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夠振作
新歡就夠好
@錢飯飯
四年後一個暖洋洋的週末，我醒來，看到大宋在廚房裡給我忙活早餐，啞然失笑。
嗯，他寬厚的身影，很雄偉，少了點挺拔，很肥圓，少了些肌肉。
可世間故事就是這麼正好。
他身上看似多餘的肉，正填滿我曾經被另外一個男人撕裂過的心房。
肉和肉不曾排異過，竟然慢慢的長到一起了。
原來，那麼痛的過往也可以煙消，那麼濃的初戀也可以雲散，那麼萎縮的心也已經重新豐盈起來。
當年，文章和白百合的《失戀33天》，火遍大江南北。
我和初戀王錚連刷三場。
第一場是因為好奇，第二場是因為回味無窮。
第三場是因為我倆對劇中牽扯的愛情觀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他覺得白百合飾演的“黃小仙兒”是個難以取悅的姑娘，不適合戀愛和結婚。
而我覺得精神需求量大的姑娘恰恰是個特別會愛、懂付出、不物質的好姑娘。
換言之，同她們談戀愛，才會知道”濃烈而純粹“的愛情是什麼滋味。
走出影院，我倆還是難以說服彼此，氣氛十分緊張 。
據說當時我為爭論立場，惱羞成怒，臉紅脖子粗。
當時王錚無奈的笑笑，攤攤手，說了一段讓我至今都難以忘懷的話：
“你之所以這麼在乎這場爭論，是因為你和”黃小仙兒“很像，你們把尊嚴看的比什麼都重，你們仰著高貴的頭，等著男人們示愛、討好、甚至跪舔……你們說‘看啊，我不需要你的包，你給我愛情就好’，但你的愛情要管夠、管飽、管隨叫隨到，你們覺得精神財富高人一等貴人一截。 ”
“可是，你們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們的所謂自尊端的有點過頭了。”
我愣住了，雖然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但是聽起來怎麼讓人如此難過。
王錚你不夠懂我。你也誤會了你自己。
你才沒有示愛、討好和跪舔。
那個人，特麼的是我。
我感到了自己上一秒準備的滿腹措辭湧到口腔變成一嘴的尖刀。
想吐出來，怕惹出他更多聽起來很有道理卻很傷人的話。
想嚥下去，又怕自己的脾臟胃腎被戳碎到千瘡百孔。
我和“黃小仙兒”是有點像，但卻是不一樣的。
她自尊，但尖酸刻薄。
她會把刀子從嘴裡尖銳的刺出來，把男友逼退，最後跟閨蜜跑了。
我自尊，但溫潤隱忍。
我把刀子生生的吞了下去。
既然王錚這麼說了，那麼我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因為，我還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愣過之後，我問他：“那你是我的王小賤麼”。
他也愣了，繼而說：“我只能說，王小賤，不常見。”
可道理都懂，但我還是想要你那一句善意的謊言。
我要的是，你看著我充滿期待的眼神，無比堅定的告訴我：我是你的王小賤，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無底線的充當你的小嘍囉。
他講原則，不肯說假話，哪怕是為了哄我。
即便如此，我也只是低落了一秒鐘，又興高采烈的同他乘上了回家的地鐵。
王錚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理科班的班長兼那年的高考第一名，理性智慧而充滿個性的人，常常讓我為他身上的昂揚鬥志神魂顛倒。
缺那麼一點兒浪漫和讓步又算什麼呢。
畢竟，我可以讓步啊。
我要繼續留在他身邊，同他的未來連在一起，目標這麼明確，要什麼手錶和自行車呢，要什麼愛和懂得呢。
就算他是世界上最木訥不解風情的男人，我也依舊熱愛他，依舊熱愛同他在一起時的我自己。
他那麼驕傲，我就不能驕傲了。
他那麼自尊，我便不能自尊了。
他時常會糾結，"我們兩隻冷傲的刺蝟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我笑著說："你才是刺蝟，我是坨海綿，早晚會把你身上的刺，一根根的拔掉。"
他會說："可是那並不是你本來的樣子啊，看你為了愛我，委曲求全的樣子，我也不忍心不好受啊。"
是真的，這是從初戀王錚嘴裡說出的唯一一句那麼像是關於"愛我"的一句話。
後來，我把這句話，找了個小本本，一遍一遍的抄寫。
王錚工作不順情緒低落的時候，我說話他嫌吵，我沉默他嫌悶，我心裡難過的無以復加，會去翻翻本子，寫一寫。
王錚突然開心撇下我一個人和朋友去通宵唱K玩樂的時候，我壓抑著內心的巨大失落，翻開本子，寫一寫。
我是在找一種形式，來暗示自己，我愛的他也很在乎我。
當愛一個人愛到塵埃裡，總有時候，讓你感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束手無措，就連沉默都是尷尬的。
可是就算這樣卑微，心靈依然會觸礁，會猝不及防的受傷。
那天，我和王錚若無其事的聊著天，他突然問我：
"我有一個朋友，和她女朋友處了三年了，他們感情很好，很好，我知道的，他們真的很好。他突然喜歡上別人了，他問我該怎麼辦，你說他該怎麼辦。"
我愣了愣，說："這真的是個難題呢，我得好好想一想。"
我慌張的帶上小本本，狼狽的跑了出去。
聽說過那麼多個“我有一個朋友”的故事，再笨也知道他那個朋友是誰吧。
一瓶瓶的啤酒擺在了身後，我把自己的委屈和震怒都含在嘴裡，一口一口嚥了下去。
我騙了自己那麼久了，我不是海綿，我軟不掉王錚身上所有的刺。
我也是刺蝟，只不過我的刺統統的指向了自己，別人一推它們跟著動，全都狠狠的刺向了自己。
只是，這一次，特別疼。
好巧啊，那個小本本竟然寫完了最後一頁。
我合上封面，一顆碩大的淚毫無徵兆的落在了上面。
一滴、兩滴、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終於抑制不住哽咽起來了。
我想起了那天，
他說"看你為了愛我，委曲求全的樣子，我也不忍心不好受啊"也是這麼嚴肅、這麼一本正經。
我也想起了那天，
我開聽完他的話，開心的領過他的恩寵，背過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嘴很倔強的回覆："沒有啊，這不是委曲求全，能愛你就是我最開心的樣子。"
可是，“黃小仙兒”說過，無論如何，要和自己可憐的自尊如影隨形。
在王錚坦白喜歡上別人的時刻，我終於抱定決心。
離開他，離開一個我深愛著他、他卻不怎麼愛我的初戀。
大宋就是那時候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
他扶起了馬路牙子酩酊大醉的我，告訴我說："你以為的你自己，你以為的王錚，你以為的愛情價值觀，都是你這輩子最不自知的錯誤。"
我其實是聽不懂的。
我其實也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藉著酒醉，狠命的揪著我曾經認為那麼不靠譜的文藝男青年的一頭蓄髮。
我第一次對待男性如此的任性、放肆和無畏。
因為我不怕啊，大宋不是王錚，我不在乎他。
我不怕他看到我的無理而離開我，也不怕並不完美的自己被大宋識破，因為大宋也並不完美。
大宋痛苦的"啊啊啊"聲還在耳邊迴響時，天色透亮，一輪紅日跳出地平線。
我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扎著辮子的大宋在廚房裡乒乒乓乓的切菜，龐大的身體把廚房門擋了嚴嚴實實。
我撇撇嘴，閉上眼睛，卻聞到了大宋被子上陽光的味道。
王錚並沒有告訴我，他的那個朋友是怎麼處理"移情別戀"事宜的。
我託著行李了離開了自己苦心經營了三年的家。
身後，王錚在苦苦的追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我只留過一次短信，你不是說過麼，我這種"黃小仙兒"一樣的姑娘，太難以取悅，太過了，太不適合戀愛和結婚了。
對不起，我和她一樣，帶著僅有的自尊離開了。
我沒有戳穿他，聰明如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那個朋友到底是誰，也沒有花時間計較是誰買的沙發誰購的冰箱，誰出的生活費。
儘管，王錚要打給我一筆錢，彌補一下欠我的幸福，欠我的LV。
可是，我不要，因為你不欠我愛。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時光，我歡天喜地過，並不後悔。
離開他之後，我過的並不好。
大宋短暫收留了我，他說他可以為我做早餐接我下班，但抱歉他給不了我愛。
他讓我自己想辦法振作起來，重新上路，會有更好的人發現我。
大宋知道我在武漢呆過，學會了做自然土豆塊，和麻辣小龍蝦，桌子上還經常出現好吃的鴨脖子。
我變的不愛社交，除了沉默便是吃，腰上、肚子上的肉圈越來越厚，胸和臀越發不見了。
大宋丟給我的菜譜也有一摞，我負責點，他負責做。
他笑著說：“我可以去做廚師了，你可以去做品嚐師了。”
我胖了，他更胖了，一起生活的痕跡，讓兩個人也有了一點點相像。
經常，我窩在大宋的單人床上，看他沒日沒夜的寫編碼。
看他的鬍鬚在無數個夜裡野蠻生長，然後又在清晨被處理的片甲不留。
就像我對王錚的愛在無數個夜裡翻滾沸騰，然後又在清晨被陽光熄滅到不剩一點痕跡。
大宋說："你這樣的邏輯不對。"
我左右理著蓬亂不堪的頭髮，右手刷著牙，赤著腳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不說話，等著聽他解釋他的邏輯。
大宋說："鬍鬚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丟了生，生了丟。而你對王錚的愛，是記憶的一部分，丟了回來，回來再丟，卻不會再生。"
大宋頓了頓，說："我等你把它們全部丟掉。"
我嘴裡的牙膏沫隨著驚訝，一蹦一跳的流盡我的口腔，灌進心臟，我的心底傳來了久違的喜悅和激動。
而那一天，我住在大宋家裡整整有半年。
大宋說是時候搬個新家了，新房子已經租好。
我倆麻溜的打了各種包，在漆黑的夜裡，倚偎在一起看窗外的燈火。
大宋摸摸我的頭髮："你想好了麼？能愛上我麼？"
我說："大宋，你的長髮能剪掉麼？"
大宋說："能啊。"
我說："我也能啊。"
我抬起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下巴，心想，這一夜，他的鬍鬚又會以我想不到的速度生長起來吧。
就像，我對大宋的依賴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蔓延過我的心房。
第二天清晨，我們開開心心的去買了雙人床，搬到了新家。
最好的失戀，就是你連逞強一起失去。
最好的新歡，莫過於他連依賴一起帶來。
失戀33天竟然也有紀念日。
那年11月11日，微博熱搜第一位的就是"去年陪你看失戀33天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有人說分手了，有人說結婚了，有人說劈腿了，也有人說死了。
那我該怎麼回答，失蹤了？
從那個曾經的家搬出來後，因了那可憐的自尊，我竟然真的再也沒有回頭過。
我不知道王錚怎麼樣了，工作順利麼，新歡夠好麼。
甚至我都忘記回過頭去看自己了。
突然想起自已放進衣箱底層的那一個小本本來。
我找到它，看著皺皺巴巴被淚水打溼過的封面，輕輕搖搖頭，為當時的較真兒而嘆息。
翻看裡面各種筆跡的那句話"看你為了愛我，委屈求全的樣子，我也不忍心也難過啊。"
身上像爬過無數個螞蟻那般不自在。
年輕的時候，以為那個博學多才、風流倜儻的帥哥就是世界，就是愛情的圖騰，就是愛情的恩賜，俯下身低下頭收起全身的脾氣去愛別人。
後來才知道，不對等的愛從來就不是愛。
大宋說："你越在乎就越是怕失去，你越是怕失去，它就一定會失去。"
現在，我覺得大宋說得挺對的。
我拿來微博的段子問大宋："陪你看失戀33天的人如今怎麼樣了。"
大宋依舊再無休止的寫著程序編碼，說："現在是我女朋友了。"
我從床上驚訝的跳起來："什麼意思？"
大宋扭過頭，做一鬼臉說："放心啦，老同學，我並沒有埋伏在你身邊，那場電影是偶遇。出場時，我聽到了熟悉的你的聲音，就躲在暗處，聽完了你和王錚的爭論，才對你有了一點點興趣的。"
大宋也是我的高中同學，畢業後各自散落在天涯。
如果沒有那次王錚的坦白，沒有失控的我醉倒在馬路牙子，大概我們此生都不會有交集。
大宋搖搖頭說："會有交集的。如果你和王錚不分手，我會以老同學的身份，出現在你們倆面前，一直埋伏著，直到你幸福。"
我看著剪去了長髮清秀了些、卻依然肥圓的大宋，開心的笑了。
我終於學會了放鬆自己，沒有去猜測大宋說的是真是假。
他是從電影院的偶遇那天開始喜歡的我，還是從我借住他家之後開始喜歡的我，並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肯為我講一句甜蜜的謊言；
"你看，我一直徘徊在你身邊，等待你的召喚。"
你也有你的"王小賤"，他不一定是你的初戀，也不一定是你的現任。
但他一定在，在你需要的時候，默默的出現，悄悄的把你淪陷，然後告訴您說，我一直埋伏在你身邊。
要記得，你夠振作，新歡就夠好。
我對大宋說："你的埋伏是我聽過的最美的情話。現在你解放了，有什麼大愛深愛，放馬過來吧。"
我在那本皺巴本子的背面，寫上：離開你以後，我挺好的。
然後丟進了垃圾桶，和當時倔強的自己告別了。
我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同大宋的戀情中。
同時，厚著臉皮再一次規劃起來關於未來關於幸福的藍圖。
沒了後顧之憂，我升了職，加了薪。
而大宋也開始在他的行業裡小有名氣。
日子波瀾不驚，幸福細水長流。
我說："麻煩你去照照鏡子，侮辱你自己可以，不能侮辱我的審美。"
大宋乖乖的看一眼鏡子，默默的提起包上班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見他穿著我為他配的暗豎條紋襯衣，簡單的西褲，肥圓的他生出一分曲線帥，心裡溫暖湧動。
是彼此在乎，讓他變的更好，也讓我變得更灑脫。
我們融入進彼此的生活，默契到難分你我。
一天，大宋送我一個價值不菲的包，拜託我一定要收下。
其實不用拜託，我已經變了，不再那麼強調精神神聖、物質低俗，不較真，也很隨和。
我開心的摟著大宋的脖子，說："乖，把包退了，準備準備，我們該買房子了。"
大宋用力的抱住了我："乖，我們有房子，這不是租的，這是我在你身邊埋伏時花不出去的錢，買的。"
我用力的推開他，暴跳如雷："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大宋認真的嚴肅的說："我懂你的自尊，愛你的自尊，懂你難以取悅的精神世界。我是想用行動告訴你，我有能力給你麵包，也願意花心思取悅你……balabalabala"
我啥都沒聽見去，靠，賺大發了。
我想起了和王錚的那場爭論："你們這樣的姑娘，……不要包不要錢，把取悅自己當成愛情，自尊是不是端的有點過了。"
全特麼的扯淡。
感謝你當年的不肯取悅之恩，讓我撞上大運遇見大宋。
恍惚間，我看到眼前大臉上的鬍鬚瞬間瘋狂蔓延開來，長成一束束的藤蔓，將我一點一點的緊緊包圍進去……
已然徹底淪陷。
那一刻，驚訝和驚喜的眼淚肆意的奔流。
感謝命運，賜予我一份如此完整的愛，惟願從此以後，我與大宋平淡相守。
那一天，距離失戀三十三天的上映，整整三年。
時針走的好快。
四年後，一個暖洋洋的週末，我醒來，看到大宋在廚房裡給我忙活早餐，啞然失笑。
也許認識大宋久了，手拉手、背靠背、心暖心，真的感覺很好呢。
我在青春年華的尾巴上幸運的擁有了一位如此默契的伴侶，何其珍貴呢。
那麼懶的我，睡不下去了，倚在廚房門口，看他專心致志的擺弄早餐，絲毫沒有察覺我的存在。
我看到他偷偷的把戒指埋到雞蛋餅裡。
啊哦。
我悄悄地退下到衛生間，緊張的洗臉，慌亂的化妝。
雖然他的計劃我就猜透，可是，我看到他埋戒指的手在抖，我的心竟然也在抖。
我深吸幾口氣，鎮定鎮定，不要慌，你可以的。
你還有時間化一個精緻的妝，美美的坐在餐桌前，趕在吃雞蛋餅驚喜的發現戒指之前，羞澀的和大宋說一件事：
“找個時間，把證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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