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實在太熱了，說不出的悶熱。
二狗端了一盆水，放在大姑爺家的電扇面前，可二狗覺得，這吹出來的風還是熱的，並沒有什麼大用處。就連大姑爺家那條老黃狗，趴在地上吹了一會兒電扇，都氣哼哼地跑到屋後的大桂花樹下了。
更要命的是，大姑爺家電風扇定向功能壞了，電扇轉到哪兒，二狗就攆到哪兒。
大姑爺看到二狗像條黃狗，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有些心煩，但又不好說什麼，畢竟這十三四歲的小娃娃也是客。再說了，二狗也有記性了，要是把他得罪了，回去告訴爹孃，難免會影響姐妹感情。
其實，說起來二狗也是一個稀客。二狗的家在黔江西北角的石村，一個靠近湖北咸豐的地方，大姑爺家在黔江東南角的濯水古鎮。也只有每年暑假，二狗才會翻山越嶺，來大姑爺家玩幾天。
大姑爺家別的都好，就是比二狗家的位置低了些，要熱一點。
對二狗來說，吸引他來大姑爺家最重要的理由是濯水古鎮老街下面有條又寬又大的河，可以隨時隨地玩水；在離古鎮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條神秘的蒲花暗河。聽說蒲花暗河裡有寶藏，有撈不完的魚，河兩邊的山上還有猴子。
每年來大姑爺家，二狗都央求在蒲花暗河上撐船捕魚的興旺大表哥帶他去看看，可每次都被大姑爺拒絕了。大姑爺總說，二狗，等你明年長大了，就帶你去蒲花暗河。
大姑爺說話似乎從來不算話。轉眼，二狗今年都十四歲啦，大姑爺還沒兌現他的承諾。
蒲花暗河究竟是什麼樣子，二狗只能從大表哥一些零星的關鍵詞裡揣摩。比如，透明的大魚，鑽心涼的水，曬席大的黑洞，神秘的寶藏……
算上今天，二狗在大姑爺已經玩了五天啦！再過一兩天，他就該回家了。這是慣例，也是爹孃定下的規矩。
二狗急得像熱石板上的黑螞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可二狗知道，大姑爺固執得像大鍋裡的四季豆，油鹽不進，求他是沒有用的。糾纏一下大表哥，才有希望。
趁大表哥回家吃午飯的空檔，二狗拉著大表哥，央求大表哥帶他去蒲花暗河看看。
“你看，我都十四歲啦！
你看，我和大姑爺一樣高了。”
大表哥不為所動，他知道父親之所以不允許二狗去，無外乎是考慮二狗的安全問題。
“哎呀，再不帶我去，明年娘都要給我娶媳婦啦！”
大表哥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平時，大家沒事就逗二狗，說等他初中畢業了就不讀書了，爹孃給他找個媳婦，生一大堆胖娃娃。
這二狗，還當真了！大表哥笑得差點從板凳上摔了下來。
吃飯時，大表哥當著一家人的面，一本正經地宣佈：“二狗說他長大了，明年就要娶媳婦了，再不去蒲花暗河就晚啦……”
大表哥話還沒說完，一桌人都鬨堂大笑。二狗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真搞不懂這些大人有什麼好笑的。
“下午我就帶他去蒲花暗河，二狗會鳧水（游泳），我也會，沒啥大問題。”
大姑爺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在去蒲花暗河的路上，大表哥扯起喉嚨唱了一首歌。二狗不知道歌名，就覺得好聽。聽著聽著，他的小臉還紅了。
歌詞是這樣的：大山的木葉爛成堆，只因那小郎不會吹，幾時呀吹得木葉響，只用那木葉不用媒。高坡上種蕎哪用灰，哥妹呀相愛不用媒，用得呀灰來蕎要倒，用得那媒來惹是非。
二狗不好意思問大表哥這是什麼歌，只央求大表哥再唱一遍。二狗把歌詞暗暗記了下來，想著等明年初中畢業了，娶媳婦的時候或許用得上。
“二狗，那就是蒲花暗河。”大表哥指著遠處的一汪碧水說道。
二狗覺得失望，這蒲花暗河與其他河也沒有兩樣，不都是青山配綠水嘛！
“這明明沒有洞嘛，哪裡有什麼洞！這太陽倒是要曬死人才算數。”二狗輕聲咕噥著。
大表哥聽到了二狗的嘀咕聲，想著這二狗挺有意思的，不妨再逗逗他。
“哪裡有什麼洞，都是說來哄你這個小娃娃的。要不你先回去。”
“爺爺的，害得我白等了這麼多年！”二狗明顯生氣了。
大表哥不再搭話，只在心裡偷著樂。他們沿著蒲花暗河邊的小路，繼續前進著。走著走著，二狗的尖叫聲就響了起來。
“興旺哥，那裡真有個大洞咧！”
“小聲點，裡面住得有強盜，小心把你搶過去！”大表哥又開始嚇唬二狗。
二狗不再說話，緊緊地跟在大表哥身後。
到了蒲花暗河的入口處，二狗這才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在河面的盡頭處，是一個又高又大的石洞。石洞上方是茂密的植被，清亮的泉水從山上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打在碧綠的河面上。
“興旺哥，這水有多深？”
“少說也有五十米。”
“人掉下去了撈得起來不？”
“二狗，要不你掉下去試試？”
二狗跟著大表哥上了船。他緊緊抓住船舷，生怕大表哥搞鬼，讓他掉進河裡。
船越往前進，光線越來越暗，河道看起來越來越窄，像是沒有路的樣子。
二狗把手伸進水裡，果然是透心涼。
“二狗，抓緊了，莫掉進水裡了。”
“興旺哥，強盜在哪裡？”
“在你左手邊的巖阡裡。”
順著大表哥說的方向，二狗並沒有看到什麼強盜，倒是看見不少乾燥的土堆。二狗還在發呆，頃刻間，四周就黑了，二狗開始害怕起來。
“興旺哥，是不是強盜要來了？”
“強盜都是幾百年前的事啦！這是暗河，太陽照不進來，所以才沒有光。”
“這下面會不會有漩渦凼？會不會有大怪魚把我們吸進去？”
“二狗，你電視看多了！”
大表哥打開手電筒，順著光線照射的方向，二狗看到了暗河兩邊造型奇特的石鐘乳。二狗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只緊緊抓住船舷。
“興旺哥，透明大魚在哪裡？”
“在水下。”
“你抓到過沒？”
“怎麼沒，抓得可多了。”
“那寶藏呢？”
這二狗的問題太多了，囉嗦得像個女娃娃。大表哥沒有回答，只專心開著船。再往前走一段路，二狗又看見了光。
“下船啦，二狗。”
在暗河的出口處，是一條並不寬闊的小河，看上去與二狗老家的河溝也沒有什麼區別。
二狗跳進膝蓋深的水裡，抓魚抓螃蟹去了。
大表哥望著二狗的背影發呆。
“這二狗啥時候才能長大呢？
後記：
這是十年前二狗遊黔江蒲花暗河的場景。如今，二狗長大了，黔江濯水古鎮和蒲花暗河也都變了樣，成功升級為景區，並有相應的配套設施供遊客吃住遊玩了。
用二狗的話說，濯水古鎮是越來越美了，美得像一朵太陽花。
蒲花暗河登船處
蒲花暗河入口
濯水古鎮
（文/陳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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