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記-雲天之遇，布拉格

每年六月的第一個星期三是全球跑步日（Global Running Day），今年是在6月6日。一個月前的同一天（5月6日），完成了我的第二個全馬和國外首馬——布拉格馬拉松，並在參賽前後遊覽了這個城市。業餘整理一些旅途見聞，聊以分享和記錄。（文章較長，適合慢讀。）

查理大橋的黎明（vivo）

雲天之遇，布 拉 格

文字攝影 | 私旅的行囊

（微博@旅行的快門）

地處歐洲中部的捷克共和國，是歐陸文明的發源地。命運多桀的她，不同於歐洲那些名頭更響風頭更勁的國家，如英國、法國、意大利、德國等。捷克首都布拉格，躋身在歐洲眾多耳熟能詳的名城裡，猶如藏於宮廷豪門的波西米亞女子，當你驚鴻於她面紗背後的美麗，也會隱約感受到那不經意間閃過的一縷憂鬱。

一

最早接觸的捷克文化是小時候看過的系列動畫片《鼴鼠的故事》，後讀過文學作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米蘭·昆德拉）、《過於喧囂的孤獨》（博胡米爾·赫拉巴爾）、《城堡》（弗蘭茲·卡夫卡）等。攝影方面捷克最為有名的攝影師是約瑟夫·寇德卡，以紀實手法拍攝的1968年蘇聯入侵布拉格的組照和畫冊《布拉格之春》，奠定了其國際大師的地位，被選入當今世界二十位攝影名家。音樂與戲劇方面，布拉格與維也納齊名，是藝術殿堂級大咖常年流連之地，如莫扎特、大衛·波普爾等人在此寫下畢生輝煌的作品。

5月的布拉格，有明麗的蒼穹。古城少了中世紀哥特式的陰鬱之氣，從天空到陸地，大片的色彩正好抽象為捷克的國旗之色：白、紅、藍，加上皇家園林的盎然之綠，陽光的鉑金之色，華美的線條，繁複的裝飾，構成了童話繪本世界裡如夢似幻而又富麗堂皇的搭配。

大凡歷史悠久的文明之都，都少不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孕育生命的元素——水。要麼是可以濱臨的海，要麼是能夠倚傍的河。布拉格則為後者。一條名叫伏爾塔瓦(Vltava)的大河，自東南向北蜿蜒穿梭於城間，像太極圖裡S型的黑白分界線，將整個布拉格城區一分為二，河的左邊為城堡區和小城區，右邊為猶太區、老城區和新城區。在這條界河之上，有18座大橋連通兩岸，其中有一座石橋即赫赫有名的查理大橋(Charles Bridge)。

「河水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在不斷流淌，人間的故事就在河邊發生。它們發生，第二天就被遺忘，而河水依舊在不停地流淌。」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正是這條平緩流淌的伏爾塔瓦河，既滋養著靜謐的百姓生活，也見證了布拉格歷史長河裡的波詭雲譎。

臨近傍晚，我們登上一個小山，這裡正好有一座觀景平臺，可以憑欄遠眺。夜幕降臨，淡藍的暮色下，城中已是萬家燈火。此地，我似乎又看到米蘭·昆德拉筆下女主——特蕾莎的感慨：

腳下有許多城樓和橋。聖徒雕像揮舞著拳頭，兩隻石頭眼睛凝望雲端，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河流之上，白色的遊輪發出汽笛的低鳴聲，緩緩駛離港口，這是離別的哀嘆還是企盼重逢的歡語？我不得而知，人們站在平臺上拍下這轉眼即逝的時刻。

正當我們轉身離開之際，有人發現欄杆的不遠處，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褐色長髮，高挑的身姿，典型的歐洲美女。意外的是，她一邊遠眺，一邊輕輕抬手，拂去了眼角的淚花。哎，看來又是一個觸景生情的人兒。她又在為何人何事而悲呢？《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說，「人生的悲劇總可以用沉重來比喻。我們揹負著這個重擔，承受得起或者是承受不起。我們與之反抗，不是輸就是贏。」但願她的傷感只是一時泛起的情緒小浪花。

老城廣場（GRII）

其實相比個人的情感得失，一個時代的歷史進程，常常會撥動一代人的神經，烙下不可磨滅的集體印記。從二戰德國納粹的佔領統治，到1968年蘇聯入侵，先後經歷了戰亂和兩大意識形態管制的捷克人是不幸的。同時他們也以不同的方式去抗爭。這種不幸與抗爭，一直在他們的文藝作品中不停地延續著，直到國家獨立。

這種歷經屈辱又敢於抗爭的過往，給美麗的布拉格賦予了憂鬱的氣質和哀而不傷的調性。正是這種無法道明的氛圍，引得人們趨之若鶩。這種調性，相比時尚新潮的巴黎，熱情奔放的意大利，沉悶保守的倫敦，嚴謹古板的柏林，更加契合情感的多面性：浪漫與甜蜜，悲傷和失意。所以，不管是戀愛的人，還是孤獨的人，無論是曬幸福撒狗糧還是靜靜地舔舐療傷，或者無需任何理由，布拉格都是適合身心停留的地方。

二

布拉格的城區佈局緊湊，著名的景點相對集中，加之交通方便，適合漫步和閒逛。若時間充裕，一週比較合適，待太短顯得急促，太久又會審美疲勞。

白天，最熱鬧的地方，除了像查理大橋、布拉格城堡、老城廣場這樣一些遊客眾多的景點和瓦茨拉夫廣場這樣的購物地點外，其他地方還是挺清靜的。而那些有趣的大小博物館、藝術展廳、音樂會也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清幽的街巷、教堂裡。

橋上的樂隊（FUJI X100S）

如果你是一個隨性的漫步者，布拉格的吃住行非常方便。大街小巷，最多的就是餐廳，咖啡館，酒吧和旅館酒店。在那些外觀是巴洛克風格的老建築內不乏商場、超市和民宿。公共交通有地鐵、軌道電車、公交巴士，配合谷歌地圖，你可以去城區想去的任何地方。

在布拉格，你可以漫無目地遊走，也可以按圖索驥。累了可以坐在路邊的小餐廳，要一盤烤肉，一份沙拉，一杯黑啤，讓你一個人也能品嚐出人生的小確幸。你也可以嘗試大隱於人群，走進那些如「好兵帥克」之類的網紅餐廳裡，於人聲嘈雜中享受大口吃肉大杯喝酒的怡然自得。

在布拉格，這種世界人民爭相打卡之地，熱鬧與喧囂自是不可避免。在餐館你聽見情侶的竊竊私語或者朋友間的談笑風生。在纜車上你會遇見結伴出遊的女孩們相互取笑打鬧。在橋上，賣藝的樂隊沉醉於彈奏，圍觀的遊客在拍照和鼓掌。露天市場裡是商販的叫賣和遊客們的討價還價。在老城廣場的每條街巷上，是川流的人群和來自世界各地的語音。

如果你喜歡安靜，只需調整一下時間，與遊客錯峰而行。或者稍稍調整一下空間，避免扎堆在熱門場所。

清晨，五點醒來，我從酒店出發沿著伏爾塔瓦河邊的街道慢跑。天剛亮，行人很少，電車開始運營。查理大橋上雖然股股河風吹得人瑟瑟發抖，但是已有三三兩兩的攝影愛好者在橋上架著三腳架開拍了。如果運氣好，可拍到朝霞漫天下的金色城橋，或捕捉到30尊聖像矗立於晨霧瀰漫中的神秘氛圍。

伏爾塔瓦河（vivo）

走過橋頭，往卡夫卡博物館方向步行，來到河邊，你將看到出來覓食的天鵝。天鵝們成群結隊地浮游在岸邊的水域，並不怕人，反倒是它們一邊用期盼的眼神向你發出討食的信號，一邊搖晃著脖子朝你款款游來。有一些成對的天鵝，如情侶般遊曳在河面上，或耳鬢廝磨，或曲頸碰頭，拼合出心形的圖案。這時還有一些頑皮的「單身狗」會突然撲打著翅膀在水面上狂奔一氣，引來關注的目光，彷彿是對撒狗糧者的無聲抗議。

天空是波瀾狀的碎片雲，河面是藍色綢緞般的粼粼水波，盪漾著初升的陽光。天鵝們悠閒地徘徊在水面上，一會兒將脖子探入水中，一會兒梳理羽毛，一會兒發出鳴叫。見此和諧景緻，誰又會聯想到布拉格歷史上那個有名的政治改革事件——「天鵝絨革命」？

有時，文藝似乎並不關心政治，但有時又專門以政治和戰爭為標靶。如搖滾的批判，嘻哈的嘲諷，「披頭士」的「床上和平運動」等等。當文藝從無關痛癢的風花雪月到精神覺醒，必然走向反叛和撻伐。

三

若想一覽全貌，必須站在高處。在布拉格適合俯覽城市風景的地方，無非有兩處。一是萊特納公園的Hanavsky pavilon（地址：Letenske Sady 173），在離城堡不遠的小山上。可乘坐電車上山，下車後步行入山頂。

在山頂有一家咖啡館，旁邊有一處觀景臺。這裡是拍攝查理大橋等多座橋樑橫跨伏爾塔瓦河的經典取景地。大片白牆、紅頂的房子，尖頂或半球頂的中世紀建築沿河兩岸毗鄰而立，在朝陽斜照下，既顯眼而又立體有致。教堂噹噹之聲，由遠而近，徐徐而鳴，彷彿回到中世紀的天空。

最好的拍攝時機反倒不是大晴天。倘若有雨，特別是暴風雨過後的初晴，陰雲尚未完全散去，光線穿透雲層潑灑在橋邊乳白、米黃的牆面和赭紅的屋頂上，水光深藍，加上點綴其間的翠綠，明暗交界，氤氳質感如油畫、水粉作品。

另有一處地勢比城堡區更高的地方叫佩特任山(Petřín Hill)，建有園林，山頂是當地人和遊客常去的休閒之地。如果腳力好可以從山下徒步而上，也可以在山腳乘坐纜車到達山頂。山頂上立起一座60米高的鋼架瞭望塔，塔頂可以360度俯覽全城景觀。最佳時段是傍晚至天黑，提前站在塔頂的觀景臺守候，慢慢欣賞從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山上風大，從螺旋狀的樓梯盤曲而上，站在頂端狹窄的觀景臺，你會明顯感覺到塔身在風中搖擺。

佩特仁瞭望塔（vivo）

夕陽在落山前，光線照亮著城市的局部，其餘之地都被夜色的陰影籠罩著。城區一明一暗，那些如城堡、教堂的高層建築，挺立在夕陽中，泛著神秘而安寧的光輝。塔上男女，有歐美人，亞洲人，他們用手機或單反記錄著夕陽隱退下的風景。當天空收取了最後一縷熾烈的光線，天邊暈染般的鵝黃與漸變的湖藍交融在一起。城裡的燈光逐漸點亮，如列兵排列在靜靜的伏爾塔瓦河沿岸，河面反射著天幕的光線，發出丙烯顏料調和出的幽藍。

天上的星星很少，夜風吹拂，當全黑的天幕落下，我也開始收拾行囊下塔離開，走在回城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