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六个西安拆二代聊了聊,发现他们过得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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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时,有次月考完,班主任冲着全班发脾气,“你们再不好好学习,就要像城中村里的包租婆那样,整天只能收收租金,你们愿意吗?”

全班同学秒答:“不愿意!”但下了课后,大家又笑嘻嘻地偷偷开玩笑:“当包租婆有啥不好呢?每天都能睡懒觉。”

后来拆迁赔钱,学校隔壁的城中村居民全部一夜暴富,不知道我的老师又如何作想。

2000年初,我还小的时候,大多数西安人都看不起生活在城中村里的那群人。

虽然城中村的包租婆人手15+间房,自己还住着带小院的一整层,但那里的房子没市政供暖,没天然气管道,更没有门卫保安物业居委会,住户们大多是进城务工的人……在某些势利的人眼中,住在城中村的人自然也成了“没钱,没文化,没城镇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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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西安还没有那么多高层建筑,一般都是机关单位或厂办的家属院。这些四四方方的家属院背后往往就藏着一片道路狭窄,电线缠绕的棚户区。里面的房屋多为自建,层高极低,墙体单薄,黑压压一片,像是在西安这座城市表面撕开的几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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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政府曾出台过“棚户区改造政策”,改善这些自建房的居住环境和安全标准,但作用不大,改造资金永远没有需要改造的房子多。

反倒是后来暴涨的房价替政府解决了这个问题。大量的房地产商开始瞄上了城中村的土地,5层的自建小楼转身变成25层的高层建筑,城中村的村民们纷纷一夜暴富,成了一种特殊的群体,一个城市文化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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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人头赔,1:3按面积赔,钱+房双赔……各式各样的拆迁赔款方案一个比一个人诱人。城中村的拆一代,拆二代们也从昔日被人瞧不起的“村里人”成了让许多人艳羡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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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相亲市场,拆二代简直是备受七大姑八大姨追捧的稀缺资源。我问过几个同学好友,几乎每个人都被介绍过和拆二代相亲。

拆二代在很多人心中,几乎就等于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我们这次联系了几个拆二代,聊了聊他们的拆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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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伯

54岁,拆一代,家中四口人,夫妇俩加两个女儿。

拆迁情况:安置房位于东二环外,家里一人分了一套房。

图片并非本人,只是找个感觉相近的

家里一人一套房,比以前过的好多了,但也没那么好。

拆迁对于王大伯一家影响很大,但也没有一夜暴富那么夸张。他们住在东二环外的一个著名城中村里,有四层楼,一楼自住,其他的出租。

2012年家里拆迁,他们分了四套房,夫妻俩两套,剩下两套给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的老公没钱买房,做了倒插门女婿,但对方人很好,工作也认真。岳父岳母有事喊一声,立马赶过来帮忙。

小两口赚的不多不少,过不了那种天天逛SKP,买奢侈品,出门旅游的日子。但没有房贷压力,确实比同龄人轻松了不少。

二女儿卖掉了房子,远嫁湖南小城,拿卖房款做起生意。因为手里有钱,在婆婆家底气也硬了几分,倒不怎么让父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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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大伯夫妇俩觉得拆迁没预期中的那么让人开心。城中村时代,他们对外租房,一间房200-800不等。就连窗户对着院内,常年黑乎乎的房子,一个月最少也要200块。

拆迁后,他们每月只有一套房的租金收入,也就一千多块钱,远远不及过去。又因为两人都没有过正式工作,自然也没有退休金养老保险这些福利,租金就是他们生活的主要来源。

可以西安现在的物价,一千多块钱够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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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我问他们愿不愿意再回到城中村住时,老两口又摇头拒绝了。

“城中村有城中村的好,没物业费,水电费也便宜。现在住的小区,一年光物业和暖气费就要五千多,贵死了。”老两口一讲起城中村就滔滔不绝,“院子里住的人也多,都认识,还能一块聊天打牌。分了房子以后,大家都不怎么走动了。”

可城中村的缺点更多,主要就是太脏了。再怎么爱干净,要求住户讲卫生,老鼠蟑螂都是少不了的。分给他们的安置房则干净又敞亮,住起来也更安全放心。

“反正我们还有存款高,就当退休享受了。”拆迁没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有钱人,但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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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一一(化名)

资料:26岁的拆三代,家中三口人。

拆迁情况:安置房位于城墙内,目前只剩一套房。

图片并非本人,只是找个感觉相近的

不会赚钱的拆二代,就是想饿死自己下一代。

董一一的太爷爷算是半个地主,家在城墙内某繁华区域曾有一个大院子。后来拆迁赔了七套住宅,五套临街商铺,算是西安最早的一批拆迁户了。

而董一一的爸爸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自然分的要比其他姐妹多,一共分了三套住宅,三套商铺。(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请乖孩子们不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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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一一四五岁的时候,隔壁阿姨就抱着她说,“小妮子呀,你长大可享福了,这么多房子都是你的呢。”

“指着房租就能过上好日子”这是她小时候听过最多的大人们对自己未来的规划。董一一一直觉得这话没毛病,因为他爸就是混着一个闲职,主要靠房租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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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董一一给我发来的图,她觉得自己长大该是这样

可董一一没想到,等她长大后,家里居然就只剩一套房了。她爸爸从小过惯了好日子,花钱大手大脚,房租加工资根本不够花。后来甚至迷上了赌博,曾经飞去澳门,两天输掉一套房子。

等董一一在上海打拼了三年回来时,家里仅剩的几套房子也被信贷骗走,只留下了他们住着的这间老三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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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一一指着大街上的精装店铺和我说,本来我该是问他们收租的,现在是给人打工的。拆二代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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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女欣欣酱

18岁的拆二代,家中四口人,爸妈和他们两兄妹,想出国留学。

拆迁情况:安置房位于西三环内,家里分了钱和房。

住进了高层小区,还是有人看不起你。

欣欣家拆迁时,她还在上高中。因为村长和代表们“硬气”,每家不但分到了房,还分到了钱。因为欣欣还小,她分到的那份钱和房都放在爸妈手里。

让她不开心的是,开发商把村民的安置房集中放在了几栋楼里,最开始大家还开开心心地选房型挑楼层。可等到正式交房时才发现,小区里面新设了一道铁栅栏门,把安置房和售卖的商品房分隔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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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改造的小区大多楼层高,容积率低

他们这几栋楼的附近还开了一道侧门,一开始为了方便,大家都很自然地从侧门进出。可没过几个月,铁栅栏门上了锁,住在安置房里的村民只能从侧门进出小区。

小区被完美地分成了两部分,总有人会指着角落里那几栋安置楼问,“为啥把那几栋楼隔起来?”

“哦,那是给之前城中村的人住的。”

介意铁门的村民们去找物业闹过几次,最后都被糊弄过去,不了了之了。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这种做法。

欣欣觉得这和之前住在城中村的处境差不多,只不过现在被“歧视”得更明显了。他们就像这里的异类,是被关在笼子给别人看的。“对面有些人还欠着几十年的贷款,可还是看不起我们。”

其实我倒觉得那些看不起人的目光里,也许更多的是藏在深处的艳羡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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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力(化名)

25岁的拆二代,家中三口人,爸妈和他。

拆迁情况:安置房位于西三环内,他拿来创业了。

我家赔了很多钱,我爸妈知道消息早,用了点方法。

刘力是985毕业的研究生,本来他不指望家里给什么赞助,租金够父母养老就行。

没想到毕业这年正赶上家里拆迁,他干脆没有去校招会,直接问家里要了钱去创业。

他说,“我家赔了很多钱,我爸妈知道消息早,用了点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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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的拆迁补偿其实规范了不少

刘力村的赔款方案是按面积赔,早早知道内幕消息的村里人,全部卯着劲盖楼。

原本三层的房子都盖到六七层,不管房型质量如何,只要盖上去就成。村子里有小半年时间,都穿梭着满村的临时工和泥瓦匠。

凭借拆迁款和自己的努力,刘力的日子比村里人,比大学同学都过得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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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虎

32岁的预备拆二代,家中六口人:爸妈,老婆孩子,还有一个妹妹。

拆迁情况:还没拆呢。

图片并非本人,只是找个感觉相近的

孩子三岁了,还没见到房。

胖虎他们村从2014年就开始嚷嚷着要拆了,可到现在连个和他们谈谈的开放商都没有。

当时正值拆迁热,胖虎身边好几个同学都靠着拆迁一夜暴富。他和同学们打听过,是论人头赔,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孩子都算。

胖虎的妹妹才初中,于是家里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妈下了死命令,“一年之内,必须结婚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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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革命公园里,拆二代是抢手资源

于是胖虎开始了一场相亲大战,他刚和前女友分手不久,不愿意和对方没有感情就结婚。

为了能快速找到个喜欢的女孩子,他的相亲频率极高,一天相亲两三场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周末的时候,胖虎会选一家餐厅,在一个桌子上从早上一直相到下午。

用她妹的话来说,“我哥那不是相亲,是选妃呢。”

后来,胖虎准时在一年内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可现在儿子已经三岁了,他家的房却还没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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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

27岁的城中村房客,家里三口人。

等哪天西安没有城中村了,我们就回老家。

婷婷不是拆二代,但她在城中村住了整整五年,一开始,她和老公两个人住在东二环的城中村,后来那里拆迁改造。

他们搬去了西三环,再后来,西三环的城中村也拆了,现在他们搬去了三环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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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在西安买套房?婷婷也想过,但是她看过西安所有楼盘,包括那种连小区大门都没有,只是三四栋楼立在街边的房子。但没有一个是他们买得起的。

“等哪天西安没有城中村了,我们就回老家。”

本次采访中,我暂且还没遇到过真正意义的一夜暴富,生活奢靡的拆二代,可能因为这样的拆二代已经离我的阶级太远。

无论是过上了好日子,还是感觉活的不如从前,拆迁都无疑给了这些拆迁户们更好的物质条件。但在我的了解中,没有一个拆二代选择放弃工作,靠租金养老。

原来还能把收租当工作,现在也不行了。不工作,就感觉自己像个废人。这是被提及最多的理由。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想过更好的日子,给下一代更优渥的条件。拆迁赔款只是一个基石,还是要继续努力。

一个互动

你认识拆二代么?或者知道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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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菜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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