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小鎮水畔
來自《歡樂頌》
1
在那沒有計生措施又異常貧困的年代，我爺爺奶奶共生育了10個子女，存活下來8個。這8個子女長大成人後各自結婚生子，到我們這一輩，整個大家族烏泱泱接近30口人。
俗話說得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在我們這個大家族的林子裡面，三伯母成了其中最與眾不同的那隻“鳥”。
三伯年輕時儀表堂堂，又很會念書，畢業後進入稅務部門，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是8個子女中最有出息的。三伯也毫無疑問地成了爺爺奶奶心頭最偏愛的那個。
天有不測風雲，在三伯25歲那年，他和別人踢足球時摔斷了腿，雖然及時送醫診治了，但在之後的好幾年裡走路都有點一瘸一拐的。這可讓爺爺奶奶愁壞了，因為那時三伯還沒結婚，也沒有對象，這腿一瘸一拐的肯定影響形象。
果不其然，給三伯說媒的人帶著姑娘見到三伯這個情形，雖然覺得三伯在事業上很有前途，但是都在內心暗暗盤算他以後肯定就是個殘廢了，所以都委婉地跟奶奶表明了想法之後拒絕了這門親事。任憑奶奶百般為自己兒子喊冤，說他的腳跛只是暫時的，以後會恢復正常也無濟於事。為此，奶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爺爺整天唉聲嘆氣，三伯也很鬱悶，但也束手無策。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三伯直到30歲也沒娶親，在50年代，他可真的稱得上是“大齡未婚男青年”了。直到三伯的新領導上任，事情才有了轉機。
三伯的新領導穩重和藹，看到三伯工作賣力，積極上進，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正好自己的小女兒待字閨中，年紀也不小了，於是主動提出把小女兒嫁給三伯。
就這樣，三伯誠惶誠恐地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將三伯母迎娶回家。爺爺奶奶也笑得合不攏嘴，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殊不知，後續的一系列家庭鬧劇已經就此悄悄種下了孽根。
來自《河東獅吼》劇照
2
三伯母在孃家排行最小，作為家裡的小女兒，她深受父母的寵溺，哥哥姐姐都讓著她，所以她性格十分要強，同時非常任性，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婚後，三伯母生下一兒一女，想到自己給三伯延續了香火，她心中頗為自得。再加上三伯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官運亨通，三伯母在家族裡可謂是趾高氣昂，優越感十足，用鼻孔看所有人，這“所有人”包括她丈夫。
有一次，我爸媽去三伯家串門，不巧正好碰上三伯他們兩口子在吵架。不知吵架的具體事由是什麼，只見當時已經身居高位的三伯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埋著頭，氣急敗壞的三伯母嘴裡不停地飆著髒話，狂罵三伯，並不時“問候”我爺爺奶奶，全然不顧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我爸媽。
罵到興起處，三伯母看到茶几上放著別人求三伯幫忙送的禮品——一箱土雞蛋，越來越起勁的她抓起幾個雞蛋對著三伯砸了過去，蛋黃蛋清掛了三伯一頭一臉。三伯還是忍氣沒有發作，三伯母看到他狼狽的樣子竟然解氣地笑了出來，或許在官場上呼風喚雨的三伯在她面前只能俯首稱臣，讓她覺得自己無比威風；又或許在丈夫的弟弟和弟媳面前讓丈夫顏面掃地，讓她覺得有利於建立自己的家族地位。
對三伯施行家暴的事件遠不止這一起，在一次過年的大家族聚餐上，熱熱鬧鬧地坐了三大桌人，三伯不知何事讓三伯母不滿，三伯母一言不合竟站起身來直接甩了他一耳光，這讓眾多親戚都大為驚訝，不太好表現出來，那頓飯大家都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吃完的。
從此以後，三伯母不賢惠的名聲一傳十，十傳百，人盡皆知。親戚們私底下都竊竊私語，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三伯能夠忍受蠻橫的三伯母。
對自己的丈夫尚且如此，妯娌之間那就更不用說了。三伯母和二伯母簡直是命裡相剋，八字不合，兩個人一見面就要鬧出一場世界大戰。
一次國慶假期間，伯伯、姑媽們都回來看望爺爺奶奶。爺爺奶奶一直住在鄉下老家，二伯在家務農，所以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平時照應起來也方便。看到兒女都回來了，奶奶打心底裡高興，趕緊招呼二伯母一起去準備午飯。
本來和氣一團，大人們聊天的聊天，做飯的做飯，三伯的孫女麗麗和二伯的外孫女佳佳也玩得不亦樂乎。突然，麗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原來是佳佳不小心推了麗麗一下，麗麗摔倒在地，膝蓋破了一點皮。
小孩子打打鬧鬧的本也正常，有點小磕小碰也不足為奇。可是麗麗畢竟還小，覺得自己受了欺負，就跑去告訴了三伯母。三伯母心疼自己的孫女，趕緊找來創口貼給麗麗貼上，還訓斥了佳佳一頓，順便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佳佳一見三伯母這陣勢，頓時也眼裡噙著淚花去找二伯母了。聽了佳佳的描述之後，正在廚房裡忙活的二伯母也不是吃素的，她找三伯母要個說法。
“佳佳說你翻她白眼了，還罵了她。小孩子還小，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二伯母又急又怒，但還算理智。
“我哪有翻她白眼？小孩子亂說的你也信。”三伯母鎮定地辯解。
“佳佳從來不說謊的，我再三跟她確認過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信不信由你。”
……
兩個女人之間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雙方針鋒相對，彼此都不肯退讓，戰鬥持續升級，逐漸接近白熱化。
一向傲氣的三伯母哪受得了這份氣，她平時本來就看不起在鄉下務農的二伯一家，覺得他們沒錢也沒出息，現在二伯母還敢這樣與自己大肆吵架，於是三伯母一下子就爆發了。
三伯母尖叫著要砸了這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她衝到廚房，操起一把菜刀，對著冰箱死命地砍，冰箱門立馬被她砍出好幾道刀痕。在房間裡搓麻將的姑媽們聽到動靜，趕緊衝過來拉住她，但三伯母此時像瘋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叫著：“你們不要攔著我，得罪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她邊叫邊欲往房間裡衝過去，叫囂著要砸掉電視機和空調。
三伯可能是在家裡習慣了三伯母的這種暴風驟雨般的撒潑模式，只敢站在人群外圍弱弱地勸幾聲，可想而知毫無作用。幸虧姑媽們死死把她箍住，不讓她撒潑，大姑媽看著三伯母這癲狂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你有什麼資格去砸這裡的電器？這些電器都是我們姐妹五個一起湊錢給爸媽買的，你一分錢都沒出，要點臉好不好！”最終，在姑媽們又勸又罵之下，三伯母才悻悻地收了場，停止了自己的潑婦式表演。
來自《河東獅吼》劇照
3
如果說三伯母的任性與蠻不講理只是在平時發作，眾人能忍讓的就忍讓過去了，只是沒想到在爺爺的葬禮上，她居然再次攪起了一場大風波。
那年入冬後不久，病臥在床多年的爺爺與世長辭，8個子女齊齊回家奔喪。整個家族籠罩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中，按照風俗給爺爺辦理喪事。到了出殯的那一天，爺爺下葬之後，依老家的習俗，三個兒媳要去搶著把爺爺的遺像捧回家，誰搶到了就會有爺爺在地底下的福澤保佑著。二伯母對於鄉下的風俗比較熟悉，再加上身段靈活，所以她迅速地把爺爺的遺像搶到懷裡並一路捧回了家。
三伯母當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過來之後，她越想越氣，爭強好勝的她怎麼能讓二伯母把爺爺的保佑獨佔了去呢？她不是這麼容易善罷甘休的主兒。
到了當天夜裡，辦完喪事的眾人都很疲憊，早早躺下休息了。誰知三伯母跑到堂屋裡開始大鬧起來，她對著爺爺的遺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聲哭訴著，說三伯比二伯有出息，爺爺的遺像應該由她來捧才對，二伯母有什麼資格來跟她搶？哭著喊著，三伯母開始摔堂屋裡的板凳，所有人都被驚動了，湧到堂屋裡。
三伯母對於各種勸慰統統聽不進去，她情緒越來越激動，到後面她甚至高喊著要砸了爺爺的遺像再跟二伯母拼命。場面完全不受控制，這次連姑媽們都降服不了異常暴躁的三伯母，這時沉浸在失去爺爺的悲痛中的奶奶慢慢地扶著牆走過來，聲音嘶啞地說：“美蘭啊，不要鬧了，算我求你了，老頭子才剛走啊……”一邊說著，奶奶竟然對著三伯母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老淚縱橫。
這一幕把眾人都驚呆了，泣不成聲的姑媽們趕緊去扶奶奶，整個堂屋裡一片混亂。被驚動的鄰居打電話把村長叫了過來幫忙處理，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面對奶奶的下跪和村長的批評加勸導，三伯母總算恢復了理智，答應不再鬧了，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現如今，三伯早已退休，再也沒有人去他家送禮和阿諛奉承，他家也不復往日的風光。由於疏於管教，三伯的兒子吸毒坐了牢，兒媳帶著孫女改嫁，女兒未成年便跟人私奔去了廣東，少有音信。可以說，三伯母的晚年是很淒涼的，兒女指望不上，只能靠著三伯的退休工資過活。親戚們由於反感三伯母的為人，幾乎與三伯家斷絕了往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三伯母的大半輩子以熱鬧開場，在黯淡中嘗著晚景的淒涼，這一切可以說是她自己造成的。
性格決定命運。如果三伯母以前有著謙卑的性格，她就不會事事都要搶出風頭，這樣她的生活會平靜淡然得多；如果三伯母以前有著溫婉的性格，她就不會脾氣一上來就以暴力發洩不滿，這樣她周遭的親人就不會受到傷害，也不會離她而去。如果三伯母以前有著忍讓的性格，她就能包容生活當中的不愉快，與他人和諧相處。
可惜的是，以前的生活不能重來，這些如果也無法發生在三伯母身上。往後的歲月如果能洗去三伯母性格中的暴戾部分，讓她的心境沉靜下來，看淡雲捲雲舒，也許她的晚年會過得更快樂一些。
人與人相處，充滿戾氣最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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