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湯碗
01
周琴結婚時才二十三歲，不懂得李響的重情義也有把她折磨得頭痛欲裂的時候。如今她婚齡十年，辦公室小姑娘討論未來老公的要求時，她總忍不住駁一駁那些認為男人品性勝過金錢的言論。
她是真的寧願李響每個月給她萬把塊錢，不，三五千都夠了，人愛上哪兒待著就上哪兒待著去。
沒李響在，他那些東家兄弟，西家老表沒機會找上門來。
做為一個家族龐大的鳳凰男，李響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親戚。
十年前的房價還沒現在這麼瘋狂，當時周家父母打算他們全款買房，自家姑娘有房子，腰桿子也硬。
但李響不同意，提出首付各一半，房產證上寫兩人的名字，貸款由他來還。他堅持認為，住在沒有自己的名字的房子，感覺很低聲下氣。
周父周母本來還想撐一下，結果架不住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周琴，偷了戶口本就跟李響把證領了。
周家氣死了，跟她斷了來往。
剛開始他們租房住，為了省錢，房子是合租的，所以頭三年，李響的那些親戚還是很少上門的，沒地方落腳。
直到三年後，周琴懷孕，周父周母妥協了，總不能讓外孫生在出租屋裡吧。
於是，就按三年前李響的說法，買了套房子，留了一間做客房。李響當時是說，方便岳父岳母來住。
結果，房子買了七年了，周父周母來住的次數屈指可數，反倒是李家人，各路親戚都來報過道，她家簡直跟客棧似的，還是不收錢外加免費贈送服務的那種。
周琴憋屈死了！
02
周琴不是小氣的人，李響父母來養老，她伺候都沒問題。
可是村東頭的李二叔來看病關她什麼事？表姨家小姑子的兒子找工作關她什麼事？隔壁老王家要來玩又關她什麼事？
兒子剛出生那會，婆婆捨不得家裡的那些田地，就把不知道哪門子的遠房大嫂塞進來當月嫂。
周琴想著婆婆既然說那大嫂養活了三個孩子，那肯定會照顧人。
她也正打算休了產假，早點回崗位上班。
那大嫂一點也不講究，東西買回來不消毒就敢直接給孩子吃，有次周琴還看見她直接用嘴試牛奶溫度。
周琴當時就嚇哆嗦了，上前把奶瓶打飛了，抱著孩子回了房。
這還是她看到的時候，她看不到時候，那大嫂是怎麼照顧兒子的？
李響回家時，大嫂跟他訴苦周琴看不起她。
周琴聽到李響在寬慰大嫂，說他會好好說說她的。
周琴在心裡冷笑，她倒想看看李響打算怎麼“說”她！
任何一個當了母親的人，都不可能容忍一點點傷害自己孩子的情況出現，哪怕是孩子他親爹！
這事沒什麼好討論的，周琴堅決要把大嫂辭退了。
李響瞪目，哪有那麼嚴重？兒子誰來照顧？
周琴已經想好了，我不去上班了，孩子上幼兒園之前，我都全職在家。你前段時間漲了工資，我在家做點兼職，儉省點能撐過去。再說了，孩子跟父母培養感情的最佳時期就是學齡前那幾年。你成天忙得不見人影，我可不能讓兒子的童年時期父母都缺席。
李響還想說什麼，被周琴罵了回去，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大人嘴裡有多少病菌嗎？可我能去問大嫂要健康證嗎？
李響對兒子還是十分看重的，所以讓大嫂回家了。
03
兒子幼兒園時，周琴耍了個心眼，讓兒子去她父母家附近讀的，她的理由是，放學了就由孩子外公外婆去接，比外人放心。
既然接回去了，把外孫留下來多住幾天也沒關係吧。
周母擔心周琴耍這種心機，讓李響父子分離，早晚會影響感情。
周琴拿筷子戳著米飯，懨懨地說，媽，我也是沒辦法，你看看我那家？我都不想回去，他弟來住了有小半年了吧，工作不好好找，幹幾天就嫌麻煩，兜裡沒兩錢就談戀愛，您不知道吧，前天還把那女孩帶家來了，房裡一堆衛生紙……我敢把兒子留在那兒？我以前全職時還能擋一擋那些七大姑八大婆，可現在？哼，人家說都不說一聲就跑來了！
周母一臉愁容，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周琴當然知道不是辦法，但李響那人，看起來很順從周琴，可一旦牽扯到他老家那些事，就固執得厲害。
她也知道，李響能從農村讀書出來很不容易。
當年他家窮得厲害，學費都是鄉親們湊來的。
李響是個講情義的人，他總覺得自己在城裡混得像個人樣，就不能不管那些窮鄉親。
周琴能說他重情義錯了嗎？
過了十年的婚姻生活，周琴才知道重情義的苦楚。
她不是沒想過離婚，但兒子太小，他需要父親，李響對她也不差，對她父母也很孝敬，那年她父親動手術，擦身端尿都沒嫌棄過，周琴看著他為自己父親忙忙碌碌的樣子，心裡複雜得很。
04
讓周琴下定決心出手的是一個姑娘，剛滿二十歲，讓李響幫著點找工作。
李響介紹了幾個工作都嫌累。
那天，周琴回家得有點早，一開門就聽見臥室裡有動靜，她知道李響最近回家得早，但有女人聲是怎麼回事？
她悄悄走到臥室門口，發現姑娘穿了她的衣服正在脫李響的衣服，李響睡得有點迷迷糊糊，喊了一句，琴琴。
姑娘毫無廉恥地應了，還把嘴湊到他胸口。
周琴氣瘋了，衝上去把姑娘掀翻了，再一巴掌打到李響臉上，他看著眼前衣衫不整的姑娘和暴怒的周琴，傻眼了。
周琴丟下離婚兩個字就回孃家了。
婚哪是那麼好離的，何況李響馬上追過去道歉，保證把姑娘送走，誰知道那姑娘竟然看上了李響，想著要是自己能跟他成事，那不就有錢花了？
周琴也是氣急了才嚷出離婚來的，她那天雖然氣，但還是聽見了李響嘴裡喊的是她，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就夠了。
她忍受著李響家那幫鄉親，可也因為李響睡夢中的一個名字變得不再委屈。
可不能總這麼下去，周琴就想著再買個房子吧，大不了騰一個出來作為李響鄉親的專用。
但一算錢，她有點心冷，存款竟然只有十一萬多一點。
錢哪兒去了？
他父母老家的房子翻新，他弟在鎮上買了套房子結婚，都是他給的錢。那些鄉親來了，吃不要花錢嗎？來了總不能讓他們空手回去吧，那些人來找李響借錢，千八百的，他能不借？借了又怎麼好意思催人家還，他總覺得自己是在還債。
可十年了，多少債都該還完了。
05
周琴把一份學校資料擺在李響面前，是一所雙語小學的，什麼都好，就是貴。
一年的學費就是二十萬。
李響有點猶豫，可事關兒子的前程，周琴勸他，咱們這麼拼死拼活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兒子能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
李響就被勸服了。
周琴去孃家借了十萬，幾乎把周家老兩口的老本都掏空了，李響那天抱著她說，老婆你辛苦了。
周琴倚在他懷裡笑，心想，這事還沒算完。
也是那幾年重入職場，競爭太厲害了，剛好她父母住院，家裡都拿不出錢，她就去跑業務，連續灌了兩年的酒，她本來肝功能就不好，這下嚴重了。
肝部切片被送去做病理檢查，主治醫生是周琴的老同學，他私下跟李響說，情況恐怕不樂觀，很可能是肝癌。
周琴還是知道了自己的病，她抱著李響大哭，我不想死啊，兒子還那麼小，我也捨不得你們！
醫生說，如果是早期，可以通過肝移植，另外，手術費不便宜。
他讓李響早做準備，肝源不容易找。
周琴父母年紀大了，且都有病，李響就自己去做了配對，不成功。
周琴哭得厲害，成天唸叨著不想死，但李響也只能寄望於有人捐肝能匹配成功，他自己呢，把周琴拖付給岳父岳母照顧，繼續賺錢去了，自從兒子進了雙語學校，家裡就沒一點存款，如果沒錢，就只能賣房子了。
可房子一旦賣了，一家子住哪兒去？
06
李響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回他居然兩天都沒接到鄉親的電話了。
他一問，才知道周琴跟他們說了她需要肝源，那些人怕李響提起讓他們去做配對，統統噤聲了。
岳母跟他說，你別怪琴琴，她是真捨不得，再說，我們也不會白讓他們捐，只要琴琴能治好，以後我做牛做馬還他！
但是那些恨不得留在李響家不走的人，個個都有事忙，不得空，就連他的親弟弟就找藉口推脫。
他還知道他們說，誰傻誰才去。
李響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別說捐，連配對也不肯來嗎？
李響渾渾噩噩的出了車禍，人沒事，卻要賠點錢，不多，八千。
他掏掏口袋，才想起來，錢都給岳母了，他也不想讓岳母擔心，就又打電話回老家，希望誰能幫他寄八千塊錢應急。
但是沒有人肯給。
李響臉色發青，這些年他不知道幫了多少鄉親安排工作，賺的遠不止八千，可是這會，他們理由找得再充分，就是沒借他八千塊錢。
他突然就清醒地意識到，這已經不是當初他上學的時候了，十幾年的時間，早磨滅了許多情義，他這些年任由他們索取，已經變成習慣了。
這時候岳母打電話給他，他心裡突了一下，很害怕，怕聽到確診的消息，到時候沒錢沒肝源，周琴又該多絕望。
說不上是壞消息，病理切片做得不好，還需要做第二次。
李響鬆了一口氣，總算不是馬上宣判。他猶豫了很久，還是跟岳母說了車禍的事，岳母大驚失色，趕緊讓岳父送錢。
07
第二次的病理檢查出來後，謝天謝地，不是肝癌，只是肝炎，李響總算鬆了口氣，周琴也不再整日哭鬧。
他打電話回老家，也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們能來看看。
可是，都忙。老家的習俗是，去看病人，多少得送點錢，李響現在差錢，但也不是奢望那點錢，但是，都沒來。
只有他爸媽，送了兩隻烏雞。
周琴出院後，李響不再頻繁招待那些鄉親了，就連他親弟送弟妹回孃家，想來住幾天都不行。
他說你來我給你訂賓館。
周琴聽到這話，心裡總算是鬆氣了，這場病，生得值！
是的，這病是她故意生的。
她不能放任李響被那幫鄉親壓榨下去，正好那段時間她肝不舒服，去找老同學看。
周琴一早就知道不是什麼肝癌，但如果不下點重藥，李響不會意識到，那些鄉親已經不是十幾年前幫他時的心情了，李響過得好，他們最初是高興的，但也產生了落差，尤其李響這種任他們索取的態度，讓他們產生了債主心理。
但，不該無休止地還下去。
她就不信，自己的老婆出了那麼大的事，都不來看一眼的鄉親，還能在他心裡留多少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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