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託尼·帕克加盟夏洛特黃蜂,離開了效力17年的聖安東尼奧馬刺,有人心態崩了。

帕克啊,馬刺的精神象徵之一啊,一人一城一隊啊,他怎麼可以離開聖安東尼奧?或者,聖安東尼奧怎麼可以讓他離開?連帕克都能離開馬刺,NBA還有誰跟哪個隊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生意真就大於一切嗎?NBA還有一點點起碼的人情味嗎?

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於是指責帕克的有之,控訴馬刺管理層的亦有之。站馬刺這邊的,不懂帕克何必為了這點錢在職業生涯末年跑去另一個隊。站帕克那頭的,怨恨馬刺管理層連這點錢都不肯留給帕克,叫人寒心。更有陰謀論者,揣測讓帕克走人是馬刺嘗試挽回卡瓦伊·萊昂納德的第一步,因為據說帕克3月份發表的針對萊昂納德傷情的言論,是萊昂納德心懷不滿、拒不回頭的重要原因。

爭辯的架勢,就好像兩個人分手,不是男的養小三,就是女的太拜金,總有一個不是東西。又像小時候看電視劇,必須先問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蛋,要分不清楚,這隊沒法站,這劇沒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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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實際上,當事雙方足夠溫情。帕克說,決定離開馬刺的時候他非常糾結,經歷了“難受的三天”。而馬刺總經理R.C.布福德也透露:“我們在整個過程中進行了誠懇的交談。最終,託尼感覺夏洛特的狀況更適合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們支持他。”

沒有爭吵,沒有撕逼,更沒有曠日持久的肥皂劇——帕克離開馬刺,跟萊昂納德想要離開馬刺,兩件事性質完全不同。

我覺得今天心態崩了的刺蜜朋友很有趣(真的,不是反話)。馬刺選中首輪新秀朗尼·沃克的時候,你高興;馬刺籤回馬科·貝里內利的時候,你也高興;你還心心念念盼著馬努·吉諾比利“One More Year”;結果今天帕克一走,你心態崩了。這不對呀小夥伴們!籤回貝里內利的時候你心態就該崩呀!貝里內利都回來了,請問馬刺後場哪還有位置留給帕克?如果你喜愛帕克,替帕克著想,總不會想看他接下來只是坐到馬刺的替補席上當個擺設,美其名曰“精神領袖”、“兼職助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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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克離開馬刺,一點都不突然。如果你足夠敏感,兩年前就應該開始做這樣的思想準備。

過去兩年多時間,面對不同的媒體,帕克說過好多好多次,說他的目標是在NBA“打滿20個賽季”,說“到時候我就38歲了”。如此反覆的表達,說明他決心足夠強,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

而現實是:他打不滿20個賽季,打不到38歲。

一說這個就有人要急了——馬努打到了40歲,上賽季還有那麼出色的競技狀態,還能左右很多場比賽的勝負,憑什麼帕克就連38歲都打不到?

答:因為帕克不是馬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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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這裡不是要論述馬努比帕克更優秀更偉大,而是要提醒所有人,包括帕克本人:馬努的情況和他完全不一樣。馬努雖然年紀比帕克大了將近五歲,跟帕克同樣代表馬刺在NBA征戰,可馬努的磨損遠沒有帕克嚴重。十幾年累積下來,帕克在NBA常規賽裡比馬努多打了10000多分鐘,季後賽又多打了將近1700分鐘;兩人休賽期都代表各自的國家隊征戰國際比賽,帕克沒有馬努那麼出色的一幫隊友,法國隊對帕克的依賴比阿根廷隊對馬努的依賴要大;更重要的是,馬努沒有遭受過帕克那麼嚴重的傷病。

過去這個賽季,把季後賽也算上,帕克一共只打了五場左右的好球。賽季平均,帕克每場得7.7分,助攻3.5次,職業生涯新低。當他失去賴以生存的速度,他不再能穩定地扯破對手的防線。相反,到了季後賽,面對金州勇士這個級別的對手,帕克甚至會成為己方的傷害,勇士願意戰略性地放棄對他的防守,給他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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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殘酷了!把血淋淋的現實再次翻開來給你看,就是想告訴你:帕克沒法在NBA再體面地打夠三年、打到38歲、打滿20個賽季。

或者說,馬刺沒辦法確保他體面地實現這一目標。

馬刺需要速度更快的後衛,需要更加犀利的突破,需要給拉馬庫斯·阿爾德里奇配上更好的擋拆搭檔,也需要更為出色的外圍投手。這一切需要,都指向一個結果:帕克在馬刺的上場時間只會越來越少,直至上不了場。當然,即使那樣,帕克也可以充當精神領袖,充當年輕人的導師,一如他上賽季為德瓊泰·默裡所做的那樣。可如果那樣,帕克不可能再撐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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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馬刺只能放帕克去做離隊的決定。如果其他隊伍願意給你實現打滿20個賽季的機會,那就讓他們成全你。

於是,夏洛特黃蜂,兩年1000萬美元。

對帕克而言,黃蜂隊是完美的去處。在那裡,他給全明星控衛肯巴·沃克打替補,充當第二陣容的指揮官,身旁有同鄉好友尼古拉斯·巴圖姆,主教練又是剛從馬刺挖過去的詹姆斯·博雷戈,球隊需要他全方位的價值。此外,給他發薪水的人還是他童年偶像邁克爾·喬丹,多麼美好。

作為希望他好的球迷,我們應當祝福帕克。兩年不短也不長,等合同期滿,如有必要,到時再回到聖城來,完成第20個賽季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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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些年,馬刺王國一向被描述為童話般的存在。在故事裡,他們與眾不同,他們有人情味,他們做出犧牲,他們永不分離。

他們,好像美好得一點都不真實。

不真實,因為這是經過修飾的故事。在流傳中,人們有意放大了一些東西,同時對另外一些東西視若無睹。

2008年夏天,羅伯特·霍里恨透了,他討厭自己的職業生涯以那樣的方式結束。季後賽最後一場,主教練格雷格·波波維奇把他“擱在架子上”,一秒鐘都沒讓他上。霍里後來說:“那深深地傷害了我。”

當時霍里將滿38歲,他還想再回馬刺打一年,他覺得自己還能行。波波維奇答應他說會考慮,但最終沒給他這個機會,這讓霍里心中很不是滋味。沒多久,霍里某天看著鏡子,發現自己體形成了查爾斯·巴克利那樣,終於做出了退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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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霍里和馬刺隊成員共同參加一個葬禮。因為生波波維奇的氣,霍里沒跟波波維奇搭話,連坐都沒和隊友們坐到一起。

時隔多年,霍里釋懷了,他理解波波維奇和球隊當初的決定。他說,是他身體裡不服輸的那一部分覺得自己還能有所貢獻。他說:“我有那麼多的驕傲。”

2009年夏天,38歲的布魯斯·鮑文也想再延續職業生涯,而馬刺把他象徵性地放進籌碼中,送到密爾沃基,換來了鮑文小前鋒位置上的繼任者理查德·傑弗森。雄鹿隊裁掉鮑文,鮑文宣佈退役。鮑文未曾對馬刺有過怨恨,但那時退役,也不是他想要的。

同樣,2017年1月,馬特·邦納是在反覆確任自己不會再得到一份NBA的合同之後,才終於宣佈退役。

……

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對,在NBA這個商業聯盟,馬刺或許給了你童話般的錯覺,但他們從不為成全所謂的童話而做錯誤的決定。他們看重個性,他們相信過程,他們建設文化,可他們並不感情用事,這樣才換來了長達20年的成功,才在2011年被“黑八”之後重新振作,2014年又拿到冠軍。

這才真實,對不對?

你們的不理解,你們的感情用事,常常源自長久以來對職業和角色的不尊重,以及對“就事論事”的不習慣。職業的管理者,不是不講感情,而是不會把感情擺到比現實更重要的位置上。誠如霍里所言,成功的球員總有“那麼多的驕傲”,而成功的管理者是要無視那些驕傲,努力客觀地評判現實,然後做出決定。

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2007年10月,馬刺主場升起第四面冠軍旗的那天,雅虎體育記者艾德里安·沃納羅斯基(就是現在大名鼎鼎的Woj)問馬刺老闆皮特·霍爾特:隨著蒂姆·鄧肯和馬努·吉諾比利年歲增大,你會不會提前規劃球隊的重建,趁他們還有價值,去換更長遠的未來呢?

霍爾特斬釘截鐵地說出那句後來流傳甚廣的名言:“我們會死在一起。”

十餘年過去了,皮特·霍爾特不再是馬刺名義上的老闆(球隊所有權轉給了他妻子朱莉安娜),而“我們”也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託尼·帕克即將披上一件其他顏色的戰袍,我們沒法不唏噓,沒法不悲傷。而且,是那種最深切的悲傷。

最深切的悲傷,不是撕破臉,不是反目成仇——那樣反倒痛快了。

最深切的悲傷,是明明不想分開,卻因為各自正確的理由,不得不相互送上祝福。

這是王朝末年特有的現實,誰也逃不掉。

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我曾經連續兩年在馬刺賽季結束後引用一句話,現在看來,那都不是最合適的時機,如今才是。電影《花心情聖(Cocktail)》裡有句臺詞:Everything always ends badly; otherwise it wouldn't end.(所有一切都糟糕地結束,要不然就不會結束。)

想想萊昂納德的鬧劇,想想眼下帕克的離開,想想馬努,再想想沒兩年就要退休的波波維奇……

是啊,都來了。所有一切都糟糕地結束,要不然就不會結束。如今是時候結束了。

籃球場上有句話叫:勝利會解決所有問題。反過來,當你贏不了球,麻煩就會紛至沓來。

二十年來的所謂童話,必將在贏不了球的時候回到現實。

王朝末年,我們終於沒能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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