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娶她,誰敢有意見?""娶我?問過我的意見了?"

深夜,萬籟俱寂。

燈火通明的御書房裡,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負手而立,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面上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沉默了須臾,他淡淡開口,“那個女子派自己的丫鬟出來買藥?”

“是。”黑衣人答,“買的都是一些尋常的藥材,其中有幾味是補身子的。”

“可還有什麼其他的舉動?”

黑衣男子垂了垂眼,恭敬回道:“那女子進了王府之後,住進了昭宸殿的隔壁靜心苑,並且屏退了所有的侍女,不許任何人在內院伺候,只留了兩個灑掃的粗使丫頭。”

“還有嗎?”

“……”黑衣男子低頭想了想,緩緩搖頭,“太醫們給殿下用了藥就告退了,但是……楊太醫對那個女子的印象不是很好。”

印象不是很好?

黃袍男子皺眉,這句話該怎麼解釋?

是指那女子醫術不行,所以看不起她,還是指其他方面的不滿意?

抬頭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眼底幽深的色澤輕湧,他淡淡開口,語氣帶著屬於上位者的威儀和深沉,“傳楊太醫過來。”

“是。”

……

仲管家親自端著夜瑾的晚飯送進了內殿,並且拿來了楊太醫留下的藥膏,要給瑾王上藥的時候,無寂淡淡道:“我來。”

仲管家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楊太醫交代……”

“上藥而已,管家是擔心我粗手粗腳,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無寂冷冷看著他,轉頭看著趴在床上的夜瑾,“主子,以後上藥的活讓屬下來吧。”

夜瑾神色淡漠地嗯了一聲。

仲管家見狀,眉心蹙了一蹙,卻也無奈,只道:“那你小心一些,別弄疼了王爺,還有——”

“我知道。”無寂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已經有些不耐,“主子心情不好,不喜歡太多人待在這裡,你可以走了。”

仲管家一窒,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然而在他家王爺面前,他卻半點怒火發不出,只得鬱悶地躬身告退。

走出房門之際,剛好遇上迎面而來的九傾,仲管家下意識地想阻止,隨即想到九傾的身份,是可以自由進出這裡的,沒出口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

而且,九傾的手裡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正散發出濃郁的藥味。

“姒姑娘。”

九傾點頭,淡淡打了聲招呼,“仲管家。”

話音落下,徑自擦肩而過。

走進內殿,看著夜瑾從床上起身的動作,無寂在旁邊咋呼著,“主子,您現在還不能起身……”

“本王還沒死,閉嘴。”夜瑾冷冷地回了一句,在床沿坐直了,無寂被斥了一句,卻乖乖地半跪下去,服侍他傳好了靴子。

雖然牽扯到背上的傷痕,一陣劇痛襲來,然而夜瑾的表情卻幾乎沒有絲毫的變化,除了過度蒼白的臉色,他像是沒有知覺的鐵人一樣,面上一絲痛色未露。

“如果王爺能忍,倒是沒必要天天趴在床上。”九傾走了過去,將托盤上的湯藥端著送到夜瑾面前,“喝藥吧。”

夜瑾沒說什麼,徑自接過湯藥,動作優雅,不疾不徐地將碗裡的藥慢慢喝得見了底,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

無寂震驚,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乖了?

空碗擱在托盤上,九傾轉身將托盤放在一旁案上,似乎並沒有看到無寂的表情,淡淡看著夜瑾:“請王爺把上衣褪了。”

夜瑾靜靜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榻上,同時抬手解開了身上的白色中衣,露出線條優美肌膚白皙卻傷痕累累的上半身,背對著九傾坐在了矮榻上。

“……!”無寂眼睛瞪得大大的,幾乎不敢置信。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窗外,外面天空一片黑沉沉,現在已經是夜晚了,哪有太陽?

天下紅雨了?

他家主子是被掉包了吧?

眼看著九傾將矮榻旁的几案清理了乾淨,打算上藥,無寂才驀地回過神來,取過仲管家留下的藥膏,“這是楊太醫留下的藥……”

“玄七。”

話音落下,內殿裡憑空出現了一個男子,一襲白色錦衣風度翩翩,手裡還搖著一把摺扇——

然而,無寂臉色一變,渾身一繃,殺氣頓現,“你是誰?”

“兄弟,別這麼緊張。”玄七皺眉看了他一眼,“你是生怕引不來別人的注意是不是?”

無寂,“……”

這年頭,連賊子都這麼囂張了?

九傾轉頭看著無寂,淡淡道:“把太醫留下的藥膏給他。”

“為什麼?”無寂皺眉。

“那個藥膏需要處理一下才能用。”九傾道,“本來是打算棄之不用的,不過,如此名貴之物得來不易,讓玄七拿去處理一下,就是安全的聖藥。”

無寂一臉懵逼,“……”

所以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藥膏是不安全的?

他下意識地看向他家主子,臉色變了變,眼底浮現明顯的不安,如果藥膏不安全……那他家主子已經用了快三年了……

主子知道這個藥不安全嗎?

“這個藥,平常多長時間用一次?”

“這……”無寂想了想,聲音突然有些艱澀,“主子每次受傷都會用。”

九傾語氣很平靜,“王爺多久受傷一次?”

無寂聞言,臉色倏地劇變,似是想到了什麼關鍵的問題,沉默了很久,才臉色蒼白而怔然地開口,“一個月……”

除了一些重要的活動慶典之外,他家主子每個月會固定被皇上宣召一次,每次進宮回來,都會帶回一身慘烈的傷……

而每一次,宮裡都有太醫跟著來給主子治傷上藥,用的都是同樣的藥膏……藥效很好,不會刺激傷口,也不會留下疤痕,上了藥之後兩天就落疤了……

“所以也就是說,基本上每個月都會用一次這個藥?”

無寂呆呆地點頭:“好像是這樣沒錯……”

九傾聞言微默。

無寂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家主子,夜瑾眼睛望著窗外,一直沉默得可怕,內殿裡的氣氛因為突如其來的安靜,而稍稍有些凝滯。

九傾沒有再多問其他,因為她能感覺得出來,夜瑾的情緒不是很好。

或許是基於她是他的大夫,所以他忍著沒有發作,但是這不代表她可以繼續這些讓他不喜的話題。

給夜瑾的後背上藥,九傾用的是自己自帶的藥膏,上藥的過程很順利。

夜瑾從頭至尾一直不曾出聲,目光淡淡地地看著窗外,眼底思緒不明。

九傾轉頭看了一眼,玄七已經拿著無寂給他的藥膏離開了,只有無寂一個人沉默地守在一旁,像個最忠誠的影子。

“盞茶時間之後,王爺就可以穿上衣服了。”九傾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然後去盆裡淨了手,“晚飯還沒涼,裡面也並未加了什麼不該有的料,所以王爺可以放心食用。”

“放心不放心,這些年本王也這麼過來了。”夜瑾冷冷勾唇,從矮榻上起身,轉身走到桌邊坐下,語氣慵懶而譏誚,“不管他們使用多少手段,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膽量讓本王真的出事。而你就不同了,給本王治病,可不是光有膽量和醫術就可以做到的。”

九傾聞言,想了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夜瑾嗤笑。

九傾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她本就沒有與人爭辯的慾望,不過有些事情,她倒是需要先了解一下——為了以後行事的方便。

所以她在夜瑾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朝無寂道:“麻煩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家主子談談。”

無寂聞言轉頭,看向夜瑾。

“出去吧。”夜瑾似乎並沒有多少要為難九傾的意思,隨口就屏退了無寂,自己動手吃飯,“有什麼事要說?”

“貼皇榜招納大夫是皇帝的旨意,因此我揭了皇榜,進王府給你治病,算是奉了皇帝旨聖旨,這一點上,我並沒有違反西陵皇朝任何一條律法,對嗎?”

夜瑾動作微頓,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想說什麼?”

“王爺能否先告訴我,這宮裡,真正不會傷害王爺的人,有誰?”

夜瑾聞言,看著她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語氣帶著幾分嘲弄,“姒九傾,你不會是想告訴本王,你要為本王打抱不平吧?還是說,打算為了本王而與皇上和太后作對?”

皇上和太后?

九傾微默,“太后不是你的皇祖母嗎?”

“那又怎樣?”夜瑾嗤笑,“皇家哪來的那麼多親情?”

九傾眉心微動,皇家就沒有親情?

誰說的?

“姒九傾,你進入王府的目的是為了給本王治病,而不是為了行俠仗義,所以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夜瑾神色恢復了淡漠,語氣卻格外疏冷,“本王的事情無需任何人操心。”

九傾皺眉。

夜瑾淡淡道:“你是不是覺得,本王看起來就是個弱不經風的病秧子?”

九傾搖頭,“我沒這麼說。”

準確地說,夜瑾應該是一隻被困的猛虎。

被困,不是因為他身中劇毒,而是另有其因。

“既然需要韜光養晦,那麼你就應該徹底斂盡鋒芒,別讓多年謀劃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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