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瑩:天以百凶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就在不久前,正當崔永元炮轟馮小剛,網上人聲嘈雜、沸反盈天的時候,94歲高齡的葉嘉瑩先生做了一件令人動容的事情:她將自己的全部財產,捐給了南開大學教育基金會,用於設立“迦陵基金”。目前,已完成初期捐贈1857萬元。

文=經典君

提起葉嘉瑩先生,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朗讀者》中那個氣質卓越,文采斐然,連主持人董卿都要親切地稱一聲“先生”的老人。

事實上,葉嘉瑩先生的正式身份是中國古典詩詞研究專家。同時,她還是受聘於臺灣大學、哈佛大學等多所大學的教授,也是2015-2016年度“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2018年4月,葉嘉瑩入選“改革開放40週年最具影響力的外國專家”名單。

90歲生日時,國務院前總理溫家寶向她發來賀信,溫家寶在信中稱讚她心靈純淨、志向高尚,詩作給人以力量,「多難、真實和審美的一生將教育後人。」人民日報評論她:“為中國詩詞之美吟哦至今,更活成了人們心中的詩。九十載光陰彈指過,未應磨染是初心。詩詞養性,先生風骨為明證。

南開大學設立“迦陵基金”的迦陵二字取自葉嘉瑩的名字,葉嘉瑩先生號迦陵,取自佛書上一種鳥的名字,《正法念經》中說,“山谷曠野,其中多有迦陵頻伽,出妙音聲”,迦陵在中國又被承做妙音鳥,而葉嘉瑩先生的一生苦難顛沛,但她卻有顆赤誠之心,致力於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像迦陵鳥一樣把詩詞之美帶給所有人。

董卿在節目中說,葉先生是“一生顛沛流離,卻度人無數”。葉先生正是用詩詞之舟度化了無數中國人,讀詩講詩醉詩近90載,她將中國的韻味之美傳到了哈佛大學,傳到加拿大,也投射到席慕容、白先勇這樣她曾經的弟子心中。

不瞭解葉嘉瑩先生的人一定會問,葉嘉瑩是誰?

但是當你聽了她的一生,你一定會肅然起敬。

苦難一生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葉嘉瑩1924年出生在北京的一個書香門第,父親在航空公司就職,母親是一名老師。

葉家藏書豐富,葉嘉瑩幼年便讀完《論語》,9歲時,伯父葉廷乂教她念下人生第一首詩。葉嘉瑩自己也未曾想到,這隨口吟出的小詩,日後會影響她的一生。

1941年,葉嘉瑩17歲,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樣子。 也是這一年,葉嘉瑩考入輔仁大學國文系。

大二時,葉嘉瑩遇見了恩師顧隨。顧隨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早年報考北大,校長蔡元培閱卷時發現他中國文學水平卓異,特意勸導他改報西洋文學,以求開闊空間,貫通中西。

顧隨畢業後在輔仁大學教書,桃李滿天下,除了葉嘉瑩,紅學泰斗周汝昌也是他的學生。

葉嘉瑩追隨顧隨學詩詞,常常是“心追手隨,一字不漏地記下先生所講”,四年下來,她記下8大本筆記。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1943年,葉嘉瑩(右二)與顧隨先生及同班同學合影

後來,葉嘉瑩遠避臺灣,漂泊海外,輾轉幾十年,這些筆記一直隨身攜帶,從未丟棄。她說:“顧隨先生的筆記,是我一生保留下來的最寶貴的東西。”

王國維曾有一句感嘆,「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葉嘉瑩憂患不斷卻成就斐然的一生,正是這句話的註解。葉嘉瑩一生少有安穩的日子,經歷了3次大的災禍。17歲上喪母,晚年喪女。——臺灣作家龍應臺曾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中寫道,葉嘉瑩是「被時代踐踏、侮辱、傷害」的人之一。

1937年,北平淪陷後。葉嘉瑩父親因為公職隨政府開始轉移,家中只剩下孤兒寡母。母親因為終日憂傷得了腫瘤,舅舅帶著母親去天津動手術,可不曾想手術失敗,傷口感染,得了敗血症。

重病中的母親執意要回去看孩子一眼,被抬上了天津返回北平的火車,而遺憾的是,她最終也沒能再見到孩子,在火車上,永遠閉上了眼睛。那年,她17歲,少年喪母,如風中紙屑。這個時候唯有詩詞給予她力量,她寫下8首哭母詩排遣心底的傷痛。

1848年一個叫趙鍾蓀的年輕國民黨海軍走進了她的人生,兩人結為夫妻,葉先生跟隨他遠走臺灣。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臺灣,葉先生的丈夫因有通共的嫌疑而陷入牢獄,葉先生獨自一人帶著女兒艱難度日。三年後,丈夫終於被無罪釋放。葉嘉瑩以為自己苦等的是希望,結果等待她的卻是更大的失望。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葉嘉瑩廣為流傳的結婚照

三年的牢獄生活,已經摧毀了趙鍾蓀,他性情變得乖張、暴躁,動輒暴怒,而這一切只能讓無辜的葉先生承受,為了老父和兩個讀書的女兒,極盡忍耐,以平靜示人。最後還是詩詞拯救了葉嘉瑩。葉嘉瑩醉心研究詩詞,而丈夫的無理取鬧,則變得無足輕重了。

後來有人問葉嘉瑩:“您從未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嗎?”葉嘉瑩搖頭回答說:“從沒有過。”她的女兒趙言慧卻說:“我母親一輩子都在和古詩詞談戀愛。”

1976年,葉嘉瑩從溫哥華飛往多倫多做講座,她的大女兒生活在多倫多,小女兒生活在匹茲堡。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她閉上眼睛,想著後半生,終於可以安定下來,悠閒地走向暮年,閒下來的時候,可以飛多倫多看大女兒,也可以飛匹茲堡看小女兒,這樣的晚年,終於可以安穩下來了。

可每當這時,命運便又會跳出來捉弄她。那天,她剛下飛機,便接到小女兒電話:“大姐和姐夫在車禍中喪生。”這猶如晴天霹靂,白髮人送黑髮人。一瞬間,命運將葉嘉瑩徹底擊垮。

這時候她甚至一度想自殺,但是詩詞拯救了她。「早年我母親去世,死在天津到北京的火車上,我寫了8首哭母的詩,沒有想到我50多歲了,年過半百,大女兒跟女婿在一次出遊的車上出了車禍,兩個人同時不在了。」料理完女兒女婿的後事,她閉門不出,日日哭泣,寫了10首哭女詩。

詩詞一世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經過這一輪苦難,葉嘉瑩突然覺悟到,「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一個終極的追求和理想。」

葉嘉瑩先生決定回國,“我要把自己一生交給詩詞。”

這一生,命運待她從來不公——少年喪母;中年婚姻不幸,輾轉避難,一肚子苦水;到了晚年,又痛失愛女。但是至少有詩詞相伴,詩詞相授。

席慕蓉女士回憶——葉嘉瑩老師在臺上的光輝,是她顧盼之間那種自在與從容,彷彿整個生命都在詩詞中涵泳。人和話語合而為一,她就是那個美的本身。

葉嘉瑩先生的一生既是學習詩詞的一生,也是傳授詩詞的一生。她曾說過,“我說過,我這個人天生是教書的”。大學畢業後,葉嘉瑩在北平一所中學教書。因為貧窮,到了冬天就穿一件厚厚的棉衣,棉衣破了一個窟窿,棉花就露在外面,葉嘉瑩整個冬天就穿著這件棉衣去上課。但是她很喜歡教書的生活,她談到曾經的這段教書生涯,“我在北京一畢業,教了一箇中學,然後第二個中學來請,第三個中學來請……”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後來她跟隨丈夫去了臺灣,為了維持生計繼續教書,雖然生活艱苦,但她樂在其中。“我一到臺北,就不止是二女中要請我教書,臺灣大學就找我去教書,後來濙江大學成立就請我去教書,然後我們輔仁大學在臺灣覆校,也找我去教書。所以我不教書則已,一教書就從一個變兩個,兩個變三個……就一直較下去了。所以,我大部分的生命都是用在教書上。我沒有想過我成為一個怎麼有名的詩人,我也沒有想過我成為如何了不起的一個學者,我喜歡詩詞,我願意把我對詩詞的感情和了解傳給下一代的人,讓他們真的能進到詩詞裡邊去,不是表面的文字的知識,而是真正詩歌的那種生命,那種理想,那種感情。所以我就教了那麼多學校”

也是從那時起,葉嘉瑩開始像候鳥般“遷徙”講學。一年中,她一半時間在中國教書、開講座,另一半時間在加拿大做研究。後半生,葉嘉瑩自己都不知道坐過多少次飛機,講過多少堂課,教過多少名學生。

雖然已經90多歲了,但是她一直堅持站著講課。「我到現在90多歲,我的腰腿有毛病,但是我一定是站著講課的。這也是對於詩詞的一種尊重。」

詩詞幾乎是葉嘉瑩生活的全部。她一生致力於古典詩詞的教學,獲得了使古典詩詞於當代「再生」的讚譽。「我一直在教書,這是情不自已。」她說,「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不講給年輕人知道?你不能講給青年人知道,你不但是對不起下面的青年人,你上也對不起古人。」

葉嘉瑩: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世間最苦難的女先生

15歲的一個深秋傍晚,葉嘉瑩長時間蹲在地上看一隻快要僵死的白蝴蝶,怎麼掙扎都飛不起來,她寫下一首《秋蝶》,意境孤寂清冷。

如今進80年的時間過去了,葉嘉瑩先生還在與詩詞為伴。很多人說她一生沒有什麼故事,其實詩詞就是她全部的故事,而我們希望這個故事永不講完。因為她曾說過,“我這個蓮花總會凋落,可是我要把蓮子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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