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事在工作之餘閒聊，他談起父母所在的村莊，不勝感慨。他說，父母所在的村莊有幾百戶人家，曾經人煙鼎盛，農閒時隨便就能聚齊幾十人。每天人們往來穿梭，雞犬成群，機械鳴響，熱鬧之聲不絕於耳。尤其是到過年的時候，更是熱鬧：幾乎家家張貼春聯福字，高掛紅燈；燃放後的大紅鞭炮紙屑落滿庭院和大門外的街道，落到如銀的白雪上；相互登門進戶拜年祝福，聚到一起坐在熱乎乎的炕頭上，玩一玩喝點酒，談天說地。一直過了正月十五，村莊裡還蒸騰著濃濃的年味。
但是這幾年變化太大了。平時回到村裡，站在路邊，見不到幾個人，偶爾見到的，不是叔叔就是大爺，不是奶奶就是留守兒童。青壯年大多攜家帶口離家外出打工，一年難得回老家一次。曾經花巨資建起的漂亮的大磚房大多空置，門戶緊鎖，庭院長滿雜草。清晨，幾聲雞叫，喚醒的也只是朝陽升起，和在寧靜中偶爾出沒的孤單人影；黃昏，只有幾縷炊煙，難得聽到農忙歸家的人們高聲大氣地相互打招呼。過年回家更是無處可去，曾經的玩伴早已身在千里之外，只好困守自家，無聊至極。
為什麼，曾經那麼戀家的鄉親們都紛紛遠走他鄉？為什麼，曾經那麼摯愛的庭院瓦舍和純綠色的小菜都棄之不顧？為什麼，一座一百平米的漂亮大磚房，帶著方正的大院和大片的菜園，只要三四萬塊錢就出手？曾經是多麼熱鬧的村莊，曾經有那麼多人在這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去努力實現自己的夢想，而現在，人去房空，偌大的村莊安靜下來，寂寥荒涼。就算房子是新蓋的，要價低得要命，也還是沒有人願意購買。沒有人再願意跑到這裡落地生根。農村已經走在衰敗的路上！
其實，雖然處於山區，但村莊的地理位置並不差，它距離全國知名的大鎮（原諒我不能說出名字）並不遠，不過20裡地；其實，這個地方物產豐富，除了種地之外，連綿起伏的群山中有幾乎取之不盡的地表資源；其實，這個地方民風淳樸，大多是闖關東的人在此落腳，現在已經延續到第二代和第三代；其實，這個地方交通很發達，很多班次的列車都會在距離20裡地的大鎮停靠，想去天南海北都很方便。但人們紛紛捨棄辛苦經營的故土“外逃”，這是因為什麼樣的天大的緣由呢？
農民靠天吃飯，天隨人願的時候，人間卻出現了豐收成災的現象。農耕家庭，種地的成本相比大規模機械化耕作，成本要高出許多，一旦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一旦淳樸的相親再也忍受不了這種不公平，他們也只有回望親手修建的門庭，回望暮色中的村莊，回望那條延伸到村頭的大路，雙腳卻不得不奔向收入高一些的沿海。哪怕人生地不熟，哪怕頂著烈日勞作，哪怕冒著這樣那樣的風險，他們心中只有一個願望，憑我的雙手苦幹，希望家人過上好一些的日子。
靜下心來的我，不由得想到“後村莊”時代。幾年後，或十幾年後，這個村莊或與之相同命運的幾乎所有的村莊會是什麼樣子？會是“死城”一類的結局嗎？我覺得不會。人們不得已離開故土，在喧囂的大城市中尋找自己的立錐之地，只好把故土拱手相讓。誰接手？有錢人，財團。城市建設差不多了，油水已經不足；農村人進城了，廣袤的田野山川幾乎唾手可得。花很小的代價獲取天大的利益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們，很早就看準了的。無法阻擋，不可逆轉！我不知道，這，是喜還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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