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婆婆臉上有一股很黯淡的神情，彷彿突然間又蒼老了些許。
其實這麼誠實的附身精怪我是第一次見，平時如果有精怪附體，大多會吹噓自己是個來頭很大的大神（如某座山上的老神仙）、某某天尊的弟子、或者假託某個神的名號（如謊稱自己是呂洞賓或南嶽大帝）。我對這位精怪有了很大的好感。
我說，沒事的呀，修成正果是一樣的啊。
易老萌也說，我們都懂，我們也是修行的人噻。
婆婆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
易老萌又問，你是麼子時候開始修行的？
婆婆往地上看了一眼，說，啊，那也有幾十年了的。
我說，那你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的朋友，兄弟姐妹什麼的？
婆婆說，有的。
我說，那這樣，我們過幾天要在山下的廟裡做法事，到時候就把您和您的朋友、兄弟姐妹一起客客氣氣地接過去，您過去做護法，可以嗎？
婆婆沒說話，也沒表示反對。
我說，鑼鼓都有，敲敲打打熱熱鬧鬧地接您過去，再給您老人家搞個位置坐堂，香燭錢紙都有，送您上去以後再殺幾隻叫雞，您就再也別來這家了行不行？
易老萌也趁熱打鐵，說，還是講得清道理的，老人家蠻好的叻。您老人家還有沒有什麼交代，我們一次把東西準備齊。
婆婆說，還有一個豺狼，要一起的。
我說，可以，一起去。還有誰？
婆婆說，九尾啊，豺狼。
我說，一共幾個人？
婆婆說，三個。
易老萌說，還有誰？
婆婆喘氣喘了半分多鐘，沒說話。
我說，那就寫一個牌位一起去。
婆婆突然說道，還有九尾的弟弟。
我說，行，都一起去，然後這邊都準備好了您就再也別來這裡了行不？
婆婆說，不要讓她見到我。
易老萌說，那東西我們準備好，以前的恩怨，得一筆勾銷了，再也別來這裡了，這婆婆都八十多歲了，讓人家享幾年清福……
正說著，婆婆插嘴道，別個過來我就不管咯
易老萌有點著急，說，不不不，您幫個忙啦，跟他們也講一下噻。我們能過來跟你溝通，也有緣分在裡面叻，你也得幫我們個忙噻。
婆婆說，外面還有兩個，我不曉得。
易老萌說，您肯定曉得，不做聲。
易老萌的意思是說，九尾狐狸肯定知道外面還有誰，也認識，只是不想說，不想幫這個忙。
婆婆說，不曉得。
易老萌說，曉得嘞，你講噻。
婆婆說，不講。
我說，算了，這樣，我們就把你們幾個一起的都送走，您還是得給我保證，你們這一群不能今天來一個明天來一個啊。你有什麼意見都可以提，外面的那些也一起走，要多少東西還是說出來。
婆婆一言不發，但是也沒有了之前黯淡的神情。
易老萌又問，還有別的要求嗎？
婆婆堅定地搖了搖頭。
易老萌說，那就反不得口了喔。
婆婆停頓了一下，利索地說，不會反口。
這時候陳老伯說，那您走好哇！
婆婆點點頭說，嗯，事情都了了。
我說，那你好好修行啊，再也別來了。到時候我們來處理這些事情，包括要給您的香燭錢紙。
婆婆說，要得。
我說，那您就先退了吧。
然後我跟院裡的陳和友說，你多燒點紙錢，送一下它。
陳和友就開始一張張燒錢紙。
婆婆沉默了幾分鐘，突然說了一句，這一張紙是一塊錢。
說完，婆婆好像昏過去一樣突然癱坐在小凳上。
易老萌趕緊過去扶婆婆，扶起來以後，婆婆恢復了之前的顫顫巍巍，也沒有再抖腿了，緩緩地說，我又犯病了？
易老萌說，沒事沒事，以後就不會了，好了的，這次是請它過來我們跟它溝通的。
婆婆扶了扶額頭，啊，是這樣啊。
陳大哥說，事情搞好了，皆大歡喜，來吃飯吧。
陳大哥一家安排了豐盛的鄉土菜餚，大家把事情談清楚了，也鬆了一口氣，各自都有各自的分工，吃完分頭去做準備了。
易老萌把壇收了，蒯三海邀我去他店裡喝茶，我想著下午大家都在做準備，也沒什麼事兒，就答應了，讓易老萌一同去。蒯三海因為在院子外面擺祭，錯過了許多內容，在車上一直問我們倆，就跟蒯三海簡略說了一下。
到了蒯三海店裡，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就問易老萌說，今天它說了幾次“不要見我的面”？
易老萌說，好像有兩三次。
蒯三海說，我進去的晚，我聽見了一次。
我說，這傢伙為什麼一直強調這句話呢？
易老萌說，是不是還是帶著點恩怨，心裡不平啊？
蒯三海說，我覺得也不像，這狐狸還是挺老實的，那家人請師傅折騰了60多年也沒把人家怎麼樣，我覺得這個恩怨應該是沒有了，不是也答應燒香燭錢紙補償他了麼，還說要殺雞血食祭祀。
我說，我怎麼覺得，像是它自己控制不了？
易老萌有點懵，撓了撓頭，說，什麼是自己控制不了？
我說，一個是你看那些出馬的，好像會挑特定的人來出馬，不是特定的人，根本也上不得身，這個我們也見過好多次了，比如出在某一家的老太太身上，就絕不會上兒女或者她老伴的身。
蒯三海說，對，是有這麼回事，沒見過還能上其他人身的。
我說，如果一個人被它們出馬時間長了，我猜它們是不是會有一個所謂的吸引力，自己控制不了，一接近就直接像是磁鐵的兩個極一樣，直接就給吸過去了？
蒯三海說，這個很有可能啊。
易老萌說，那如果不小心碰見了，不是又失控了？
我說，所以啊，你說那個廟就建在山腳下，離他們家也不遠，要是婆婆上山去寺裡拜拜，或者在山腳下辦事碰見了，怎麼說？
易老萌一拍腦門，說，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我說，那看來，還不能給它們送到新建的廟裡去，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回頭不小心路過，一碰面，很容易又出事啊。
蒯三海說，要不，送你廟裡去？
我想了想，說，送我廟裡做什麼？
蒯三海說，當護法啦，你們不是還經常收兵嗎？這不省了，讓這幾個傢伙去做兵將，道行也足，本性也善良。
我說，這樣做也不是不行，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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