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閒讀:「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通常情況下,送別詩多寫折柳,勸飲,寫送與被送人之間的感情,但是有一首唐詩,標題裡寫著送別,卻一點離別的情緒也沒有,不但沒有傷感,甚至還風格雄健,意境壯闊,只稍稍透出一絲絲留戀。這首詩就是李白的《渡荊門送別》,清代的沈德潛認為整首詩“詩中無送別意,題中二字可刪”(《唐詩別裁》),顯然,需要刪除掉的兩個字就是“送別”,來看全詩:

唐詩閒讀:“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開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李白出蜀,“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上安州裴長史書》)。此前,他一直在四川生活,讀書練劍在戴天山上,瀏覽峨眉,隱居青城,他這一去,是抱定了“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的想法的,因此,他這一走,心情是無比雀躍的,是躊躇滿志的。這一去走水路,經巴渝,出三峽,直出荊門山而去,第一個目的地是湖北、湖南一帶的楚國故地。是謂“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他興致勃勃,一路站在船頭,望著巫山兩岸高聳的山嶺,人隨船動,船隨江流,眼前景色次遞變換,一過荊門,就是平原曠野,眼前豁然開朗,李白望著眼前的景象,唱出了滿是“盛唐氣象”的詩句:

唐詩閒讀:“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詩意圖)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所謂的盛唐氣象,是宋、元、明、清時代文學批評的專門術語,指盛唐時期詩歌的總體風貌特徵,宋代嚴羽的《滄浪詩話》等著作最推崇盛唐詩,指出盛唐詩的特徵是“既筆力雄壯,又氣象渾厚”(《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李白的是盛唐詩人最傑出的代表,而這兩句詩是最具盛唐氣象的代表詩句。前句寫船出三峽,渡過荊門山後長江兩岸的特有景色,山嶺逐漸消失,眼前一片開闊,這就像拿著鏡頭在江面沿江平平移動,是移步換景的是電影手法。這是一組活動的電影畫面。山隨平野盡:山嶺靜止不動,在漸漸遠去;江入大荒浪,江水奔騰東流,一瀉而下,從荊門望去,就像一下子流入了荒蕪遼闊的原野。這又是動靜結合的畫面,山嶺渾厚凝重,江水波瀾壯闊,既雄壯又渾厚。

江過荊門以後,由於江面一下子變寬,原來急速奔淌的江水流速變緩,江面看上去平靜多了,到了晚上,俯視月亮在水中的倒影,就好像天上飛來的一面明鏡一樣,於是李白說:“月下飛天鏡”;到了白天呢,水汽瀰漫,仰望天空,雲彩興起,結成海市蜃樓般的奇景,於是李白說:“雲生結海樓”。這是精彩的比喻,也是偉大奇異的幻想,更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的詩人對於蜀外江面的最初印象,因為三峽兩岸山峰高聳,要想在江面中看到月亮的倒影,必須要等到半夜時分,所謂“非亭午時分,不見曦月”;當然不可能“月下飛天鏡”;而遮天蔽日的空間,高山峽谷之間,視線不好,當然也看不到“雲生結海樓”。因此,當看到這些情景之後,李白是欣喜、歡快的,他沉浸在對風景的迷戀之中,又驀然想起江水上游連接的故鄉:“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唐詩閒讀:“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詩意圖)

李白送別的不是人,而是故鄉的山水,到此,我們明白了李白標題裡的“送別”二字,決不是可有可無的,它是李白在萬里征程開始前最後一次回眸凝望,他在決絕出川的路上,在萬里征程即將開始時,一個遠行的遊子向故鄉投去了最後一抹留戀的目光,也許,這“送別”二字才是重點!只是,李白的這次送別情緒表達,雄闊、渾厚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

一個唐詩的雄闊渾厚時代到來了!盛唐詩風,伴隨著一位從蜀地走出的25歲的青年,席捲整個詩的國度!

(【唐詩閒讀】之61,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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