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對於幾代中國舞蹈家和觀眾而言，一直是如雷貫耳又敬若神明——1952年和1959年，莫大曾兩度到訪中國，由一代芭蕾女神烏蘭諾娃領銜主演的《天鵝湖》《吉賽爾》《淚泉》《羅密歐與朱麗葉》《仙女們》等經典劇目，不僅給新中國的第一代舞蹈家樹立了榜樣，而且為新中國的舞蹈發展前景確立了方向。而舞團百餘位舞者的浩蕩陣容，更顯示出了莫大的超強規模與震撼實力，甚至由此帶來了世界芭蕾發展的革新。
1989年，莫大將編導大師格里戈洛維奇創作的《斯巴達克》帶到了中國，其舞蹈語言中的錚錚鐵骨與巍巍雄風不僅一掃19世紀以來的陰盛陽衰之風，也將這部文學經典中雖敗猶榮的英雄故事講得令人潸然淚下。2010年，由新生代芭蕾巨星扎哈洛娃與奧西波娃領銜主演的《法老的女兒》和《堂吉訶德》相繼在國家大劇院上演，前者是英國貴族與千年木乃伊相愛的奇妙幻覺，後者是一對西班牙草根青年的浪漫愛情，兩部作品一齊彰顯出芭蕾這種國際化藝術在容納東西方文化時的強大魅力……簡而言之，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的每次來華演出都給我們帶來了不同尋常的驚喜與震撼，並在歷次演出中彰顯著舞團200多年來所積澱的博大藝術性與文化多樣性。
2018年的5月18日至25日，闊別中國舞臺8年的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再度到訪，在國家大劇院演出了兩部由俄羅斯新銳編導大師阿列克謝·拉特曼斯基參與改編、近10年來風靡世界的復排作品。根據莫斯科大劇院以“大”為美的氣質，將200餘位舞者和60位樂手的人海戰術、高潮迭起的精湛技藝、煥然一新的舞臺製作，以及英雄主義的豪情壯志和現實主義的戲劇情結，發揚光大到了在全球範圍內無團可以望其項背的境界。
《海盜》本是法國浪漫芭蕾舞劇的中期代表作，1856年由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首演，1880年由法國編導家彼季帕復排於聖彼得堡，並根據俄羅斯人的愛好和自己的創意，為全劇增加了多段堪稱經典的雙人舞和性格舞。舞劇取材於英國浪漫派詩人拜倫1814年發表的同名詩歌，其中，海盜秘密聚集在山洞、繼而悄悄埋伏在市場的情節，因意外災難產生的患難之交和一見鍾情的場景，官府中歌舞昇平的場面，以及19世紀希臘在奧斯曼帝國統治下依舊殘存的奴隸市場的野蠻風俗和海盜為救美人鋌而走險的浪漫情懷，均為歷來偏愛異國情調和輝煌場景的古典芭蕾舞劇提供了不可多得的題材。為了更加有效地抓住觀眾的同情心，編劇們有意識地保留了原作的標題、人物和神韻，並將女主人公的身份從早已嫁給海盜首領的婦人聰明地變成了一位性格獨立且剛強不屈，大膽追求解放、戀愛和婚姻自由的少女，從而用這位美人起伏跌宕的命運，將觀眾的同情心成功地牽制到了全劇終。
劇中的男主人公康拉德是一位仗義疏財、殺富濟貧的海盜首領。是日，他們因船隻觸礁而流落到了希臘的愛奧尼亞海灘，並在逃避土耳其巡警搜捕的關鍵時刻，得到了幾位希臘美少女的隱藏和掩護。不料，這些少女隨後卻身陷囹圄，即將被人販子出售為奴。於是，海盜們冒著生命危險將她們救出了虎口。最後，梅多拉與康拉德在患難中彼此相愛，並結為伉儷，由此完整地演繹了一個“英雄救美”的經典故事。
但經典也難免會有瑕疵：比如國際芭蕾比賽上常見的《海盜》雙人舞，一直是由小海盜阿里與其未過門的大嫂——海盜首領康拉德的未婚妻梅多拉跳的。據說原因是首演之際，男主演雖然輩分最高，卻已過了炫技的年齡，但全劇不能沒有高潮，故而只能用一位技術高強的年輕演員，卻因此造成了芭粉們百餘年來的困惑。好在普通觀眾只要看到技巧就好，不會過多計較這些細節問題。讓筆者驚喜的是，由拉特曼斯基改編的這一版本乾脆刪去了小海盜阿里這個角色，而讓海盜首領康拉德親自與梅多拉攜手同臺，共同完成這段技藝俱佳的經典雙人舞，由此去掉了原始版本在人物關係設置上的尷尬。
第三幕中的《花園圓舞曲》，拉特曼斯基用百餘舞者川流不息、皇家園林花團錦簇，將莫斯科大劇院陣容之“龐大”發揮到了極致。在舞劇呈現中，這一幕更是貼合了國家大劇院舞臺之“大”，幾乎在每一寸空間都有著精彩的上演。
《海盜》之後亮相的《巴黎的火焰》，屬於蘇聯現代芭蕾舞劇的早期代表作，1932年由列寧格勒國家模範歌劇舞劇院芭蕾舞團首演，1933年由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搬上舞臺。作為西方芭蕾舞劇史上絕無僅有的革命題材，《巴黎的火焰》取材於1792年法國大革命後，馬賽的革命民眾在領袖菲利普的率領下向巴黎進軍時的沸騰情形。舞劇中第二幕第二場的雙人舞常作為經典橋段單獨表演或參加比賽。而全劇的濃縮版則於1953年拍成電影，與《天鵝湖》和《巴赫奇薩拉伊的淚泉》一道，構成了一部完整的電影藝術片，取名為《芭蕾的三部曲》。
2008年，時任莫大芭蕾藝術總監的拉特曼斯基在1932年瓦伊諾寧版本的基礎上，對《巴黎的火焰》做出改編並搬上舞臺，隨後拍成視頻在全球發行，一度風靡世界。2017年，俄羅斯米哈伊洛夫斯基芭蕾舞團曾於中國國際芭蕾演出季上演了瓦伊諾寧版《巴黎的火焰》，讓觀眾們親身感受了革命激情與高難技術共振的英雄主義豪情。而此次在國家大劇院上演的莫大版《巴黎的火焰》是全球範圍內最強大的陣容之一，也讓我們再次領教了俄羅斯文化自19世紀中葉開始，不僅將法蘭西芭蕾變成自己的文化名片，而且壟斷世界芭蕾150年背後的文化軟實力。
文| 歐建平
攝影/王小京
本文刊載於20180605《北京青年報》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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