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拍古塔

我在北京拍古塔

圖、文 | 林舒

2016年我開始了《塔》這個項目,目前已經拍攝了四十多座佛塔,其中約半數是在北京拍攝的。

北京是一個過於龐大的城市,我們很難相信,印象中那些雄偉巍峨的佛塔就散佈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在北京尋塔拍塔的日子裡,許多塔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在小小的四合院中心拔地而起的萬松老人塔,有皇家園林之中金碧輝煌的香山琉璃塔,有隱藏於礦區家屬大院內極為罕見的花塔,有聳立於山巔巨石之上的玉皇塔以及那可望不可即的玉泉山四塔……

我在北京拍古塔

玲瓏塔《圓光》系列

我曾拍過一組叫《圓光》的關於中國古建築的作品,其中一幅是北京的玲瓏塔。玲瓏塔位於崑玉河畔西八里莊,是明代所建的仿遼密簷式塔,我去的時候玲瓏公園還沒有完全建好,周邊是一片城鄉結合部的景象,從遠處的天橋上就能望見它。

一步步地接近佛塔是最令我激動的時刻,有時它們遠遠的被建築與樹林遮擋,隱約露出一角,但轉過某個街角,它巨大的身影已經赫然眼前;有時我看著它們近在咫尺,不禁心生焦急,但卻似乎永遠無法抵達。我享受這種恍惚和追尋,有時甚至超過拍攝的瞬間。

有朋友問我這組作品的創作初衷,我無法回答,實際上我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大概有悖於創作規律,但是就像我已經悉心準備了多年,這個項目自然而然地展開,隨著拍攝的進行,我愈加熱情。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正是那座聳立在夜幕中的玲瓏塔給了我最初的啟示。

我在北京拍古塔

靈通萬壽寶塔(元)

北京幾乎囊括了所有年代及類型的塔,這其中最有名的大概是位於西城區的妙應寺白塔。

白塔全稱靈通萬壽寶塔,始建於元,是中國現存年代最早、規模最大的喇嘛塔。想要拍到它的全貌,我只能在附近找一個制高點,但是寺廟周邊多是民宅,無法進入。恰巧當時正值“白塔寺再生計劃”活動,整個街區在進行改造,我打聽到附近一個菜市場有座平臺。找到這個市場時,它正在修整,被鐵皮棚子圍著,大門已經沒有了。我從黑黢黢的入口鑽進去,地上殘留著汙水和“再生計劃”活動遺留下的展品和資料。我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樓,工人們在那裡暫時居住。我走過擺著鍋碗瓢盆的樓道,再爬上臨時搭建的梯子,就到了天台。正在施工砌磚的工人對我的到來毫無反應。我架好相機,白塔一覽無遺地呈現在前方。

我在北京拍古塔

玉皇塔(遼)

我在北京拍古塔

萬佛堂花塔(遼)

我在北京拍古塔

香山琉璃塔(清)

我在北京拍古塔

昊天塔(遼)

昊天塔也許是北京的塔中我最喜歡的一座。在周邊粗鄙的環境中,它凸顯出遺世獨立的氣質。

這座歷經千年的高塔渾然天成,彷彿並非人工所造。塔始建於隋,現存的是遼代建築,是北京唯一的樓閣式塔。它的名字“昊天”也很特別,是道教及中國神話中與伏羲相關的名稱,除了一些風水塔,我從來沒見過以道教名稱命名的佛塔。

圍繞著塔,這片區域被建成了一個公園,看規模,當初應該是費了一些心思的。但現在整個公園十分蕭條,只有我一個遊客。門口售票的大爺隨隨便便地收了五塊錢,給了我一張久違的油墨印製的紅紙門票。公園的護欄有多處被人破壞的痕跡,進門後的大路寬闊但已大面積開裂。大路直通佛塔,塔前安放著一個醜陋的金邊佛龕,不偏不倚地擋在塔座中央。公園裡還有樹木,以及看起來還未運營就已廢棄的遊樂場和野草叢生的停車坪。高高的雜草懷著輕蔑的情緒從水泥地上的縫隙中長出來。

我在北京拍古塔

天寧塔(遼)

我在北京拍古塔

姚廣孝塔(明)

我在北京拍古塔

銀山塔林-佛覺大禪師塔(金)

我在北京拍古塔

銀山塔林-(上)晦堂大師塔(下)懿行大師塔(金)

我在北京拍古塔

戒臺寺法均和尚塔(遼)

我在北京拍古塔

靈光寺佛牙舍利塔(遼,現代)

我在北京拍古塔

十方諸佛塔(明)

我在北京拍古塔

通州燃燈塔(遼)

我在北京拍古塔

雲居寺-藏經塔(遼,現代)

我在北京拍古塔

雲居寺-羅漢塔(隋唐)

銀山塔林是北京最值得一去的塔建築群。它坐落於昌平北部山中的法華寺遺址,是我國現存遼塔最多的景區。寺毀塔存的現象在中國很普遍,塔之所以得以保存下來,我想大約是得益於這種建築的非功能性,它不必完全服務於人類活動。

一般塔林中的塔大都小而密集,並因建造年代不同而參差不齊,缺乏規劃,例如潭柘寺塔林。但銀山塔林的七座佛塔座座法相莊嚴,高大挺拔,排列有序。由它今日的壯觀,我們可以想象它原本的輝煌。

去的那天山裡起了大霧,我像是誤入了一處被世界遺忘的神蹟。穿梭於塔間,我被強烈的氣場所震懾。順便提一句,銀山塔林並未開放,但這也正是它美好的地方,假如你能找到它。

我在北京拍古塔

玉峰塔(來自視覺中國)

在北京的拍攝帶給我許多樂趣也留下了一些遺憾,其中最大的遺憾是無法拍攝處於玉泉山之中的四座佛塔,其中最有名的是玉峰塔,在頤和園中就能望見。另外還有聖緣寺琉璃塔、妙高塔和華藏海塔。妙高塔及其寺廟在北五環路也能遠遠望見,那種切實的“可望而不可即”令人懊惱。

我在北京拍古塔

西黃寺/費利斯·比託(Felice Beato) 1860年攝製

另一處無法拍攝的是一直沒有開放的西黃寺,其中的清淨化城塔為清代所建,是一座非常特別的金剛座覆缽式結合的複合式喇嘛塔,並融合了漢、藏、印三地的建築風格。同時它也是一個寺毀塔存的例子,西黃寺毀於八國聯軍之手。

我在北京拍古塔

梁思成先生手繪《雙塔保留效果圖》

我在北京拍古塔

慶壽寺雙塔舊照,清未

更令人扼腕的是在1954年被拆除的位於西長安街上的慶壽寺雙塔,根據資料記載,“上世紀50年代中期以前,在清晨時分,站在西單牌樓東南角老長安戲院門外朝東看,就會看到兩座塔一在路南,一在路北。由西向東走,臨近塔的時候再看,兩座塔原來都在路北的慶壽寺裡,而且捱得很近,彷彿長幼相依。這個因早晨的光學作用所造成的景象便是‘燕京十景’之一的‘長安分塔’。梁思成曾勸說:‘像西長安街上金代的慶壽寺雙塔,為什麼一定要把它拆掉?為什麼不能把它保留下來,作為一個街心小綠地看一看。’”(中華古塔通覽.北京卷)難以想象這樣精美的建築就此不復存在,看到梁思成先生的手繪規劃圖不禁令人淚目,我想這樣的遺憾就遠遠不只是我個人的遺憾了。

這是一組記錄塔的照片,同時也是一場我個人的幻覺。不僅是塔的建築形態,悠長的文化歷史與其共鳴所產生的多重曖昧的指向也讓我著迷,在我的個人趣味中,它還透露出異界(外太空、靈性)的形態和生物有機體(節肢動物、昆蟲)的意味。這組作品除了照片之外,還包括了我根據老照片繪製的繪畫作品以及我在網絡上搜集的關於塔及塔的意象的各種圖片。希望通過它們能構築出一個我心中的“佛塔”世界。

我在北京拍古塔

我在北京拍古塔

我在北京拍古塔

我畫的塔

我在北京拍古塔

我搜集的圖片資料

我在北京拍古塔

作者在銀山塔林。

——完 ——

林舒,出生於福建,畢業於集美大學藝術學院油畫系,結業於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曾任《週末畫報》、《城市中國》攝影師。現居北京,自由攝影師,有時候畫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