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我在深山瘋狂地找他,他也在找我|含淚再讀《爸爸》

梦里,我在深山疯狂地找他,他也在找我|含泪再读《爸爸》

導語

長安君(ID:changan-j):2016年長安劍曾刊登過這位爸爸的故事——2015年10月13日,在搜捕拜城縣“9·18”暴恐案件暴恐分子過程中,面對突然遭遇的暴恐分子,為保護牧民生命安全,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臨危不懼,與暴恐分子展開殊死搏鬥,最後,年僅51歲的他被暴恐分子殘忍殺害了......

“買買”局長走了,

留在我們的鏡頭裡的,是他穿著軍大衣遠去的背影。

留在戰友的記憶裡的,是他想要一頂帽子的“小願望”。

留在女兒的記憶裡的,是陪她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買衣服的最後一面......

2015年9月28日,天山醒了。

天山上的雪,都是冰粒粒。不斷有雪水漏進帳篷,泡住了衣服和帽子。周圍的山坡,被雪染白了。下午,河水變得渾濁起來,水聲漸漸地變成了轟鳴聲,隆隆作響。

那是新疆。中秋節第二天的新疆。

突然,一隊身穿迷彩大衣和軍綠大衣的人,從河谷上游緩緩走來。闖進了楊威的鏡頭裡。

領頭的,頭戴一頂黑色的棒球帽,脖子上掛著一條白毛巾,手裡拄著一根系著紅布的棍子,揹著一個行囊。身上的迷彩大衣,已經被雨雪淋的溼透了。他們不是在登山,事實上,他們從事的是一項你不會想到的任務——沿山搜尋“9.18”嚴重暴恐案件中的暴恐分子。後者帶著搶來的槍支,逃往天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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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暗槍。幾乎是,隨時隨地。

“烤烤火?”“不了。”“進帳篷取個暖吧?”“不了。還得趕回去給指揮部彙報工作。”

“我們在帳篷裡都凍得睡不著覺,他們一行,昨晚在山裡是怎麼過的?”楊威拿起相機,偷偷錄了一段他們的背影。這一行人在泥濘溼滑、陡峭崎嶇的山路中,漸行漸遠的背影......

兩個星期後,領頭的那位維族大叔,再也沒有回來。

他死了。

死在了天山南麓腳下的一個洞穴裡、暴恐分子的刀下。他用命,去換4個牧民的命。死後,暴恐分子甚至剝走了他唯一一雙登山鞋。他就這樣,光著腳躺在雪地裡。

楊威不會想到,他無意中用鏡頭錄下的,竟是這位51歲維族英雄最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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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名字,他叫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他還有個名字——阿克蘇地區公安局副局長,警察。

他是喀伊熱·買買提江的爸爸。

“我在山裡,你們來了也見不上,還是別來了”

一天早晨,20歲的喀伊熱·買買提江身邊,來了很多警察。這位維族姑娘在“都穿著和爸爸一樣的警服”的人群裡,找了很久,就是沒有找到爸爸。

“媽,我們去拜城,爸爸在那裡工作,躺著的那個人不是我爸爸。”她抓起媽媽的手說。

那天,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下葬。

是啊,躺在那裡的人,冰冷、蒼白又陌生。怎麼會是小女兒眼中,“很帥,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笑起來眯成月牙”的爸爸?怎麼會是“曾用了半個小時,小心翼翼地幫我把毛躁蓬亂的長髮梳開”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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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城,這個母女仨在古爾邦節裡,從電話中屢屢聽到的地名。竟成一家四口的永訣之地。

去年,就在維族的古爾邦節到來前,9月18日的清晨,一起嚴重暴恐事件血染拜城縣——一個暴恐團伙槍殺了拜城西北鐵熱克西蘇杭河煤礦的礦工,致11死、18傷。在衝擊煤礦炸藥庫未遂後,又伏擊出警民警,致3名民警、2名協警犧牲,搶奪兩支步槍後,向天山深處逃竄。

案發後,公安部、新疆自治區黨委立即調集公安、武警力量,在1300平方公里內展開全面搜捕。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就是搜捕隊的一員。

小女兒不懂這些。她只聽媽媽說,爸爸又不能過節。“拜城可能出了什麼事情。因為每次哪裡出事,爸爸就會在哪裡。”

但這一次,又有些不同。

“打十次電話九次都打不通,偶爾打通一次,說兩句話又匆匆掛掉。媽媽一直嘮叨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了,而我也莫名其妙地很想他。”

10月4日,喀伊熱·買買提江和媽媽約好去拜城看爸爸,得到的回覆是:“我在山裡,你們來了也見不上,還是別來了。”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的確在山上,20多天,幾乎成了個“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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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山搜捕,談何容易?只能一家一家摸排線索。從切克爾到塔吐,從塔吐到葉德爾,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帶領特警、牧民,挨家走訪,有時晚了,就睡在羊圈裡。

新疆的山,是什麼樣的?在同一搜捕隊的特警楊燁眼裡,那是“走在刀片上”。

“從海拔2500到4600米,山勢陡峭、牧道羊腸,千溝萬壑,洞多縫多,有的溝谷草木叢生、飛瀑懸河,河水最深有1米多,冰冷異常;有的溝谷亂石掩道,斷壁懸崖橫亙,狹谷兩壁刀削斧鑿直上直下,寸草不生。進入9月下旬,山中天氣變化無常,晝夜溫差迫近30度的極限,經常雨雪冰雹交加,夜間氣溫更是寒徹刺骨。”更何況,他們每人要揹著一二十公斤的裝備,負重前行。

楊燁印象最深的是,50多歲的“買局長”,“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我們讓他靠後點。他說,真遇上暴徒,我比你們有經驗。”

這,正是女兒印象裡的爸爸:“個子不算高,但是有著寬厚的肩膀。”

10月15日,喀伊熱·買買提江入選了學校學生會,她高興地給爸爸打電話,又沒打通。“我就給他發短信,告訴他這件事,因為我知道他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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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女兒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兩天前,她已經徹底失去爸爸了。

“你們要殺要砍衝我來,放開他們!”

在爸爸離開5個月後,喀伊熱·買買提江終於鼓足勇氣,跟著他的戰友一起進山,去他遇害的地方。

那是一個隱秘的山洞——暴恐分子曾經的藏身之處。雖然經過大雪和風沙的侵蝕,但剝開地表面的小石子,仍然能看到上面的血跡。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的血跡。

他被殺了。為換回,4個牧民的命。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是無意中“找到”這個山洞的。沿山搜捕時,牧民吐爾洪向他反映了一個情況:在天山一處斷崖下,他和暴恐團伙主犯買買提·艾沙兩個人放羊時,曾經發現了兩個山洞,“其中大的一個能容納幾十個人,特別隱密,不好找也不容易發現”。

這引起了“買局長”的注意,他立即申請帶人去山洞所在的芒力克,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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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翻過四座山,再也無路可走,眼前是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看不到底的絕壁,直上直下。”一同搜捕的特警楊燁回憶,“買局長”先是在絕壁上用望遠鏡觀察,“但沙棘叢生,實在看不出什麼”。

4個熟悉地形的牧民,就說,他們先騎馬下去看看。“買局長不放心,叮囑他們:千萬記住,發現山洞後,不要進去,只看附近有沒有腳印和可疑的東西。”

一個多小時後,牧民還不見蹤影!喀伊熱·買買提江的爸爸急了。

彼時,4個牧民已被劫持。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好像預感到了什麼,朝著相同的方向,孤身一人,打馬下了山。

“(在山洞外)再看到買局長的時候,他頭上流了很多血,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後來逃脫的牧民馬合木提回憶,“買局長勸(暴恐分子)木沙投降,木沙不但不聽,還說是牧民們把警察帶到了他們藏身的山洞,要把牧民們都殺掉!”

馬合木提不知道的是,他們被劫持後,暴恐分子發現山上又下來一個人,就換上牧民的外衣,裝扮成牧民,把喀伊熱·買買提江的爸爸引到了洞口,搞突襲。

生死關頭,馬合木提回憶,喀伊熱·買買提江的爸爸的最後一幕,是這樣的:

他用手臂護住牧民,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你們繳械投降吧,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句:“你們不是要找警察嗎,我就是警察!”

第三句:“你們要殺要砍衝我來,放開他們!”

他死在10月13日。前一天晚上,喀伊熱·買買提江好不容易給爸爸打通了一次電話。他叮囑女兒,天冷了,多穿點衣服,還說這邊事情完了就回去看她。女兒說:“爸爸,你要注意安全。”爸爸笑著說:“我都幾十年的警察了,你擔心我幹什麼?我還要活很久,我還要看你大學畢業,看你工作,看你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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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和大女兒、女婿及外孫的合照

山洞外,下雪了。

“那段日子我想到拜城去,我想給那裡的警察叔叔們洗衣服做飯,只要抓住這些暴恐分子,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的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是第四天了。

儘管遇害當晚,指揮部就連夜組織警力到芒力克搜索,還出動了直升機。但山勢複雜,山與山犬牙交錯,“看著對面山脊,繞來繞去,就是繞不過去”。

“買局,您犧牲時,躺在雪地裡,還光著腳該有多冷啊!”阿克蘇公安局的戰友劉茂林,回憶起那一幕,失聲痛哭。

喀伊熱·買買提江,始終不相信,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經常會做同一個夢,夢裡,我在深山瘋狂地找他,他也在找我。”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可能永遠沒機會知道,他為之付出生命的,是近年來新疆阿克蘇地區處置範圍最廣、難度最大、任務最艱鉅、參與人數最多、歷時最長的一場大圍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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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死後,喀伊熱·買買提江把3塊沾有爸爸血跡的小石子,帶回了家。

那段日子,她只想到拜城去。“我沒有爸爸那麼強大,我也不會用槍,我想給那裡的警察叔叔們洗衣服做飯,只要抓住這些暴恐分子,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整個拜城都在幫她。

每天,上萬名牧民參與搜尋和圍捕,他們不計報酬,浩浩蕩蕩進到山裡,白天啃一口乾饢充飢、晚上點一堆篝火禦寒。從哈拉塔什到黑英山,從臺勒維丘克河東岸到哈拉蘇河西岸,每10米一堆篝火,每1到2米一個人......牧民們都說:“我們維吾爾族人不需要這樣的壞蛋!”

終於,10月28日,在葉德爾芒力克買局長犧牲地兩公里處,民警發現並殲滅了13名暴恐分子。

當夜,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生前的兄弟們,向著深山,流著淚,聲嘶力竭:“買局長,報仇了!”

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終於可以長眠。

直到今天,公安局戰友的劉茂林心心念唸的是,他還欠著“買局長”一頂帽子。“10月8日,開完案情分析會後,買局對我說:‘茂子,給我一頂帽子撒,這幾天天太冷,山風吹得我頭疼得實在不行了。’直到犧牲了,他還是沒有一頂合適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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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山搜捕時,山風直吹。如今他永遠躺下了,劉茂林想:買局,你會冷嗎?

“爸爸是個騙子,這次,他又騙我。因為這一別,就是一生......”

喀伊熱·買買提江說,她一直記得爸爸穿制服的樣子,兩槓三星,胸前的警號是141866。

“起初我恨爸爸,他太自私了,平時扔下媽媽和我們姐妹不管,現在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但我又很想他。”

爸爸又是慈愛的。

喀伊熱·買買提江記得,她手術住院時,“爸爸用手不停地愛撫著我的頭,一直到我睡著了”;“爸爸四十歲才開始自學漢語,他和同事驕傲地說:‘我的小女兒就是我的小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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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強大的爸爸,如今,僵硬、冰冷、無言。

在維族同胞口中,他是那個永遠的“買買”。

“我和買買的父親都是‘老公安’。小時候,院子裡的孩子玩打仗遊戲,買買和我永遠演‘好人’,‘好人’就是解放軍、警察。”

“小時候,每年寒暑假,買買都去磚廠勤工儉學,搬一天磚掙一塊錢,有時胳膊都腫了,第二天堅持去。”新疆溫宿縣公安局政委吐魯洪·毛來克回憶,後來,兩人都當了警察,“買買”還是這樣。

時間拉回到20年前。“1996年,新疆溫宿發生‘2·10’案件,為了抓捕暴恐分子,買買整晚蹲守,吃幹饢喝冰水。後來,我和他一起去烏魯木齊抓捕最後一個暴恐分子,那個暴恐分子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審訊時,買買問他:‘你認不認識我們?暴恐分子說:我咋不認識?你們就是小時候在院子裡永遠當解放軍和警察的那兩個人。你們給我等著,等我出去,我早晚收拾你們。’買買對他說:‘有我們兄弟在,你翻不了天!”

在漢族戰友眼中,“買局長”跟他們早已如親人。

每次出任務時,“買局長”都親自帶領專案組民警蹲坑守候。“南疆的8月,即便是夜晚也酷熱難耐、蚊蟲肆虐。三個晚上過去了,民警們勸他說:‘政委,您就不要跟我們一起蹲坑了,您還不相信我們的能力嗎?’可他卻笑著說:‘我就像一隻母雞,你們是我的一群小雞,哪有母雞放心讓小雞獨自外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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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爸爸,必然對女兒有很多虧欠。

喀伊熱·買買提江的記憶中,爸爸曾向她許諾:“明年、明年六一兒童節,我一定陪你玩兒”,可是從沒實現過;爸爸總是說“等我閒了,一定帶著你們出去旅遊”,可到現在,她沒有和爸爸出去旅遊過。

爸爸陪她最長的日子是——三天。那是去年9月6日,買買提江·託乎尼牙孜送她去烏魯木齊上大學。“他陪我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買衣服。整整三天。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哭。”

“那天,爸爸說:‘我以後陪你的時間長著呢。’”“這次,他又騙我,因為這一別,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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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網友們留下了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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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父親節,讓我們一同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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