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戰略級天使-第八章

都市異能-戰略級天使-第八章

“你有過偶像嗎?”

  “歌星,演員這種?沒有。”

  “我是說,你生活中遇到過你非常崇拜,非常愛戴,以他為榜樣的人嗎?”

  “沒有。我覺得世界上沒人值得另一個人去崇拜。”

  “你境界大概比我高很多。”曹敬對雷小越有點不太滿意,憤世嫉俗是年輕人所共有的缺陷,他沒有奢望自己的每一個目標都是好好學生,“但人活著總得有個奔頭,還是得相信一點可能……看起來有點虛的東西。”

  “比如?”

  “啊……可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讓你五體投地的人吧。”

  雷小越好像在桌子對面挪了挪屁股,曹敬在黑暗中聽見他椅子的拖曳聲,然後少年的聲音傳來:“那你遇到過讓你崇拜的人?”

  “我以前遇到過一個殺人犯。”曹敬說,“而有個人把我抱住,說只要有她在,我就不會受傷害。她說……一切都會沒事的。然後她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我。”

  “哇。”雷小越聽上去有點受震動,“真的假……她一定很愛你吧。”

  “是的。我的親人。”曹敬說到一半覺得喉嚨略微有點堵,他在黑暗中緩了一會兒才繼續,“世界上有很多所謂的‘親人’,他們的存在是對這個詞的侮辱。親人的意思,是指彼此照顧,彼此保護,彼此犧牲的關係。它並非僅是血緣上的聯繫,它是一種精神上的契約、許諾。真正的親人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你想說我爹媽?”雷小越桌子對面的聲音有點不屑。

  “不,我沒有指任何人。”曹敬嘆了口氣,“我們每個人的境遇都不一樣,會碰到不同的人,產生不同的緣分。這些緣分中有的是惡緣,有的是善緣,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不要怨天尤人,因為怨天尤人沒有用處。當你連自己都做不好的時候,那些寶貴的善緣,你想把握,也很難把握得住。”

  “……”

  “我有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多年。”曹敬低聲自言自語,“甚至到今天都一直困擾著我。”

  “你說說看。”雷小越終於找到了能夠轉換立場,不是坐著聽訓,而是轉過來教訓對面的機會,“我可以幫你想想。”

  曹敬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得讓雷小越覺得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小雷同學,你說我這樣一個平凡,普通,還有點卑劣的人,為什麼還會有人對我這麼好呢?我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些曾經為我付出過的人。”

  長時間黑暗的禁閉室裡突然閃起了光芒,之前燈絲熔斷的燈泡突然間違反常理地重新點亮。這一瞬間,雷小越發現曹敬在黑暗中一直嚴肅地注視著自己,他似乎一直能夠看透無光的房間,這讓少年有些心虛。

  少年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坐在對面的曹敬神態細看異常憔悴,他眉心有三道很深的豎紋,這個人看上去年輕,但好像已經皺了四十年眉。回憶把他的精力抽乾了,讓他之前那種從容自若的面具消失,露出表皮下的本質。

  “或許你也為他們……付出了些東西。”

  “我和那些我愛著的,愛著我的人之間,我們的付出和回報,太不成比例了。”曹敬緩慢地搖了搖頭,“說老實話,小雷同學,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努力去超越自身的侷限,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我希望我有一天能夠配得上這些對我好的人,而不是一直傷害他們。”

  燈光又熄滅了。

  “我還是繼續講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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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曹雪卿為了保護曹敬在夢境中挺身而出的一瞬,曹敬一瞬間產生了“自慚形穢”這個想法。他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十分羞恥,對於讓曹雪卿感到恐懼與痛苦--哪怕僅僅在夢境中--這件事,曹敬認為自己簡直愚蠢透頂,無恥至極。

  曹敬一直以自己的小聰明而沾沾自喜,然而他在這一秒鐘後才清楚地明白,沒有信念,沒有意志力的自己,任何聰明詭計都只不過是沙灘上的城堡,潮水後就什麼都不剩。他現在的進化能力,他的小才智,他自以為能夠在夢境中掌握姐姐的情緒--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句溫柔的“有我在”面前土崩瓦解。

  曹雪卿站在他身前,勇敢地舉起手,將黑夜中的光聚集在掌心中……光芒煌煌如旭日東昇,一瞬間將目力所及的一切夢境邪穢焚燒殆盡。高舉斧頭的染血殺人狂、溢出鮮血的巢樓、陰鬱的負面情緒……這些全部在純澈的心之光面前灰飛煙滅。

  曹敬覺得自己也被這熾烈的光焰燒成了灰,但他的頭腦在此刻反而越來越清晰。他才意識到津島鬱江為什麼要去專門讀歸化民的歷史,她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誰,然後才能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和蠅營狗苟地活著的自己相比,津島鬱江正如她的驕傲一樣地強大,姐姐也正如她的溫柔一樣堅強,津島鬱江在追尋自我,曹雪卿在保護自己的親人……那我在做什麼?曹敬自問,我到底是誰?

  我是一個福利院中的孤兒,我有姐姐,我有兩個哥哥,我有一些朋友,我還有一個深交了幾天的朋友。我是曹敬。一個年輕的覺醒者。

  老薑說,人要把命運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光芒散去後,曹敬發現自己正在被姐姐抱在懷裡,而自己正在哭,像狗一樣地嚎啕。

  【沒事,有我在。】姐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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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晚好像做了個夢。”曹雪卿早上用左手刷牙的時候說,三個弟弟同時“嗯”了一聲,一個個神遊物外的模樣。

  “好像跟昨晚小敬給我講的故事很像,夢見一個殺人犯潛進來,想把我們一個個都殺了。”曹雪卿神情嚴肅,“不過保安室的備用鑰匙串確實是個很大的隱患,我看每天都掛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也沒人看著。還好,夢裡小敬保護了我。”

  “誒?”曹敬滿嘴牙膏抬起頭。

  “老大,別做春夢了。”曹陽一邊漱口一邊說。

  “真的。我在夢裡拉著小敬一起跑,是小敬一直在安慰我。如果不是小敬在夢裡那麼鎮定,我大概就在夢裡被瘋子一斧子殺了。”

  “等一下。”曹丹乜斜著眼角問,“老大和小敬跑了,我跟老二呢?”

  “大概被砍死了吧。”曹雪卿輕快地說,“你們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死了省糧食。”

  曹陽刷完牙,狠狠拍了把曹敬的屁股。

  “關我毛事?”曹敬表現出適度的無辜。

  “我們沒辦法報復老大,只能揍你洩憤了。”曹丹也錘了他一拳,“我們兩個都被砍死了,還你一下不算虧吧?”

  “那是做夢啊!甚至都不是我做夢!”

  這件事引發了一件意料之外的連鎖反應,曹雪卿把這個故事講給了女同學們聽,一傳十,十傳百,於是在這之後整整兩週,曹敬每次想要進入他人夢境的時候,總是要經歷大量的雷同噩夢,直到他已經對提著刀斧的沉默殺人狂故事徹底免疫。後來有一次他回福利院看老薑的時候,偶然發現這個故事已經成為了當地都市傳說之一,和白衣女鬼並駕齊驅,只是每次講起,故事的發生地點都不太一樣。

  經過數個精疲力竭的夜晚後,曹敬認真考慮,下次如果再使用這種夢境定位技巧,應該找個棉花糖或者小馬駒之類題材的故事作為導航座標。

  在姐姐的夢裡哭過一場後,曹敬開始尋找津島鬱江的夢境。然而津島鬱江的夢,他實在找不到。他懷疑有的人天生就是少夢的體質,每天晚上睡著之後,他們的記憶碎片紛飛四散,無法組成像樣的夢境。

  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歸化班和抗洪班的鋪位相隔很遠,從建築結構上來說是宿舍樓的一個對角位置。物理距離對曹敬的能力影響還是很大的,他偶爾能夠捕捉到以日語為思考語言的夢境,質地不太一樣。如果說以中文為思考語言的夢境是曖昧模糊的一灘,那麼日語為思考語言的夢境就更鬆脆一些。

  只不過這些歸化班的夢境都太稀薄了,曹敬沒有辦法深入調查。

  當初津島鬱江臉上的燙傷不算特別嚴重,過了一週,她臉上的水泡就消退了,回覆了之前颯爽的幹練少女模樣。

  “鬱江同學?”津島鬱江臉上傷疤消退後沒幾天,曹敬去搭訕,得到的是一個冷冷的眼神。

  “什麼事?”

  “你有睡午覺的習慣嗎?”

  “……有。”

  “你一般會做什麼夢?”

  津島鬱江很迅速地意識到了自己臉上迷茫的表情,她晃了晃腦袋,皺眉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做什麼夢關你什麼事?”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產生極大的誤解,但我還是很想說……你能不能和我睡得近一點?睡午覺的時候?”曹敬抱著勇毅的意氣說出了這句話。

  津島鬱江用纖細的手指按摩著眉心,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嘆息道:“你也知道你這個話聽上去很耍流氓……我之所以沒給你臉上來一拳,最主要的原因是迷茫,迷茫於為什麼會有人提出這麼無理取鬧的要求。而且提出這個要求的還是之前耍了我一把,讓我差點毀容的阿敬朋友。這個問題真的讓我無限迷茫啊?”

  “我有個秘密。”曹敬說,“這個秘密哪怕是我姐姐都不知道。”

  “繼續。”津島鬱江的身體語言表現出她略微提起了一點興趣。

  “你要先發個誓,你不會告訴任何人。”

  津島鬱江發出了介於吐痰和嗤笑之間的聲音,類似“kek”的一聲。

  “好吧,一報還一報。我想哪怕你給我捅出去了,我也算還你了。”曹敬嘆了口氣,然後直視津島鬱江的眼睛(這個時候津島鬱江比他還高一點),“你還記得當天我暈過去了麼?我剛好能力覺醒了。”

  “什麼?”

  “我覺醒進化能力了。”曹敬說,“我那個時候精神支撐不住了,純粹是完全的巧合,並不是抗洪班隨便找個理由跟你們開打,我也絕對沒有想落你面子的意思。只是那種感覺一下子衝上來,我就暈了過去,後面你們怎麼幹仗的,我就不知道了。”

  津島鬱江看上去有點將信將疑。

  “我之所以說這個,是因為……我的能力是,能夠看見別人做的夢,甚至能進到夢裡去跟人說話。”

  津島鬱江瘋狂眨眼,對不停轉動的新事態的接受能力還不是很強。

  “試一試。”曹敬堅持道,“我們可以隔得稍微遠一點,如果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在做夢的話,那我搜索起來應該會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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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了?!”雷小越驚叫。

  “成功了。”曹敬說,“畢竟覺醒能力這種事很少見,而一個福利院裡就出了三個,真的是很少見的情況。”

  “我X。”雷小越充滿敬意地說了句髒話,“我要把這招記下來。你就幾句話的功夫,讓一個之前還恨你入骨的女生乖乖躺在你邊上睡覺。真的服了。”

  曹敬感覺頭很痛,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這跟你說的完全不是一碼事,而且為了藝術創作的需要,我把其中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跪地求饒)(開個玩笑,並沒有)都刪掉了,只保留了大概的交流原義。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講這個給你聽,不是讓你去把妹的。”

  十幾年前,曹敬進入津島鬱江夢境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就在他之前被放在病床上的那一晚,他曾經體驗過這個夢境。但他怎麼也不會把那個負面能量滿溢的夢境和津島鬱江本人聯繫起來。

  深水,津島鬱江明快爽利的外表背後,就是一個一直在沉入水底的絕望心智。窒息般的壓強正在把曹敬往下吸引,讓他也不由得努力離開漩渦的範圍。然而腳上就像是綁了鐵鏈一樣,橫亙在他和水面之間的,是無法逾越的現實之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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