近期專題」

三聯書訊 | 2018年6月

一代人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摇滚乐始终在场

荷花池畔竹涼床,一枕閒消夏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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