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之《花間有眾生》
（南南的花園 攝影：永紅）
1
客廳茶几上養了一缽綠植。
那年，從小舅花店搬它回來過年時，它的根鬚穿過一個塑料網篩勾掛在玻璃魚缸口，網篩裡壓著大小灰白鵝卵石，長圓形葉片高低錯落，秀氣立著。大肚子玻璃缸裡遊著兩條小金魚，它們吐著泡泡，搖搖尾巴，在水泡曳開的根鬚間自在遊弋。
開花店的小舅說，這綠植是白掌，象徵純潔平靜、祥和安泰。我卻是因那魚缸和兩尾小魚，才把它們都抱回了家。
小舅殷殷教導：白掌喜溼，所以水分供給要充足，絕對不能讓水低過那網篩底；夏天太熱時，還要向葉面噴水。白掌也怕強光線，所以不能放陽臺上。光線太強，白掌葉片會被灼傷，失去光澤。
我抱著白掌魚缸在家裡每個房間擺來擺去，最後選擇放在客廳茶几的茶席邊上。魚缸裡的小金魚，沒養多久就陸續死了。玻璃缸裡的白掌根鬚卻越長越密，盤根錯節。
可能小魚死後，白掌根鬚很容易便長微生物。沒幾日，缸中水便渾濁，不知哪泌出許多微小塵粒。隔三差五，我把網篩連同鵝卵石一起取下，放水龍頭下用水沖洗，再重新換過玻璃缸裡的水。這般伺候著，一晃就是好幾年。
去年，白掌終於開花。花為佛苞，呈葉狀，酷似鶴翹首，亭亭玉立。那花無花瓣，僅僅就一白苞片和一黃白肉穗組成，神似手掌，難怪名為白掌。從側面看，花兒形似帆船，也難怪寓意一帆風順。
每次坐沙發上泡茶喝時，看著白掌，我便想起幾位儒氣友人來，他們似這白掌，能驅汙氣。只不過，白掌清的是室內甲醛氨氣之類的廢氣，而良友，清人的思想濁氣。
2
今年開春，還蠻冷時，家裡添過一盆水仙，水養。大蒜頭們敞擠在矮盆，被擱在我臥室的窗前桌上。小舅叮囑：每天加溫水，很快開花。
果然，二月末，花苞陸續長出。白色六片花瓣，中間耀眼的黃花蕊。不知為何，我越看越覺得這花似妖——清新脫俗的那妖。
水仙花開時，臥室飄著若有若無的香，窗外風吹來，怪怡人。可那幾日，整晚整晚做醒來便不記得細節的夢，白天頭痛。後來，無意間聽一花友言及：水仙是有毒的植被，開花時不能放在臥室。
恍然大悟。我把水仙搬至書房電腦桌，當晚便不再夢魘。古希臘神話中，水仙花花語是堅貞愛情：誰不忠實於愛情，要受復仇女神懲罰，使他死於水，變成水仙。
這水仙花果真妖啊，夜裡便來攝人心魂，親近不得。哈，我有不少妖孽般的女友。她們身上可取可贊之處可圈可點，卻得遠遠生分接觸才好，不可走近。正如水仙。
可惜，待我三月末出差回來，盆中花已全蔫，枝葉散敗。小舅曾說過，水仙花開後可剪去枝葉，留根來年發芽。我剪至蒜頭上一指，才發現盆中蒜頭不少已發黑，還是整齊碼回了矮盆，水養著。沒幾日，爛得更多。只好全倒了。
我徹底給忘記了，小舅說留蒜頭時不能再沾水。
我不會再養水仙。
3
多肉，是和風窩一起從某網拼團購來的。培土分植那天，最大那顆肉肉根部沾了顆極小的苗，就小指甲蓋一半那麼點大，根本沒法栽。我順手便丟進了建蘭盆。
倒不成想，如今長得最飽滿，偏生是當初被拋棄不顧的那顆，倚在盆邊，每日與建蘭搶著水土地盤，滋潤得緊。
而那些被我精心鋪種下的肉肉：兩顆纖細弱小的，早已屍骨無存；一顆正瀕臨衰敗，垂死掙扎；其餘三顆，也不怎麼健壯，病怏怏的感覺。肉肉不是最易養的盆栽麼？咋被我養成這般模樣？
分析原因。水澆多溺根；也有可能，澆水時總大大咧咧，撒在肉瓣上造成腐爛。肉肉，似這世間孩子，過度呵護長得良莠不齊，讓其自由生長，反倒生機勃勃。
安徽有個八零後的園藝師王梓天，曾在微博上說：“我喜歡一年四季的園藝生活。元月沐雪，三月踏青，四月忙春，五月興花，六月收穫，七月蟬鳴，八月消夏，九月桂香，十月訪秋，臘月折梅。親力親為，從零到有，耕耘出一片心靈的花園。”
我也喜那生活呀。人家八零後的小鮮肉都這登峰造極的心境了，我咋還總辣手摧花？情何以堪呦！唉，我養啥，啥無法觀。
不過，我相信當一個人看花不止是花時，與花兒的交流和傾聽就能開始。
我相信，花兒是會與有緣人傾談的。我相信，每一種生物都是有靈性的。
4
客廳陽臺幾個泡沫箱裡，我陸續種過蔥、蒜、薄荷，雞冠花、指甲花各等。甚至水養在玻璃瓶茂盛兩年的菠蘿和富貴竹，只要一移入盆土裡，就被養死。
唉，死了，又再種。年年季季。
我慚愧死。內疚。反省。
完了又繼續折騰，樂此不疲。
外子嘲諷：“這些泡沫箱，簡直就是你焚殺生靈的墓地。”
可他，每次又乖乖帶著小鏟子和塑料袋，到樓下草地上去為我重新偷土。
我越來越養那些爛賤主。
清明那天，回鄉間婆婆家。鄰居小奶奶給了兩株幼嫩菜苗：一株茄，一株天羅（絲瓜）。我詢問好怎麼澆水，實在擔心我家仨太各自勤快，又把菜苗兒淹死。
幸好，種下轉眼余月，長勢喜人。
上天安排某個人與某種植被髮生點不同尋常的緣分，心怡到何程度是一早計劃好的。
那些生靈帶著使命而來，幫助你讓人生更完滿，讓你自與它們的相處中淬鍊、領悟人類世界的諸多得失。
5
三月末四川回來後一直趕稿，用力過度，很長時間病怏怏。
回鄉，婆婆見往年總生龍活虎最起勁鬧騰爬山採花草的我無精打采，便慫恿著去田間菜地走走。我採了一大束婆婆種的白菜花，也帶回城養在破花瓶。那黃，燦燦在瓶裡也近一個月了。
我一直分不清白菜花與油菜花，不都一樣的一根花柱，四個萼片，四片黃花瓣？
當時，和奶奶一起去菜地摘著蠶豆的孩子瞪兩“衛生球”為我解說：“白菜花怎會與油菜花一樣呢？白菜花只有四個雄蕊，油菜花卻有六個雄蕊呀！”
原來，我從沒孩子觀察這個世界那麼仔細過。
那些細碎黃花在晨光裡一點點蜷縮、乾涸，最後落在桌面上。我許久不肯打掃了去，天天看著。拍圖發朋友圈記錄，有小姐妹樂噴：咋白菜花也養啊？
她不知道，白菜花枯萎的過程，是極美的。
近日雨綿綿。一直籌謀著去水田邊挖點金錢草，回家來用水養盆中。那些綠茵茵，擱屋裡哪個角落，那個角落就會充滿生機。
人呀，早早晚晚總會有開始養點花草的心思。再不濟，大蒜、香蔥、薄荷、水白菜都會想種種。舉手之勞間，看另一種生命於自己手中從鮮活到死亡，感悟生命之豐盈。
6
李清照的《金石錄》序言裡有：“甘心老是鄉矣！”
意思是：如果你問我什麼是幸福？
李清照會告訴你：幸福不是大富大貴，而是和喜歡之人一起做喜歡之事。
於我而言，人生幸福是一起柴米油鹽，一起種花施草。當花草在我們的照料下成長，遵循自然規律生長、發育、成熟、衰老，甚或過早就夭折於我們手中。我們卻從它們的變化、生死之中，感受到大自然氣息，感受到不同生命之韻律。
幸福，是老少平安，攜手夕陽；是你也能懂，我偶爾需要混混江湖走走天涯。
不管是否有人能像侍弄花草般養我，我依舊會是先讓自己具備好一切行動能力的那類——大自然，才是所有生靈真正的天堂，包括人。
（若無特殊說明，文中配圖均由珍兒手機拍攝）
歡迎進入珍影像2018第21期。
閱讀更多 珍影像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