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農村遇到的那些荒唐事

眼前是一大片金燦燦的麥田,微風掃過,成千上萬的麥穗寶寶們互相嬉戲打鬧著並沙沙作響。五月驕陽似乎像一個大暖爐,溫暖著大地,時而飄來了陣陣麥粒的香氣。要不了多久,麥穗寶寶們就會在光合作用下果肉堅實、粒粒飽滿,為達到目標,他們在做最後的衝刺。

麥田裡還鑲嵌著一塊塊油菜地,有些還在開花,那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金燦燦、亮晶晶,像夾雜在麥田裡耀眼的黃金。有些已經結出了果實,綠油油,爬滿枝頭。

“大爺,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劉大爺正坐在自家門口閉目養神,享受著陽光的溫暖,聞著麥田發出的香味,憧憬著今年的好收成。聞聲後抬頭一看,一位微胖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面前,右手自然彎曲放於胸前,手臂上挽著一件灰色外套,身穿一件白色襯衣,下身穿著一條和外套同色的灰色西褲,左手在臉上一把把抹汗並用力甩在地上。後面還跟著兩男一女,穿著很樸素,年長的男人大概50來歲,另外一位比較年輕,估計也就20出頭,女人約莫30歲不到,取下頭上的遮陽帽扇著風。看來幾位走了很遠的路到這裡。

“你們從哪來,找誰啊?”

“我們是曾家灣的,想找村裡的殺豬匠劉老三!”

“你找他有事啊?”

“是啊,麻煩你告訴我他家住哪行嗎?”

“前面直走一百米,左手邊那座泥牆瓦房就是他家了。不知道現在他還在不在家,看你們也走了不少路,先坐會兒喝口水吧!”

“不用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吧,辦完事我們還著急要回去,謝謝了大爺。”話畢,微胖男子就領著隨行朝劉老三家走去。

一行人來到劉老三屋前,整個屋前被竹條交叉編成的籬笆圍了起來,從院外的籬笆門處朝里正望時,一條成年灰色土狗從屋前臺階上的一堆乾草裡衝了出來並狂叫不止,狗脖子上的鐵圈上連著一根鐵絲,鐵絲栓在屋前的柱頭上,一行人還沒反應過來狗已經衝到了籬笆門後,整個身體瞬間被鐵絲拽住,前腳離地趴在籬笆欄杆上抓扯,嚇得眾人後退好幾步。

“劉大爺,在家嗎?”微胖男子扯開嗓子喊了起來。狗依然不依不饒,狂吠不止。

咿……呀……,這時兩扇木板門緩緩打開,留出了一條三尺寬的門縫,並從中伸出一個頭來。問道:“哪個?”劉老三仔細一看,看到後面那位年輕人,瞬間明白了。

“哦,你們來了,進屋坐!”聲音明顯比之前低沉。

一邊說話,劉老三一邊把門全打開,並大聲喝退依然低聲咆哮的那條狗:“灰狗子,回來!”狗見主人招呼,雙腿跳下圍欄,收起血盆大口,緩緩走進了草堆並躺下,頭還高高伸出草堆,雙眼死死盯著這幾位陌生人。劉老三走到狗面前並用一隻腳踩住狗胸前的那根鐵絲,同時招呼幾位客人進屋。

一行人走進堂屋,只見屋兩邊有幾把小木椅,屋正中擺放著一張方木桌,四周各整齊的放著一張長條凳,牆兩邊貼著幾張當紅女明星掛曆,而進門正對面牆上方兩米多高處有一座神龕,上面擺放著一尊木雕佛像,佛像兩邊擺放著幾張黑白照片,兩邊還有些看不懂的符文。神龕下面一排整齊的張貼著四位開國元帥畫像。

劉老三將四張小木椅拉到一邊招呼幾位坐下,自己則拉過來一張長條木凳坐在幾位來客對面,由於條凳比較高,劉老三背部呈弓形,頭向前伸腿還不時前後輕輕晃,腳尖在地上來回滑動!

“劉大爺,我們是從曾家灣過來的,這位年輕人你應該見過,不過你可能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曾偉。我叫曾志強,是曾家灣的村長,這位是他父親曾德勝,還有他姐姐曾麗。”微胖男子依次介紹。劉老三快速的掃了他們一眼後眼光又迅速的回到了地上靜靜的聽著。

“曾偉父親昨天晚上到我家再三請求我,要為他家曾偉主持公道,我看他一身青一塊紫一塊的,詳細瞭解事情經過後,想來討個說法!”曾村長說完目光盯著劉老三,似乎想急切的知道一個答案。整個屋子沒有一點聲音。

劉老三起身到方木桌後面的地上提出一個暖水瓶,又在桌下的小抽屜裡拿出小半包茶葉抓了一撮放進桌上的白色水盅裡後摻滿開水。又拉來一張小木凳放在客人面前,並將水盅放在木凳上,說:“天熱,先喝點水嘛!”

對方並沒人喝水,村長盯著水杯,年輕人看著地面,姐姐望著門外。父親這時開口了:“我這個娃兒呢,從小母親就不在了,我一個人把他們兩個養大,管得也非常嚴格,不至於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如果有啥不對呢,也請劉大哥指出來,該教育他的地方我一定不會護短!”

那女人接過話茬:“我弟弟即便有什麼不對,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不是正好被手錶擋住,手臂都能被打斷,一身傷痕累累的,今天你怎麼樣也得給一個說法,解決不了我們就去找你們村長,村長解決不了就去找鄉長,鄉長解決不了不是還有派出所嗎!”

劉老三從身後的牆上取下菸斗和菸袋,將菸斗朝下在條凳上磕了磕菸灰,並從菸袋中取出一張菸葉捲成菸斗孔大小的卷,掐掉一截留下大概三公分長,用力將一頭旋轉著塞進菸斗裡,而剩下的一截菸捲又扔回了菸袋。又從衣服兜裡拿出一個被摸得蹭亮的金屬打火機,用力一搬打火機上的鐵輪子,頓時火花四濺,點燃了輪子另一邊侵滿柴油的棉繩,含著菸斗嘴,點菸卷的同時,嘴巴咂巴咂巴吸了起來,頓時煙霧繚繞。

思緒回到了昨天上午。

村裡幾位老者無事聚在一田角邊閒聊,後面就是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聽說王家砭有人投毒在井裡,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現在他們村裡人個個驚慌,見陌生人就往死裡打!”

“真的假的哦,沒這麼大的膽子吧!”

“你說沒有就沒有哦,昨天我上街聽剃頭那個王麻子說,見一外地人路過他們村井邊,有人發現後大喊,那陌生人鬼鬼祟祟拔腿就跑,追也沒追上,後來有人吃了那井水就死了,才想起必定是那陌生人投了毒!”

“現在的人膽子真大,這可是性命關天啊!會不會跑到我們村來投毒哦!”

“我看哪個敢,我不打死他!”眾人回頭一看,劉老三肩上扛著鋤頭,右手扶著鋤頭把,左手拿把砍柴用的彎刀走了過來,聽到幾位老者談話他也過來扯開嗓子喊到。一邊說話,一邊將鋤頭立在田坎上,放下彎刀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劉老三,牛皮別吹大了,別一來你就躲床底下去了,哈哈哈”,說完幾位老者大笑起來。

“說你媽的屁話,我劉老三怕過誰,年年面對那各家各戶的無數肥豬,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乾淨利索,到了我手也只是死路一條,來得痛快,有人敢來投毒,我讓他爬著回去。”

劉老三是咱們村的殺豬匠,那年頭各家各戶年年都要殺年豬,殺豬匠也是一門絕活,家家戶戶都得仰仗他。殺的好,來年順順利利,殺的拖泥帶水,則災害未知。因此,村名們對殺豬匠也多了一份敬意!劉老三也是除了名的壞脾氣,殺豬時周圍幫忙的稍有不慎,就會被他罵的狗血淋頭!好多村民都對他有些畏懼。

眾人倒也當成一句玩笑話消消遣,又拉起了家常裡短。

劉老三扛著鋤頭拿上砍刀上山,趁小麥還沒成熟,油菜正在開花,他準備趁閒砍些樹枝晾曬乾當柴火。而隨身帶上鋤頭也是他的習慣,一來可以除除田間地頭的雜草,二來可以修修路農忙的時候運輸糧食可以更好的通過。劉老三雖然性格潑烈,但也不得不合理安排閒暇時間。老伴走得早,一雙女兒也都嫁人並在外打工,他捨不得那幾畝土地,孤零零一人在家務農。

剛走不遠,路邊的幾棵柏樹非常茂盛,劉老三爬上樹砍下枝丫丟在路邊。

這時,山上突然有人大喊著什麼,只聽到叫喊聲卻不見人,隱約聽到“投毒”之類的詞語,劉老三有些警覺起來,剛才村民們的聊天內容還記憶猶新。

山上有一塊平地,住了幾戶人姓王,劉家灣還有很多土地在那上面呢,雖然不是一個村的,但也算半個鄰居,此時應該是他們有人在叫喊。

劉老三放下手頭的砍刀,站在地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仔細聽著並朝山上望。聽了很久終於算是聽明白了,“有人投毒,別讓他跑了!”山上一直有人在喊。

這事還真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劉老三的憤怒之情湧上心頭。仔細一看,果然有一白影從山上匆匆走來。而劉老三所在的位置也是下山必須要經過的地方。他趕緊跳下石頭,在地上撿起了一根剛砍下來的兩公分左右粗細的柏樹枝條,又一把從地上抓起砍刀快速的剃掉了枝條上的小枝丫,再攔腰一砍,留下兩米左右長的棍子。一件簡易的武器就製作完成了。

這時,那人已經離劉老三隻有一百米不到,在金燦燦的麥地中間的小路上快步流星。

劉老三站在一個轉彎處的路邊地坎下,等待那人走近。

“站住!”,聲如洪鐘。

這位白衣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退後了好幾步,一個踉蹌一屁股就坐在了路邊的草叢裡。

“你個挨千刀的,有沒有天良!”話還沒說完,劉老三就掄起棍子朝那白衣青年打了下去。男子舉起左手一擋,只聽得“啪”的一聲,伴隨著一聲慘叫,好似骨頭斷裂。劉老三又掄起棍子正要打,年輕人趕緊爬了起來朝劉老三背後衝了過去,棍子落在了那人的背上。年輕人顧不了那麼多,繼續跑。劉老三窮追不捨一陣猛打!追累了,只見那人已跑遠,在五十米開外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罵:“你個老不死的,打我幹嘛?”

“你個小狗日的,朝井裡投毒,盡做傷天害理的事。”

“投錘子的毒,我就路過而已!你等到,我早晚回來找你算賬!”

“來就來,我劉老三隨時奉陪!”

這時年輕人見沒有人追來也放鬆了一些,才發現一身疼痛,一瘸一拐朝山下走去,但絲毫不敢慢下來。

劉老三回來後,才發現自己當時確實有些衝動,懊悔不已,假如真弄錯了,年輕人肯定會再回來評理。只怪最近到處傳投毒的事,讓人神經崩得太緊,不過,如果那人真是投毒者,到也是為村名們做了一件好事!

“劉大爺,這事到底能不能解決,我們等你回話呢!”這時曾村長見劉老三半天沒反應,就追問道。

“他當時急匆匆的跑,不是心虛跑啥呢?不然我也不會以為你就是投毒的人。”說完,劉老三咂了咂菸嘴,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

“後面一直有人吼,雖然我沒幹壞事,但我還是害怕有人誤會,希望早點離開這裡,心裡才踏實,所以走得快了些!”

“你沒幹壞事他追你又吼你幹嘛?”

“我前天在城裡辦完事有些晚,擔心趕不回來,最近晚上鬧得兇,不敢走夜路,就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從縣裡走路回來,一路差不多有二十多里路,走了好幾個小時。路上渴了,就在路邊的一口井裡捧了幾口水喝,後面不知道哪裡就有人開始吼,說要打死我,我害怕,就急匆匆的跑了!”

曾村長接過話茬,“聽了這麼多,事情也就清楚了。大家住得說近也不近,說遠呢也不遠,過來過去都認識,曾偉只是路過喝了口水,但是劉大爺,一把年紀了還是衝動了點!”

劉老三也只是低頭不語,繼續抽著煙。

“你也在養兒育女,兒女就是心頭肉,你看你把娃娃打成啥樣了,人家一塊好好的手錶也被你打壞,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昨晚一夜沒睡好,還拿了不少藥!”這時父親看著自己的兒子心疼的說道。

“我確實有些衝動,那你們說要怎麼解決嘛!”

“不說別的,這修表的錢,還有醫藥、補品費,你怎麼都得賠,還不說這段時間娃娃本來回來幫忙乾點農活,還耽擱了不少時間!”這位父親接著說。

劉老三頓了頓,說:“那你要好多?”

父親繼續說:“起碼要300。”

“好多?”

“300,一分不少,你要不服,我們去鄉上找鄉長,去鎮上找派出所解決!”

“曾哥,我承認,這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但你這價格確實高了點,我老伴幾年前就走了,兩個孩子也嫁人了,在外打工幹苦力,這錢確實不好掙啊,這莊稼收成雖過得去,但是你也是莊稼人,也知道要交糧交款,確實沒多少剩餘。我雖然也接一些殺豬的活,但那也只是過年才有人請,平時沒人殺豬,也賺不了啥錢。”劉老三說完,望著對方。

“那你是不想給了?”

“給是要給,只是我家裡情況也具體,看能不能少給點,我給你們賠個不是,希望你們諒解!”

這時雙方都沉默不語。

曾村長見陷入僵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後說:“我提個議幾位看行不行,劉大爺一時衝動,但也認識到了錯誤,家裡情況我們也理解,但是不賠不可能,100太少,300偏多,我們折中,給兩百,一個就當買個教訓,一個只有自認倒黴受點痛苦!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嘛,和和氣氣,皆大歡喜,各位看能不能接受?”

“既然曾村長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嘛!”眾人都沒異議。

“那你們喝口水,我去拿錢,馬上就來。”劉老三說完就進裡屋取錢去了。

十幾分鍾後,拿著一把皺皺巴巴的鈔票出來了。有五十的,有十塊的,有五塊的,還有一塊的,幾毛的。一數,剛好兩百。

拿了錢,幾位起身要走,劉老三送到柵欄外。目送對方走遠,又回到堂屋抽起了菸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當天晚上,劉老三的弟弟劉老四來到他家,手裡還提著一包白糖。

“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找你去掙錢呢,今天到集市上碰到張家汴的張跛子,說他們那麥子熟了,家家都需要請人收割,他們那地勢高,麥子也是早熟的品種,趁我們這麥子還差一些時日才能收割,先去掙幾天錢,工錢做完就能結,不拖欠!”

那時候,農村很多青壯年都出去打工,家裡只剩下老弱病殘,勞動力稀缺,一到農忙季節很多在家的精壯勞動力自家收割完畢或還不能收割的時候就去其他地方幫忙收割掙點辛苦費。麥子一成熟就必須立即收割,否則遇到下雨就會發芽生根,產量大大降低。為了自家麥子不會因為來不及收割而爛在地裡,很多地方會選擇不同的品種,加上地勢的差別,麥子成熟的時期也有些差別。

“好多錢一天?”

“比去年漲了三元,十五,在哪家收割,就在哪家吃住!”

“那要得,好久走?”

“明天矇矇亮,我來喊你。趕到村民家吃早飯,然後開始幹活。”劉老四說完,笑嘻嘻的看著哥哥,說:“對了,哥,聽說你打了一個投毒的,如何了?”

“管你屁事,賠了些錢,走了。我先收拾收拾睡,明天早點走!”

兩兄弟道別,各自在家收拾行李,然後各自安寢。

第二天,東邊剛泛起魚肚白,兩兄弟各插了一把鐮刀在腰間,還帶了兩件換洗衣服就出發了,這一去就是好幾天甚至十幾天,等活兒幹完才回來了。

走了快兩小時還沒到,此時天已大亮,兩兄弟有些渴,看見一口井,只見那清澈見底,就趴下雙手一捧喝了起來,甘甜可口,比任何飲料都好喝。這時,洪亮的聲音不知哪裡傳了過來,“有人在井裡放毒,快來人啊!……”

那喊聲如炸雷一般,久久迴盪……

80年代農村遇到的那些荒唐事

本文根據作者所見所聞進行創作的微型小說,版權所有,禁止盜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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