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前一天，趙閃打電話給顧小米說：小米，明天哪裡都不要去，乖乖等著我回來哦。
電話那頭，顧小米可愛的嘟囔著：知道了知道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不過你要給我帶禮物我才見你的。趙閃逗她：小姑娘，你很貪心嘛，我這個大活人還不夠你看，還要禮物。
兩個人嘻嘻哈哈說了一會兒，趙閃便掛了電話收拾衣物，準備坐晚上的火車回河北。彼時他還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和顧小米通話。
趙閃和顧小米是同一個大院的，兩家人特別熟悉。從幼兒園到高中，兩個人一直都是同班同學，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直到趙閃考上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顧小米因為學習一般勉強上了個本地的學校，他們才算是分開。
趙閃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好、長得好，樣樣都優秀。而顧小米有點笨，她最討厭爸爸媽媽老拿趙閃教育她：你看看人家趙閃怎麼樣怎麼樣，再看看你，一點都不愛學習。
這導致有一段時間，顧小米特別不待見趙閃，看見他就翻白眼，話也不說就直直走開。
趙閃也不在意，往常一樣跟在她屁股後面，給她買冰激凌買糖，沒一會兒就把她哄得眉開眼笑了。趙閃笑她沒骨氣，別人給顆糖就能把她騙走。顧小米瞪他，惡狠狠地把嘴裡的糖咬得嘎嘣脆，像在咬人一樣。
有時候，趙閃也會擔心顧小米的性格：這個小姑娘天真善良，容易相信別人，他怕她吃虧。因此他經常對顧小米說，小米，你以後要多長點心，別誰都信啊，這樣很容易上當的。顧小米總是不耐煩的揮揮手：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和我爸媽一樣囉嗦。一轉頭，又沒心沒肺的繼續樂呵了。
這樣的顧小米簡單純粹，清澈、直白，趙閃非常喜歡。
火車到站已是凌晨後了，趙閃怕打擾顧小米休息，就沒給她發信息。他匆匆趕回家睡覺，準備天亮再去找她，一起過節。
躺下之後，趙閃卻毫無睡意，索性拿出準備送給顧小米的禮物：寶藍色的首飾盒裡面，一枚精緻璀璨的尾戒靜靜地在發光。趙閃嘴角微微翹起：他自己親手設計的這個戒指，戴在顧小米柔軟纖細的手指上一定很好看。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睡著了，臉上還掛著笑。
2
早晨九點鐘，趙閃被鬧鐘吵醒，他顧不上吃早飯，從媽媽的嘮叨裡面側身而出，跑去顧小米家門外按鈴。門開了，顧小米媽媽一看是趙閃，立馬笑得像花兒一樣：是小閃啊，來找我們家小米嗎？她昨天沒回來住，可能在學校吧。你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呀？
趙閃突然心裡發怵，再撥顧小米的手機，仍然是關機。他心慌意亂，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撥通了顧小米媽媽的電話，聲音顫抖：阿姨，阿姨，小米她回去了沒有？她手機一直打不通，昨天也沒在宿舍住，你快問問其他人，看她到底去哪了，我聯繫不到她了。顧小米的媽媽也慌了，她馬上通知老伴，左左右右找了一大圈，都說沒看到人。
顧小米失蹤了！三天了，該找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人也全問了，顧小米毫無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顧小米的媽媽天天以淚洗面，她爸爸強打著精神繼續打探女兒的下落。
趙閃已經在兩天前報了警，他自己是學偵查專業的，他知道，根據程序，警方會要求報案人等待，然後根據各地彙總的無身份事故人員信息進行分析辨認。如果沒有，則除非涉及重大情況，等待進一步信息線索的出現。換句話說，也就是這種等待可能遙遙無期，除非有明確的線索。
他拜託同學朋友在各大網站發帖，發動朋友圈，還印製了很多傳單去派發……總之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希望老天眷顧，能早一點找到顧小米，但是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傳來。
3
五年過去了。
趙閃畢業後放棄了留京的機會，回去基層當了一名普通的警察。這幾年他最留意的就是年輕女性失蹤案件，每當各地有相關線索報出來的時候，他總是奔著去確認，然後失望而歸：她們都不是顧小米。
一個執行任務回來的深夜，趙閃又餓又累，在街邊找了個燒烤攤，要了幾瓶啤酒，點了一些烤串，坐下吃東西。一想到剛才命案現場那具年輕的女屍，他心裡就特別難受。他很害怕，怕顧小米也遭遇到這樣的不測。轉眼又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她肯定還好好的活著呢。
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喝多了。這時，耳邊傳來一陣喧鬧聲。趙閃皺眉抬頭，看見三個小混混模樣的人正在推搡攤主，索要保護費。
攤主是個年輕小夥子，臉上賠著笑，低聲解釋說最近手裡沒錢，要給老母親看病。他原本在旁邊給竹籤穿菜的媽媽，也站起來一個勁的作揖，求這些人放過她兒子。
混混們拿不到錢，就開始拳打腳踢，小老闆不敢反抗，抱住頭任他們打。老太太撲過去護住兒子，不停的嚎哭求饒。眼看著有個人的拳頭快要落到她瘦弱的身上時，趙閃一躍而起，乾淨利落的將這幾個小混混放倒在地，用手銬銬在一邊的鐵欄杆上，然後打電話給局裡，叫他們過來拿人。
看見這一幕，圍觀的路人紛紛鼓掌稱讚，過了好一會兒才散開。攤主母子對他萬分感激，謝了又謝之後才重新開張。
趙閃擺擺手，繼續坐下來吃東西。夜漸漸深了，趙閃拿出顧小米的照片，看著看著眼淚就出來了：顧小米，你究竟在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後半夜，小老闆李柱準備收攤，一扭頭看到趙閃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裡緊緊捏著一張照片，上面的女孩子長髮黑順，笑容甜美。只是看起來怎麼有點眼熟？他使勁想了想，沒錯，和村裡田老漢買回去的小媳婦長的一模一樣，尤其是臉上那顆黑痣，他不會認錯的。
當年，田老漢給自己的傻兒子弄了個漂亮媳婦的事情，很是轟動。雖然他對外說是遠房親戚給介紹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那個偏僻的小山村，窮得鳥不拉屎，根本沒女人願意嫁過去，所以很多人都熱衷於買老婆。更別提這姑娘了，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文化人，還說是親戚介紹的，騙鬼呢！
怕買回去不聽話？多打幾次就老實了，再說深山老林的，根本不怕她們逃跑，常常有人跑出去迷了路，被捉回去暴打，打到再也不敢跑，就安分過日子了。
他娘也是被人販子賣給他爹的。
從他記事起，他娘不光每天要起早貪黑的幹活，還要忍受他爹的謾罵和拳腳。每次他摸著他娘身上的傷口問她疼不疼，她就默默地抱著他流眼淚。後來他長大了，有力氣了，就護著他娘，他恨他爹。那個酒鬼，天天就知道喝貓尿，一喝就打他娘出氣。直到前年冬天，他爹可能是醉得太厲害，回家的路上從山上滾下來摔死了，他們娘倆才解脫。
他爹一死，他娘彷彿整個人都輕鬆了，她試探著和兒子說，不想再待在這裡了。於是他就帶著她找回到了她老家，沒想到他外公外婆當年因為痛失愛女，哀傷之下已經先後離世了。他娘大受打擊，身體時好時壞，他就帶著她輾轉漂流到了這裡，擺了個燒烤攤維持生活。
想到這裡，李柱不禁悲從中來，眼睛泛紅。他推醒趙閃說：大哥，我知道照片上的女孩子在哪裡，我帶你去找她。趙閃剛才救了他，他得回報，他娘從小就教導他做人要知恩圖報。
趙閃聞言大喜，回去收拾了點東西，第二天跟局裡報備了一下，就和兩個隊友作便衣打扮，在李柱的帶領下向著目的地而去。
4
從火車到汽車再到摩托車，最後是步行，他們終於趕到了西南深山裡面的一個小村莊。一路行來，樹高林深，懸崖陡峭，趙閃越走越心驚，顧小米要真的被人賣到了這裡，那是怎麼逃也跑不出來的。他心下大慟，恨不得馬上飛到她身邊。
天剛擦黑的時候，他們到了李柱家。李柱對趙閃說，大哥，我先去田家院子看看情況，你們別亂動，這裡的人很刁的。
二十分鐘之後，李柱回來了。他告訴趙閃人還在，但後半截話沒敢說出口：那個姑娘，實在是太慘了！剛才田老漢正好不在，他用一盒煙哄著田家傻小子說想看看他媳婦。
傻小子把他帶到了牛圈房裡，只見一個女人披頭散髮地蹲坐在一團破爛的棉被上面，幾乎是赤裸的，腳上還套著一根粗壯的鐵鏈，遍體鱗傷。他問傻小子為啥鎖著媳婦，傻小子說她跑，還咬人，然後就嘿嘿傻笑。
李柱帶著趙閃他們來到了關顧小米的地方。一股刺鼻的臭味直衝腦門，各種汙物遍地都是，連下腳的位置都沒有。
趙閃大步衝上去，小心翼翼的撥開面前女人已經打結成塊的長頭髮，一張消瘦黑髒的面孔映入了眼簾：是顧小米，真的是她！他認得她的眼睛。但是此刻，她的眼神是空的，一片荒涼。
他看著她，淚如雨下。
顧小米，這個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小姑娘，像豬狗一樣被人鎖在這裡，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甚至光著身子！趙閃脫下外套輕輕的包住顧小米，站了起來。
他雙目赤紅對著田家傻小子大吼：鑰匙呢，鑰匙呢？邊吼邊踹，像瘋了一樣。傻小子被踹倒在地，縮著身子亂滾，很快就粘了一身屎尿。要不是隊友死死拉住，估計趙閃當場就會把他給打死！
下山的路上，趙閃抱著顧小米，邊走邊哭，她太輕了，彷彿沒有重量一樣，身上的骨頭硌的他肉疼。旁邊的隊友也紅了眼眶，緊緊捏住拳頭，喉嚨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這他媽都是什麼人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啊！
一行人快走到山腳的時候，田老漢帶著一幫子村民追了上來，叫囂著要把人給搶回去。眼看著一場搶人大戰即將開始，幸虧當地派出所的同志及時趕到了。趙閃他們才得以帶著顧小米順利離開。
5
顧小米被趙閃帶回來了，但她誰都不認識了。
她的舌頭被剪掉了一塊，左腳是跛的，身上密密麻麻，新傷蓋著舊傷，看人沒有焦距，眼睛是直的。
顧小米的媽媽直接哭暈了過去，她爸爸氣的跳起來要到貴州去殺人。
趙閃摁住他：叔叔，叔叔，您聽我說，警察會處理好後面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小米，別讓她再出事了。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他們沒發現，旁邊的顧小米，悄悄地流下了眼淚。
顧小米回來三個月了，她安靜的像個布偶娃娃。每天呆呆的坐著，父母怎麼叫都不應，趙閃一有空就來陪她，不停的說兩人以前的趣事，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還活著，卻好像已經死了。
七月底的一天，顧小米的媽媽出去買菜，她爸爸去上個廁所的功夫，出來發現顧小米不見了！等人找到時已經斷氣了，她從一幢廢棄的廠房頂上跳了下來，雪白的連衣裙散在身後，被血浸透……
在徵得顧小米父母的同意後，趙閃帶著她的骨灰連同那個他未曾送出的戒指，一起撒入了大海。他的小姑娘，一定是覺得這個世界太髒了，所以選擇離開。她才26歲，就已經去了天堂。
趙閃的心也跟著死了，但是他還不能走，他是警察，他得留下來，為她懲治那些壞人，讓世上的陰暗少一些，陽光多一點。
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現居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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