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默，微信公眾號：花兒街參考（ID:zaraghost）
1
深夜，朝陽區，某居民區的頂層天台上。
這裡不是傳說中擠不上去的那種熱門天台，因為它的外觀設計對於想上天台的人很不友好。
這座天台的四周被金屬欄杆密實地封鎖。只有兩根不知被誰扭變形的欄杆，各自朝相反方向產生了側偏，中間露出一個洞一樣的存在，讓願意鑽過去的人，有一個親近天空、更親近大地的機會。
如果你沒走上來過實地勘探過，你不會發現這個隱秘的洞的存在。從樓下往上看的時候，只會注意到密密匝匝的欄杆，攔住你在這個夏天，對生命的自主選擇。
於是這個天台，就成了不主流天台。
但魯迅先生說過，世界上沒有被遺漏的韭菜，也沒有被辜負的天台。
此刻，兩個非常主流的人正在這個不主流的天台上推搡。
“你讓開，我先來。”
“你讓開，我比你更需要這裡。”
“你們都讓開。”他們的身後傳來一聲大喊，一枚球兒一樣的身影用滾的速度到達了他們前面，“你們都讓開，我要在這裡，用我的生命祭奠出最後一篇10w➕。”
原本就在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們忽然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默契的微笑。球兒太胖了，他根本無法從兩根欄杆中間的洞，獲得生命的解脫。
2
“你們幾個，在這兒幹嘛呢，你們不在自己家看球，跑到別人屋頂上嚷嚷什麼啊。”天台的入口處，忽然多了第四個人，他身上殘存的小龍蝦痕跡，他身上堆積的世界盃脂肪，都在說明，他擁有這個天台，卻不屬於這片天台。
“兄弟，我們很快就不嚷了，我們在這之後，再也不會嚷了。”三個人目光齊齊的望向第四個人。
“你們要幹嘛？”第四個人瞬間警覺起來，“你們不能在這兒跳啊，你們跳了，我的房子就成了凶宅了。這麼多年，我不約炮不炒股，終於在自己貸款買的小房子裡看一場世界盃了。兄弟們，想跳樓，自己買頂層啊。如果真的想跳樓的人太多，天台不夠用了，就往寬處想想，生活有啥過不了的坎兒啊。”
“兄弟，真的有。”第一個登上天台的人忽然放開了他緊緊握住的欄杆，往天台老四的方向走了兩步，“兄弟，我剛才聽你說，你不炒股，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這樣純潔的人生麼。我是從2015年股災裡趟過來的人，終於等到今年那些股評家說，他們夜觀星象，看到今年牽牛星的頭偏離了織女星，大家都說每逢這樣的年份，牽牛星的重心就會從家庭轉移到事業，牛市就要來了。”
“可是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在美國特朗普唸叨了一句信不信我打貿易戰削你啊，千股跌停就又來了，3000點就再也沒回來了。那邊一群獨角獸要在香港上市，要發什麼CDR把這邊的韭菜打包送過去。”
“你見過活成我們這樣的韭菜麼？根在A股，看美國人的臉色，還作為二手韭菜被打包到香港市場。”
天台老四搖了搖頭，“兄弟，你太悲觀了，一個人身在在A股，看美國人的臉色，被打包去了香港市場，就一定是被割二手韭菜的麼？我來給你講一個勵志故事，一個跟你一樣根在A股，要看美國人臉色的夢想青年，被打包到了香港市場後，還割了兩輪豪門的二手韭菜。這個勵志青年叫賈躍亭。你看，繼孫老闆為賈老闆接盤後，恆大集團的許老闆剛剛掏了67億港元買了賈老闆的造車項目。”
3
“你呢，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天台老四出現在天台老二的身後。
“你也是個看球的，還問我為什麼想不開。”老二的聲音沒好氣兒，他看著遠方，手還緊緊握著欄杆。
“賭球了是吧，阿根廷德國巴西，上天台的姿勢總有一款適合你。你啊，是沒想明白，俄羅斯那麼寒冷的地方，爆冷門才是它的日常。我相信你也知道，你從來沒進入過世界盃的核心賭局。賭球的局到了你這兒，你已經是個二手賭徒了。魯迅先生說過，二手的賭徒，敢於直面慘淡的小組賽，敢於正視淋漓的反轉鮮血。”老四拍了拍老二的肩，他的目光掃過那隻喊著10w➕的球，他趿拉著拖鞋，準備下樓回家。
“你為什麼不開導我。”球忽然在他身後發出了一聲嚎叫。
“你太胖了，那個洞你跳不下去。”老四淡淡地說，“我還要回家看下半場呢，一分鐘都不能耽誤。別人的事兒，其實多一句我都不想聽”。
“既然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你為什麼不在家待著。既然別人的事兒多一句都不想聽，你為什麼上來聽了這麼半天。”球兒忽然坐在了地上，像一隻洩了氣、變了形的球。
“我tm是上來躲廣告的，啊！”老四忽然發出了一聲一個人的維京戰吼，可又似乎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從千千萬萬的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的內心傳出來的。
“除了丟人現眼的2002年，哪年世界盃我們不是當二手球迷的，均勻地分佈在，德國意大利阿根廷英格蘭這四個二手球迷象限。有人為主隊的勝負哭爹喊娘，有人為球星的狀態痴迷癲狂，聽說中國荷蘭球迷的數量已經超過了荷蘭的人口，中國意大利球迷的數量也超過了意大利的人口，雖然這屆俄羅斯世界盃，荷蘭球迷和意大利球迷，看的也是二手的世界盃。”
“當二手球迷就算了，世界盃中間tm插播的都是二手廣告，優信二手車得到了腦白金和恆源祥的真傳；轉轉二手貨強調賣了換錢之後可以買二手；boss直聘那堪比民工討薪供應商圍攻樂視大廈的廣告，你覺得不是二手生意？拜託少年，哪個被獵頭挖走的員工是一手的？還不都是二手的。明星作為重要符號，基本上也都是二手的。蒙牛用梅西，百威也用，不知道誰算是一手的；wey用C羅，東鵬特飲也用，應該都是二手的。至於黃軒，非常徹底，捅了馬蜂窩然後找二手房。”
“算了，你說說，你有什麼痛苦吧。”老四的拖鞋尖，轉到了球兒的方向。
“我，我是一隻公號狗，你們要注意，我是那種有獨立精神的公號狗。我輸出的內容，就像我的脂肪一樣，都是原創的。在微信上關注我的人，都是那些真正熱愛我的靈魂，卻不知道我很胖的人。可是，可是微信公眾號改版成信息流模式了啊。”
“從今以後，你點我，看到的不再是我的獨立空間。我要被混跡在那些標題黨、圖片黨裡，一起爭奪你的注意力。從此以後，審美不重要了，個性化的選擇不重要，原創精神不被平臺保護了，品牌的調性也不重要了。微信要推動的，是更頻繁的曝光，更短時間的刺激，更瞬間的吸引眼球。”
“哎呀媽呀。”天台老四蹲了下來，“球兒，從品牌的獨立審美，走向更頻繁的曝光、更短時間的刺激、更瞬間的吸引眼球，這不正是世界盃廣告做的事麼。他們的廣告不僅是廣告，他們的改版也不僅是改版，它們宣示著這個時代的企業，都充滿焦慮又歇斯底里地活著。所以啊，這沒毛憂傷的，你只是正被帶著走向這個時代的主流商業審美。”
“不過，球兒，你要想清楚，微信改版的信息流格式，就是二手的，你竟然指望著一個追隨二手改版的平臺，一直保護你的原創，這真的挺二的。”
這個世界，二的代價，可比愛的代價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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