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臨時工(民間故事)

1.離奇盜案

證聖年間,樂陽縣接連發生了幾樁詭異離奇的盜案。第一個倒黴的是通恆當鋪,數件價值不菲的瑪瑙玉器不翼而飛,接著,同一天晚上,城東富貴金行也遭了殃!

唐大臨時工(民間故事)

這富貴金行的掌櫃姓婁,人家朝中有人,而且還不是一般角色:當朝宰相婁師德。上個月,婁師德回鄉祭祖,給婁掌櫃透了口風,說工部有個尚書右丞的空缺,準備提拔樂陽縣縣令張天舜進京代理。不料,在這關口,卻出了這事!縣令張天舜當即下令,馬上集合三班衙役,全城搜捕。總捕頭趙彪一聽,面露難色:“回大人,這半夜三更的,實在湊不齊人。要不,等天亮再搜?”

樂陽縣衙內的幹部編制共有官、吏、役三等,定員7人,而被百姓稱作幫役或白役的捕快、雜勤等有近百人,說白了都是身在編制外的臨時工,收入不高,也沒啥約束。此刻,他們一個個說不定正泡在青樓妓院、賭坊酒館找樂子呢!

這種情況,張天舜豈能不知,可事態緊急,他當即怒斥道:“少廢話,讓巡夜的捕班都去找。找不到人,明天都給本官滾蛋!”

要抓毛賊,先找捕快。等召集齊人手,就算毛賊沒長腿,恐怕爬也爬出樂陽城了。

直到天色放亮,捕快們才打著哈欠,搖搖晃晃走進了縣衙。張天舜劈頭蓋臉一通罵,隨後帶隊匆匆趕往富貴金行。抵達案發現場,四下細尋,張天舜叫苦不迭:找大戶麻煩的絕非偷雞摸狗的小毛賊,而是神出鬼沒、來去無影的飛天大盜—窗戶、門鎖均沒有撬壓的痕跡,室內甚至都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蛛絲馬跡。

“張大人,小店損失慘重,你是樂陽百姓的父母官,可一定要為我作主啊。”婁掌櫃眼圈通紅,雙膝一軟就要下跪。

張天舜緊忙扶住他,說:“婁掌櫃,你且放寬心,本官這就安排人手,挨家挨戶排查。”接著,他衝著趙彪大聲喝道,“還傻愣著幹嗎?快去查啊!本官給你三天期限。三天內若抓不住飛賊,所有捕快統統捲鋪蓋走人!”

2.力薦好友

一轉眼,兩天過去,這廂三班衙役傾巢出動,日夜盤查,不但沒有抓到飛天大盜,期間,飛天大盜還頂風作案,夜闖陳記寶號盜走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這天午後,張天舜命總捕頭趙彪集合眾捕快,冷臉質問案情進展。趙彪吞吞吐吐:“張大人,小的以為,這連環盜案應該與松江縣秦大人不無關係。”

秦大人叫秦泰,是鄰縣松江縣的一把手。雖說都是縣令,可松江小得僅有巴掌大,坊間笑言,母雞下個蛋的工夫,人能從城東逛到城西。秦泰這個縣令,自然和張天舜差著一大截,勉勉強強算七品。

聽趙彪如此一說,張天舜追問:“你有何見解?”趙彪回道:“小的聽說,秦大人和一個綽號叫草上飛的山賊相熟。得知大人您即將升職進京,他會不會眼紅嫉妒,於是唆使草上飛來搗亂?”

“有沒有人證?”

“沒有”。

“物證呢?”

趙彪繼續搖頭:“沒有。”

話音未落,張天舜便“啪”地一拍桌子:“人證物證都沒有,跟放屁沒兩樣。再說,我和秦大人是同一張金榜上題的名,交往也不是一天兩天,他的為人和能力如何,我比你清楚!”拍完桌子,張天舜毫無商量餘地地做出了決定:“本官言出必行,既然你們破不了案,那就都給我滾。趙捕頭,立即張榜,重新招募衙役!”命令剛下,師爺惶惶跑來,附耳說道:“張大人,婁大人有請。”

婁大人,當是宰相婁師德。沒想到,來得真夠快的。張天舜顧不上整理衣冠,快速前往富貴金行。兩下見面,不等婁師德開口詢問,張天舜已搶先彙報起了工作:“婁大人,說來真是慚愧,卑職用人不善,以致連環盜案遲遲未破。請大人明鑑,卑職已將那幫貽誤破案時機的廢物全部清退,一個沒留。”

“好。不能勝任,理應清退。”婁師德瞥了眼供在桌案上的一隻卷軸,笑呵呵地問,“張大人,不知這幾樁盜案何時能破?”

那隻卷軸,分明就是調令。婁師德的話中之意再明顯不過:什麼時候逮住飛賊,追回婁掌櫃失竊的珍寶,我就什麼時候宣讀。張天舜忙回道:“飛賊盜財,禍害百姓,卑職自當全力偵辦,即便進狼窩闖虎穴,也在所不辭。婁大人,為了早日將飛賊緝拿歸案,卑職想請松江縣秦泰秦大人助力。有秦大人相助,連環盜案指日可破。”

婁師德稍一思忖,點頭應允,告辭出門。

趙彪忍不住說:“張大人,請恕小的冒犯,您為何提攜秦大人,這可是養了只狼在身邊啊!”誰知,張天舜聽後卻不以為意。

在婁師德的操辦下,松江縣縣令秦泰走馬上任。張天舜將新聘用的50多個衙役交給秦泰調配,言辭懇切地希望兩人齊心協力,儘快把飛天大盜繩之以法,還樂陽百姓一個安寧。

秦泰的確有兩下子,帶著趙彪重新勘驗案發現場後,很快在屋頂的天窗處提取到了非常重要的破案線索:爪印。他大膽推測,作案的應該是受過專門馴練的猴子。他當即下令,立即徹查全城的江湖雜耍藝人,凡耍猴者一律拘拿審問。

還別說,一頓板子“噼裡啪啦”打下來,有個走南闖北的藝人供稱,曾有人從他的手中買走一隻黑猴。那隻黑猴甚是靈巧,飛簷走壁不在話下。給買猴人畫完像,秦泰令趙彪速速帶人搜捕,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當日半夜,趙彪走進了張天舜的書房。張天舜急問:“趙捕頭,嫌犯抓住沒有?”

趙彪頗有些鬱悶,回道:“沒有。不過,在買猴人家裡,搜出了富貴金行丟失的幾件珠寶。”

趙彪雖然口裡沒說,心下卻不禁起疑:在富貴金行、陳記寶號發現爪印,秦大人為何一口斷定是猴子,而不是狸貓?更蹊蹺的是,珠寶並非石磨軲轆,扛不動滾不走,飛賊逃跑為何不全部塞進兜,且獨獨留下了富貴金行失竊的財物?

次日,鴻運酒樓,婁師德準時到場。美酒佳餚上齊,出人意料的是,張天舜二話不說,“撲通”跪地。婁師德顯然一怔,問:“張大人,連環盜案已經告破,雖說尚未抓住賊人,可你舉薦秦大人有功,不必太過自責。”

“婁大人,卑職愧對朝廷栽培,汗顏哪!”說著,張天舜展開買猴人的畫像說,“不瞞兩位大人,這個飛賊,唉,卑職認識。”

秦泰一聽,大驚道:“張大人,你怎麼會認識他?!”

此時,侍立一旁的總捕頭趙彪也暗叫糟糕:張大人啊張大人,你還沒喝呢,怎麼就醉了?這個屎盆子往腦袋上一扣,想進京,那叫駱駝進雞窩—沒門。再說,這事你要不提,誰能知道?

原來,畫中人本是樂陽縣衙的一個捕快,不在編。眼下東窗事發,他早就畏罪潛逃溜之大吉了。可是,即便將罪責推到臨時工身上,張天舜也難逃用人失察之嫌。果不其然,婁師德沉吟半晌,再沒提調任的事。

酒宴結束,趙彪攙扶著酩酊大醉的張天舜回府,不禁埋怨他太過坦白,這下調任之事恐怕難了。

張天舜拍著胸脯說:“做人做官,都要以誠示人。就算天塌下來,本官也不會推諉責任。”趙彪聽後,哭笑不得。

3.官場玄機

婁師德回京半月後的一天,一個消息便風一般傳遍了樂陽縣:松江縣令秦泰能力出眾,被調任工部代理尚書右丞一職。

趙彪正準備去將此事告知張天舜,誰想,他一踏進門,便愣了神—和張天舜對面而坐的,恰是山賊草上飛!

“趙捕頭,坐吧,這是你的賞金。”張天舜推來幾錠白花花的銀子道,“這次能拒絕婁大人的好意,坐穩我樂陽縣縣令之位,多虧了你們兩位傾力相助。”

見趙彪發矇,張天舜笑笑:“趙捕頭,你在本官手下當了五六年差,也不算外人。當富貴金行的婁掌櫃告訴我要進京為官時,我便安排草上飛做下了這幾樁盜案。”

這麼做,不等於自堵財路、自毀仕途嗎?趙彪絞盡腦汁差點兒想破腦袋,總算理出了一點頭緒:財路沒堵,盜案連發,換了一茬衙役,哪個不打點不破費,甭想進衙門當差。對張大人來說,這是小錢,大錢是陳記寶號的夜明珠,通恆當鋪的瑪瑙,換成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當然,在秦泰前來樂陽縣助力前,他去找過草上飛。草上飛給他指了條路: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錢莊金行的,十有八九是猴子。而秦泰怎麼也不會想到,張天舜早花大價錢收買了草上飛,役猴為盜的也是草上飛。至於那個雜耍藝人的供詞,亦是草上飛安排的,而那個買猴的捕快,早被草上飛打發回“老家”。“可是,別人挖門盜洞都想做京官兒,張大人你為何非要把天大的機會拱手送給秦泰?”趙彪不解道。

“呵呵,秦大人是我的朋友,我焉能不想著他?”張天舜將一絲得意之色浮上了嘴角,“依本官之見,也許一年兩年,也許三年五載,你定會看到一場好戲。”

事實是,轉過年,秦泰便栽了。這一年是天冊萬歲初年,武后精心打造的萬象神宮突發大火,一夜之間燒了個面目全非。點這把火的人,正是武則天的男寵馮小寶。據傳,武則天另有新寵,漸漸疏遠了馮小寶。馮小寶一氣之下,縱火洩憤。武則天雖然恨得要死,卻怕真相公開後,會被天下人恥笑。

所以,武則天不僅不能公開馮小寶的罪行,還要儘可能幫他脫清干係。怎麼脫清?天火?不行,那意味著遭天譴。賴天賴不上,那就賴人—誰負責神宮的維修?工部。有沒有根基不牢的臨時工?有,新調來的代理尚書右丞秦泰,還沒轉正。武則天冷哼:別轉了,給本後往死裡打。打完轟出宮,永生不得錄用!

這天,總捕頭趙彪快步奔進縣衙,興沖沖地喊:“張大人,聽說秦泰闖禍了!”

秦大人沒闖禍,是禍找上了他。即使萬象神宮不著火,也會有別的“火”燒上身。張天舜呷口茶,慢條斯理地道破了玄機:武后執政,從光宅元年到天冊萬歲,短短10年間就起用了50多位宰相,大多數都是代理。代理是什麼意思?臨時工。臨時工是用來做什麼的?頂罪的。連宰相都難逃當替罪羊的命運,更別說小小的代理尚書右丞了。當京官有風險,哪裡比得過我這野郊縣令快活自在?

“張大人真是好眼力,只可惜了你的好朋友秦大人,連縣令都沒得做了。”趙彪唏噓道。

好朋友!張天舜微微一笑,別有意味地說道:“恨誰就力薦誰去當臨時工,準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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