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王陽明傳習錄117節: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解讀王陽明傳習錄117節: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原文:

來書雲:“人之心體,本無不明,而氣拘物蔽,鮮有不昏。非學、問、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則善惡之機,真妄之辨,不能自覺,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

此段大略似是而非,蓋承沿舊說之弊,不可以不辨也。夫學、問、思、辨、行皆所以為學,未有學而不行者也。如言學孝,則必服勞奉養,躬身孝道,然後謂之學。豈徒懸空口耳講說,而遂可以謂之學孝乎?學射則必張弓挾矢,引滿中的。學書則必伸紙執筆,操觚染翰。盡天下之學,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者。則學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篤者,敦實篤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篤其行,不息其功之謂爾。蓋學之不能以無疑,則有問,問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思,思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辨,辨即學也,即行也。辨既明矣,思既慎矣,問既審矣,學既能矣,又從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謂篤行。非謂學問思辨之後,而始措之於行也。是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謂之學,以求解其惑而言謂之問,以求通其說而言謂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謂之辨,以求履其實而言謂之行。蓋析其功而言則有五,合其事而言則一而已。此區區心理合一之體,知行並進之功,所以異於後世之說者,正在於是。今吾子特舉學、問、思、辨以窮天下之理,而不及篤行,是專以學、問、思、辨為知,而謂窮理為無行也已。天下豈有不行而學者邪?豈有不行而遂可謂之窮理者邪?明道雲:“只窮理,便儘性至命。①”故必仁極仁而後謂之能窮仁之理,義極義而後謂之能窮義之理。仁極仁則盡仁之性矣,義極義則盡義之性矣。學至於窮理至矣,而尚未措之於行,天下寧有是邪?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為學,則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則知知行之合一併進,而不可以分為兩節事矣。夫萬事萬物之理,不外於吾心。而必曰窮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天下之廣,以裨補增益之,是猶析心與理而為二也。夫學、問、思、辨、篤

行之功,雖其困勉至於人一己百,而擴充之極,至於儘性知天,亦不過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豈復有加於毫末乎?今必曰窮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諸其心,則凡所謂善惡之機,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將何所致其體察乎?吾子所謂氣拘物蔽者,拘此蔽此而已。今欲去此之蔽,不知致力於此,而欲以外求,是猶目之不明者,不務服藥調理以治其目,而徒倀倀然求明於其外。明豈可以自外而得哉?任情恣意之害,亦以不能精察天理於此心之良知而已。此誠毫釐千里之謬者,不容於不辨。吾子毋謂其論之太刻也。

詞語解釋:

①只窮理,便儘性至命:語出《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

譯文:

來信說:“人的心體,原本是沒有不明的,但是每個人受到各自的稟氣的束縛和外物的矇蔽,就很少有不昏暗的了。除非通過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來明瞭天下的理,不然的話,善和惡的起因由來,真和假的分辨,都不能自我察覺到。如此就會縱情恣意而為,其危害也將舉不勝舉了。

這段話,大體上是似是而非,原因在於它承襲了舊說的錯誤,不得不來分辨一下。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都可以稱之為學,沒有學了卻不去行的。比如說學孝,就必須要服侍奉養(雙親),躬行孝道,然後才能稱之為學。哪裡能只是空口白牙說說,不疼不癢聽聽,就可以稱之為學孝了呢?學射箭,就一定要張弓搭箭,拉滿中的;學寫字,則必須抻開紙,拿起筆,濡上墨一筆一劃去寫。

天下所有的技能學問,沒有不去執行而就可以稱之為“學”的。學的開始階段,就已經行(的開始階段)了。“篤行”的“篤”,是敦實篤厚的意思,是說一旦進入了行之始,就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行下去,不半途而廢的意思。學習,不會沒有疑問,那麼就有了審問,審問也是學習(過程中的一個環節),也就是行(過程中的一個環節)。然後還不會沒有疑問,就有了“慎思”。“慎思”也是學習(過程中的一個環節),也是行(過程中的一個環節)。然後又不能沒有疑問,於是就有了“明辨”。“明辨”也是學習(過程中的一個環節),也是行(過程中的一個環節)。分辨明白了,思考慎重了,問得詳盡了,學也找到門道了,然後又能持續不斷下功夫,這就稱之為篤行。並不是說在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之後,才開始執行。

所以說從尋求能做某件事的方面說稱之為“博學”,從尋求能解決學的過程中的疑惑方面說稱之為“審問”,從尋求能弄通所學的對象方面說稱之為“慎思”,從尋求能精確察看所學對象的方面說稱之為“明辨”,從尋求落實所學對象到實踐中來的方面說稱之為“篤行”。從分開的不同環節而言,可以說是有五部分,但是五部分合起來說其實是一件事,(都是“行”這一件事)。這就是鄙人“心、理合一”的本體,知行並進的功夫所不同於於朱熹先生的說法之處。

現在親只舉出了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來窮盡天下的理,卻沒有涉及到“篤行”,這是僅僅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當作是“知”,而認為窮盡天下的理是不需要“行”的。天下又豈有不“行”而學的呢?豈有不“行”而就可以認為是窮盡理了呢?程顥先生說過,“只是窮理,便能做到儘性至命。”所以(按程顥先生的意思)只有施行仁,並將“仁”做到極致,然後才可以稱之為能窮盡“仁”的理;只有施行“義”,並將“義”做到極致,然後才能稱之為能窮盡“義”的理。將“仁”做到極致,就是窮盡了“仁”的性了,將“義”做到了極致,就是窮盡了“義”的性了。求學的人達到了窮理,就認為功德圓滿了,卻還沒有付諸於執行,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所以,“知”而不行,並不能稱之為治學,如此就知道不去執行同樣也不能稱之為窮理了,知道不執行不可以稱之為窮理,也就知道了知行合一、齊頭並行,而不能將其分為兩件事來看了。世界上萬事萬物之理,不外乎我之一心。如果一定要說,要窮盡天下之理,恐怕憑藉我心之良知還不夠,而必須要向外尋求天下廣大的事理,以補足增益我心之良知的不足,這就好比將“心”與“理”一分為二了。

解讀:

這段陽明先生說的已經非常精詳,大家只需用心細讀原文即可明白陽明先生的本意。

這段承襲上段,主旨依然是爭論吾心之良知和外物哪個才是老大這個問題。顧東橋開始說“人之心體,本無不明,而氣拘物蔽,鮮有不昏”,如果僅有這幾句,陽明還真挑不出毛病。但接下來的話,一下子就露出小尾巴了,陽明先生也就很興奮地衝上去攥住了。

顧東橋說“非學、問、思、辨以明天下之理……”,但是獨獨漏掉了“行”,本來“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這幾句出自《中庸》的話,是一氣呵成的一個整體,你偏偏在這裡漏掉一個“篤行”的“行”字,在“整體偏執症患者”陽明先生跟前露此破綻,不正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不過,顧東橋同學不說“行”字,也自有他的理由,他認為“學、問、思、辨”屬於“知”的部分,要克服“氣拘物弊”,必須把“知”的問題解決掉,只要“知”得真切了,哪怕沒有“行”,也可以算是窮盡事理了。

陽明先生的回答大家看原文即可,我這裡簡單總結一下,陽明認為,顧東橋所說的撇開了“行”的“知”,其實都不是真知,那些流於耳邊口頭的“學、問、思、辨”,也只能歸類為“知”的過程中的一些步驟,只有在這些步驟上加上“篤行”的“行”字,整個“知”的過程才算完成。其實,這段的意思,在《傳習錄》上部中陽明早就不厭其煩地講過,只不過這段講得更系統,更精細,也更有針對性。

“一生伏拜王陽明、曾國藩,想交一起知行合一、修身養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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