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周圍的很多人都迷上了傳統服飾——漢服。關於漢服的花紋，推薦如下——十二章紋。
▲繡十二章紋的漢代冕服
為何推薦它？因為這十二章紋不簡單，裡面蘊含了天地間最“神秘強大”的力量。那麼十二章到底是何物？它其實是十二樣東西。
日、月、星辰、龍，這四樣都大家很熟悉。華蟲，就是錦雞。宗彝，是祭祀用的酒器，常常是一對，一個是老虎，一個是蜼（wèi，一種長尾猿猴）。粉米就是白米，吃的大米飯。黼（fǔ），就是斧頭。黻是最抽象的了，就是兩個背靠背的“己”字，也有說法說是兩把弓箭背靠背。
那麼問題來了，這一堆又是米又是斧頭，還抽象的事物，為什麼厲害？這是因為，它把自然和人世兩個維度裡所有的和諧、美好全都囊括在內了。可以說擁有了它，就擁有了最極致的力量。
十二章紋其實出現的很早，在堯舜時代就已經出現。據說它其實和上古的圖騰崇拜有關。原始社會時期，每個部落有自己的圖騰信仰。然後不斷融合匯聚，形成了大集合的十二章紋。
而到了舜的時代，舜作為部落首領，把這十二章紋分成了兩組，“天”和“地”。《尚書·益稷》裡是這麼說的：
“帝（舜）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繡以五彩，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
“作會”的這一組，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就是“天”組，代表了自然萬物。而“作服”的這一組，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就是“地”組，代表了人類社會氏族生存所需要的六種東西。
我們先來說說一看就很厲害的“天”組。
日月星辰，是自然中的三道不可缺少的光。在十二章裡，其實是取“臨照”之意。照耀萬物，自然也被萬民所依賴所敬仰。
而山，龐大綿延，取其“鎮”的含義，象徵穩固而崇高的力量。
龍，本身就是神明的象徵，而且它是一種存在於想象之中的生物，融合了馬、鹿、蛇、魚、鷹海陸空各個空間的動物，能爬能飛能興雲作雨，變化特別多。所以取其“變”的含義，象徵變化的力量。
而華蟲，就是錦雞，羽毛多漂亮，還是鳳凰的原型，所以取其“文”的含義，象徵文采斐然。
這麼一看，自然界的力量好像都聚集全了。有了這六種物象，可以操縱日出月落、斗轉星移、山巒疊嶂、龍飛鳳舞，說是自然界的神也不為過。
而“地”這一組有什麼厲害的呢？
先來看宗彝，宗彝是一對，一個是虎，一個是長尾猿猴。虎，我們都知道，非常勇猛。而長尾猿猴，是很講究“孝”的物種。它們出門覓食，小猴們找到的果子，不吃，先傳到老猴手裡，老猴吃飽了，再往下傳，小猴們才開始吃。所以宗彝就有了兩種品德，“忠勇”和“孝順”。
藻，因為生長在水裡，所以用它象徵“潔”，冰清玉潔。
火，很耀眼，代表“明”，用它表示積極向上。
粉米，糧食是民之本，有“養”的含義，所以用它表示滋養民眾。
黼是斧頭，代表“斷”，用它代表果決。
黻是兩個“己”背靠背，表示“辨”，象徵明辨是非。
再有了這六種物象，就可以組建一個物質富足、秩序分明、品德良好的人世社會了。
所以總結來看，十二章紋，一面代表“天道”，一面代表“人世”。可以說它把自然和人間的所有力量和美德都包含在內。
我們知道，在漫長的古代社會中，王朝如果要興盛，“天道”和“人世”這兩者都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歷朝歷代一方面追求道家的“法”，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保證王朝在大自然的絕對力量面前可以安穩。一方面也要靠儒家的“禮”，用“忠孝仁義禮智信”的道德規範建立起運轉良好的社會。
既然十二章紋完美包含了自然之“法”和人世之“禮”兩面的神秘力量，古人們當然不會放過。從周朝開始，歷代的帝王們在最隆重的場合和祭祀儀式上都會穿帶有十二章紋的冕服。
但是這個時候，十二章只是作為服裝的紋飾，並沒有用它來建立分級制度。後來天子們越來越不是滋味，這十二種力量不能全給你們，只能分你們一點。所以從東漢開始，基於十二章紋的服飾等級制度開始建立。
▲漢代冕服
到了隋朝的時候，十二章紋乾脆就變成皇帝專屬了，隋煬帝還分別規定了各個章紋在龍袍上的位置。而皇帝之下的王公貴族們，只能分得一點，皇太子和一品官用九章，二品用七章，三品用五章，逐次往下降。
從此以後，十二章紋的服飾規制就延續了下來。
▲明世宗嘉靖帝朝服像
一直到清代，並沒有全盤繼承十二章紋章服制度。而且即便是在龍袍上放置十二章，也放的很隨意，不再嚴格按照位置排列，而是把它們作為花紋藏在龍袍各處之間。
▲左：清雍正朝服像，右：清朝皇帝龍袍上的十二章
▲魯迅設計的十二章國徽
▲十二章國徽解析
我們作為現代人，今天再去看十二章紋，仍然覺得它能那麼和諧那麼美，除了它所帶有的上述傳統文化的底蘊，還有一點：它滿足了我們作為一個人的所有層次的心理需求。
這裡要引入一個名詞，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其實簡而言之就是——一座需求金字塔。
馬斯洛是近現代西方著名的人本心理學家。他認為人類所有的需求可以用一個金字塔概括，從金字塔底端到頂層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最後是自我實現。
金字塔低到高，生物需求的程度在逐漸降低，精神需求的程度在逐步增高。
而我們看十二章紋，粉米、火代表的糧食和火焰，可以滿足我們有飯吃有衣穿的底層需求。黼、黻、山，也就是斧頭、弓箭和象徵穩固的群山，給我們安全的可能。有了代表忠勇孝善等美德的宗彝，就有了友善和睦的人際交往環境。而象徵文采的華蟲和象徵潔淨的藻，給我們才華和人品，幫助我們贏得尊重。日月星辰以及龍，則描繪了一個人達到自我實現後的自由廣闊和源源不斷的力量感。
很奇妙，西方世界用科學分析而得出的哲思，其實在我們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中早有所對應。我們和對方好像從一座橋的兩端出發，以不同的角度看過兩側的風景，但最終都發現了這個世界燦爛的美和無窮的可能。
1912年，隨著清朝最後一位皇帝溥儀宣告退位，歷經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時代結束，十二章紋之上的等級劃分意味也隨之逝去。
但是它所包含的關於自然和人世的美與智慧卻是永恆的。並且，這份美與智慧屬於生長在這片廣袤土地上的所有人。
而現在，除了少數還在使用的建築，我們已經很難在日常生活中發現十二章的痕跡了。
▲位於上海的交通銀行大樓，門上的十二章紋
重新發現這些古老文化中的符號，發現它的美和智慧，能讓我們面對外來文化的潮流時，有穩固的根脈，有強大的力量——去給予對方足夠的接納和欣賞，但也不會迷失自己。
然後，我們繼續光芒萬丈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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