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昨天高考结束。

之于许多人,这是期盼了十几年的事情。

预想中,我们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或喜或哭,或狂奔或狂嚎,以最激烈的情绪,最淋漓的表达,来迎接这一场庆典。

就像一生中最重要的持久战,终于赢得了胜利。要纵酒,要白日放歌,要男女同欢,要大赦天下。

但事实上,当高考真正结束,更多人无悲无喜,就像寻常日子,天高地静,蝉鸣悠长,一个人,沿着满地夕阳,参差树影,倦怠地走回家。

仿佛还在彼时。

仿佛还没发生。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昨天晚上,看到一个人说:

6月8日,下午5点,最后一门考完离开考场,回头看大家的表情,一个个如此平静,心里突然失望了一下,高考就这么结束了,没有想象中拥抱痛苦的同学,也没有扔书扔本的庆祝活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划时代,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是的,就是这样。

在我印象里,每一次大考,都是在忐忑中开始,在寂静中结束。铃声一响,人如水雾,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有一回走得晚,站在操场上,抱着书,期待有人来一起闹,一起叫,一起折腾点不同凡响的事情。

然而,久未有人,久未有声。唯有白杨婆娑,长风过际,地上的纸屑百无聊赖地盘旋。

偶尔见到一两人,互相看见,什么也不说,几乎是木然地,各自走出校门。很快,四下又无人,连看门的老头,都不在了。铁门在晚风中,吹得吱嘎作响。校园像一座荒园。

那时候,我忽然明白,什么叫“曲终人散”,什么叫“人去楼空”,什么叫“白云千载空悠悠”,什么叫“一笑寥寥空万古,而今忘却来时路”。

这种寂寞,从此成为故人。

在漫长的一生中,它总是熟门熟路,不请自来,反复造访我们的生活,成为座上客,成为席中人,令你时常与之相对,无语可言,无声可出。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一个离婚的友人,曾告诉我,她站在民政局的门口,手中拿着期待已久的离婚证书,心中没有一丝喜悦,也没有一丝忧愁,只是空洞的平静。

她是美人,亦是强人,与一心求贤妻的前夫,怎么都走不到一起。感情终于山穷水尽,再无可能柳暗花明。

但为了孩子,双方都在苦苦支撑。其中挣扎与屈辱,所有长夜痛哭的人,都会有所体会。总而言之,日子之于她,像是一种可笑、可怕的凌迟。在那五六年里,离婚,成了她最大的愿望,她曾在佛前祈愿:只想求菩萨,保佑我顺利离婚。

不曾想,终于实现时,却没有了想象的快意。

另一个人,在乡村工作的男性朋友,其人其事,是为另一种模式的印证。

他在小镇一呆,就是五年,五年里,先前想象的田园诗意,终于耗得半点不剩,留下来的,只有闭塞落后的风气,毫无界限感和自由感的生活。

他困在其中,一直在苦熬,一直在渴望。

几年以后,费尽千辛万苦,他终于调离。当他捏着调令,将行李收拾妥当,即将踏上离开的汽车,一转头,面对尘土飞扬的镇大街,呆怔半日,怅然若失。

更多人,也是如此。

面对每一场期待已久的诀别,每一次在意念中彩排了无数次的分手,每一种渴盼多年的结局……也会木然无语,丧失欢喜心。只是倦怠。不想有仪式,不想有典礼,亦不想久停留。

就像一个高考结束的孩子,站在空地上,发着呆,又诧异又失落又平静。然后,在尘埃落定的黄昏,拖着双腿,像其他人一样离开。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这是生活中的现象。在历史中,类似事件亦层出不穷。弗兰克尔在《寻找生命的意义》一书中,描述过这样的场景:

在奥斯维辛,这个让人间再无诗歌的绝境,一夜枪炮过后,曙光来临,白旗飘动。

那个清早,弗兰克尔和其他幸存者一起,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来到集中营的大门口,静怯怯地看着四周,面面相觑,满眼疑惑。

最后,他们试探性地向大门走去。

结果,没有听到任何口令,也没有迎头而来的棍棒。

他们用自由人的眼睛,看着集中营的四周。是的,自由,自由。他们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但,他们无法领会,这一属于他们的事实。

傍晚,大家重新聚在监房,一位囚犯问他的伙伴:“你今天高兴吗?”

被问的人面露难色地回答:“说真的,并不觉得高兴!”

除却弗兰克尔的叙述,二战纪录片里,我们也可以目睹当年的影像:

当盟军打开奥斯维辛的大门,那些突然迎来拯救的人们,走出集中营时,没有一个人面露惊喜的笑容,他们目光呆滞,神情迷惘,像看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望着被砸烂锁链的狱门,脚步移动得十分犹疑。似乎,自由比不自由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我相信,每个人看到此类场景,都会心生凉意,又心生诧异:为什么他们不高兴?

心理学家早有研究:

1,人们会在想象中,夸大不可知的情境。

但真的来临,情绪反应,并不会那么极端。

2,禁锢太久了,人们难免发自内心地,与自由疏远,缺失享受幸福的能力,不易感到重获自由时的欣喜。

他们要适应一段时间,才会慢慢恢复。就像被捆绑时间长了,被松绑之后,无法自由运动身体一样。

换句话说:在高压中太久,会与喜乐疏远;在禁锢中太久,会与自由疏远;在悲愁中太久,会与幸福疏远。

而这一切疏远,时间久了,都会被内化入心。你会习惯,会甘心,也会为这种囚禁大唱颂歌。

除非,像安迪,一直为自由而努力,才能享受自由的狂喜。

那天,黄昏,青春散场,我们寂静告别

昨天,夜里十点时,一个结束高考的小朋友,在后台留言。

他说:考得好或者考不好,我已经不在乎了,关键是,我被动地打了十几年仗,打得很累,并且很不甘心。

现在,我要开始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

我回应他:明白人!

同时告诉他,高考、小地方、不快乐的婚姻、人世间一切无法自主的生活,都是一种无形的集中营,它极容易让人失去骨头,身心颓靡……好在,你身处其中,却没丧失自由意志,因此,我为你深感庆幸。

有了这一点,人世间的压制、束缚与渗透,便不会那么轻易地,在你身上发生作用。你便不会未老先衰,也不未虽生犹死。

多年前的夏天,我们也曾白衣胜雪,也是自在如风的少年,却在高压下,未曾踏歌行,不敢高声语,也没来得及鲜衣怒马走天涯,一转眼,故人西辞,青春已逝,月落乌啼霜满天。

想想真是冤。

如果时光重来,一定要活得本真一些。至少,在那个六月,大考已毕,不是像个老人一样,倦怠地离开,而是还有盎然的快乐,穿过黄昏的蔷薇与夹竹桃,站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告诉他:“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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