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無「小眾」這件事
套用魯迅先生那句話來說
只因口耳相傳得多
小眾就變成大眾了
比如陳綺貞,比如David Bowie
比如各種新浪潮,各種Art House電影
原本都是在小勢力範圍內流傳
如今您瞧,都不好意思跟大家提聽過他們的歌了看過他們的電影了
有一些歌手,有一些電影
他們還沒在大範圍內紅起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心情很矛盾,又希望Ta是你的專屬,只為你一個人唱
但如果沒有人知道他們,豈不是他們沒有了創作的動力
總有一些歌手你不想分享給別人
比如雷 光 夏
一個由三個名詞組成的名字
聽雷光夏很多年了,這個堅持22年「四年一專輯」的低調歌手
聲音裡太有撫慰的力量,太適合在夏夜裡靜聽
所以忍不住隆而重之地分享給大家
該找人把她的腳踝上個鐵球,否則你不過低頭繫個鞋帶,她就飄走了。她熱愛腳離地,就像兔子熱愛蘿蔔。
但飄在空中的她與其他成千上百的空中靈魂極度不同,不同之處在視線。
她不在空中看風看雲,她鳥瞰地。
因為鳥瞰,她看到的人事有高度,她看到的萬象有韻味。
臺灣導演蕭雅全眼中的這個她,名叫雷光夏,是位“音樂詩人”。
雷 光 夏
說“音樂詩人”,也許有些矯情了,但樂手、歌者、配樂師這些身份的確無法很好地形容她。
從詞、曲、演唱、配樂到專輯製作,雷光夏能讓你從音樂中窺見詩意的畫面,從帶有摧毀力的寓言故事裡得到愈療。
她是位優秀的音樂人,但她並不滿足於製作只能觸動聽覺的音樂,她的音樂不僅像詩,也像電影。
實際上,雷光夏曾夢想著成為一名電影導演。而她的父親雷驤,是作家、畫家,也是紀錄片導演。
雷光夏的父親雷驤,生於上海,專注於寫作、繪畫和紀錄片拍攝已逾50多年
孩童時代,雷光夏在電視上看到爸爸和杜叔叔(杜可風)、張叔叔(張照堂)一起拍攝的「映像之旅」。她一下就被影片中音樂與影像的奇妙結合吸引了。
「映象之旅」是一檔臺灣紀實節目,旨在記錄下真實的臺灣,圖為阮義忠在「映象之旅」中拍下的屏東縣村民
對雷光夏來說,爸爸是個移動的美學資料館。不過她後來並沒有繼承父親的攝影機,而是拿起了吉他。她說這是因為自己對影像沒有特別的天分,我卻覺得她只是發現自己更擅長用音樂製造影像。
少女時期的雷光夏,手握吉他
1994年,雷光夏幫父親的系列紀錄片《作家身影》製作配樂。生於1968年的她,第一次涉足影像配樂時已經27歲了。
雷光夏手舉童年舊照
與其轉述,為何不去做一名創作者呢?雷光夏還是回到了音樂的懷抱,父親雷驤也給了她很多幫助。
“他(父親)會用精準的語言說出需求,也會把我的音樂用在適合的地方,因此我做配樂的開始是受到他很大的包容及啟發的。”
不僅如此,雷光夏的第一臺電子合成器和四軌錄音機也是雷驤專門託人從香港買給她的。
今年6月,雷光夏與導演張大磊暢談電影音樂
(左起:樂評人陳德政、張大磊、雷光夏)
雷光夏真正開始作為音樂人而出名,是在1996年。她的《老夏天》出現在了侯孝賢《南國再見,南國》中。
天的盡頭是海
潮水覆蓋雙眼
記憶 留下微弱的聲音
……
操場盡頭是一片令人眩惑的金黃海洋
只要用力揮動雙臂 也許 就能在市街的上空
漂浮起來
受到同為臺灣音樂人的林強引薦,雷光夏帶著音樂步入南國裡藍色水鐘的特寫鏡頭。
《南國,再見南國》原聲碟(1996,魔巖唱片)
在她的吟唱聲中,玻璃後的小高和阿瑛半裸著,抽著大麻。小高說,“我喜歡做些沒有預期的,給我一點時間。”
然後,他們和我們,都漂浮起來。
1997年《南國再見,南國》被《電影手冊》評選為十大佳片之一
憑著讓人雙腳離地的天賦,雷光夏又為南國獻上了《小鎮的海》。兩年後,她還為侯孝賢的《海上花》創作了同名主題曲。
2010年,她再次出現在侯孝賢監製的電影,《第36個故事》中。這次,雷光夏和音樂人侯志堅組成bit sound(雷猴樂團),承包了影片的配樂。
《第36個故事》講述了開咖啡店的兩個女孩與客人的奇妙故事,女孩在一系列可愛的小插曲中也發生了改變
雷光夏和候志堅期待制作一張跳脫“電影原聲帶”傳統概念的音樂專輯。所以從電影開拍時起,他們就不只是為場景設計音樂,而是想嘗試一種「多元合作」的概念。
最終,在《第36個故事》的“原聲帶”裡,並不是所有的歌曲都曾出現在電影中。
有趣的是,bit sound在電影上映後也沒有宣告解散,還在臺灣展開了巡演。首演時,雷光夏告訴觀眾,他們可以在樂隊演奏的時候,依次講出自己覺得最有價值的事情。
音樂就這樣走出了電影院,成為了聽者生活的配樂。它由耳朵進入,抵達心靈。我想,在那次互動中,一定有更多人漂浮了起來。
bit sound全體成員
對雷光夏而言,音樂是她從外太空帶來的禮物。
她總希望朋友們相信她不是地球人。
她說她可以讓你的抽屜一打開,就裝滿了鑽石,但可惜她上太空船時忘了把物質轉換儀帶上。所以我們只能聽她的音樂,尋找來自宇宙的訊息。
實際上,外星人雷光夏看上去真的很普通。
獲獎後站在聚光燈下的雷光夏,恬靜中帶著羞澀
“最佳作詞人”、“最佳製作人”、“電影配樂師”……一系列的獎項和名頭並沒有改變她的平淡。
生活中,她喜歡隨手拍一些照片,再配上文字,發在社交網絡上。這些照片很簡單,不講究寓意,只是興致所至的記錄。
去北京演出時,在衚衕裡偶遇的兩隻京巴
撒嬌的小狗
這樣的她,會讓我想起《尋羊冒險記》中相貌平平的女主角。她只要撩起頭髮,露出那對弧度完美的耳朵,就能散發出如夢似幻的獨特氣質。
雷光夏只要奏起音樂,就能傳遞出相似的魔力。她自由地漂浮在古典與民謠之間,嘗試著各種介入、改變或重建聲音的實驗。
雷光夏的現場演出結合影像、樂團演奏,帶有故事性與畫面感
即便站在舞臺中心,她也不會強調自己的存在。而在臺下,她更少有動向傳出,幾乎就像消失了一般。有媒體甚至因此戲稱她為“非職業歌手”。
舞臺上純棉質感的雷光夏
回首雷光夏走過的音樂路,我想很多“職業音樂人”也未必有她對音樂的一半執著。
20世紀初,靠做電臺主持和去女巫店駐唱,她熬過了臺灣獨立音樂的起步期,不至於斷糧;
1995年,她花三天時間把自己從高中到大學的作品錄成了自己的第一張唱片——《我叫雷光夏》;
雷光夏的首張專輯
2006年,為了使《黑暗之光》的後期製作盡善盡美,她特意飛去了遙遠的維也納;
《黑暗之光》是雷光夏的第五張專輯
22年的低調音樂旅程中,雷光夏保持著每四年一張專輯的穩健。她的音樂不多,但每一首都有足夠的厚度和質量。
只可惜,時下各種音樂收聽、下載渠道讓人越來越不在乎唱片了。我們可以用App輕鬆製作出自己的歌單,拼貼出自己的音樂。
我不知道,像雷光夏這樣,堅守唱片製作和概念的完整性,到底還有多少意義?
舞臺上認真唸誦的雷光夏,像個老師
我想起幾年前初聽雷光夏的感覺。
那時候,因為友人的推薦,我透過她的聲音,第一次聽見海浪的溫柔雋永。
後來很多個夜晚的持續聆聽,使雷光夏的聲音與我身處的現實生活捆綁在一起。她是我記憶的背景音,也是我的記憶。
上月18日,雷光夏在新浪微博上告知大家,自己又開始做電影音樂了,作品將在下半年發佈。
看著仍舊自然真誠的雷光夏,我想我大概可以確信,她所做的,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
雷光夏說的是關於生命的故事,那不屬於時間老人的管轄範圍。她既超前又念舊,既提問又回答。
透過那溫柔的女聲,你會像她預言的那樣,聽到來自外太空的線索。
雷 光 夏,歡 迎 來 地 球
文:逍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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