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歲月,與物之美

去年,電影《妖貓傳》再現了大唐的豪邁與奢靡,而雍容華貴的楊貴妃,無疑是至關重要的文化符號之一。她不僅蒙受皇帝恩寵,連長安百姓萬人空巷,也只為一睹她的真容。只不過,電影中的楊貴妃,不夠胖。

“豐腴肥厚”是大唐的審美時尚。胖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個問題。在祝勇的《故宮的古物之美》中,一個體態豐腴的唐代陶彩繪女俑令人印象深刻。一眼看過去,果真面若銀盤,兩手攏於腹前也掩蓋不住豐滿的體態。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陶彩繪女俑,唐

故宮博物院藏

然而她蠶眉細目,小口施朱,是個溫潤美女。觀看這件器物,可以感受到大唐女性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大氣與自信。她悠閒自得的氣度,令人動容。

相比於男性,唐代更突出的是女性的形象。我們都很熟悉的《虢國夫人遊春圖》中,馬背上的騎手不再是男性英雄,而是虢國夫人這樣的柔媚女子。甚至學界還有一種聲音,認為最前面著男裝的才是虢國夫人。

其實,唐朝女子馳騁於馬上打馬球的時候,是統一著男裝的。《故宮的古物之美》還介紹了西安博物院的一件男裝仕女俑,印證了唐代女性的“男裝癖好”。

在開放的大唐,男裝似乎標誌著她們對女性地位的超越,而這些女人盛裝騎在馬上的傲然之態,在其他朝代是絕難看到的。

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性格,大唐引人注目的是豐腴女性,在魏晉卻是美男。魏晉有潘岳,姿容神情引女性圍觀,也有王衍,他手執白玉柄拂塵,手和玉柄一樣潔白。

還有一位美男子才貌雙全,則是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嵇康的美貌在《晉書》和《世說新語》都有記載,前者描述他:“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後者則稱他“風姿特秀”。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拓片),南朝

南京博物院藏

嵇康之美,還在於其才華與超然物外的態度。他寧願隱身於幽深綿密的竹林中,撫琴扣曲,花間烹茶。司馬昭請嵇康做官,嵇康不肯。後來,山濤舉薦嵇康,嵇康寫了千古名篇《與山巨源絕交書》。

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竹雕香筒,上面刻著《竹林七賢圖》。筒壁之上怪石層疊,竹林深淺三四層,人物分為兩組,一組為對弈,一組為伏案書寫。而竹筒之“竹”與竹林之“竹”遙相呼應,鉤畫著魏晉的名士風骨。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竹雕竹林七賢圖香筒,清中期

故宮博物院藏

祝勇在《故宮的古物之美》中說道:不追求“外在的軒冕榮華、功名學問,而是內在的人格和不委屈以累己的生活”。在晨昏晝夜、風花雪月中,找到“真實、平凡而不可企及的美。”這種魏晉時代的飄逸浪漫,隨著刻刀,深入到了材質之中,傳遞到了觀看者的眼前。

《故宮的古物之美》是故宮博物院影視所所長、藝術學博士祝勇繼《故宮的風花雪月》《故宮的隱秘角落》等之後推出的又一部作品。

他選取了陶彩繪女俑、竹雕竹林七賢圖香筒等18件故宮藏品,講述一件件國家寶藏的前世今生,以動人的時代故事,連綴出一段深入淺出的藝術史。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尤記得祝勇在書中提及一段對話,日本學者野島剛說,不喜歡中國的青銅器,因為它沉悶、陰森,甚至有些猙獰。野島剛不理解,為什麼古代中國人會製造這樣的器物。

然而,我們看到的陰森的青綠色,並不是青銅器的本色。祝勇在書中寫道,幾千年前,青銅器是熟銅般的顏色,是金黃色的。因此,古人將青銅稱作“金”,青銅器上的銘文,稱為“金文”。

“青色”不是那些器皿的顏色,而是器物所沾染上的,歲月的顏色。在《故宮的古物之美》中,這些美好的物件逆流而上,回到千年前的情境之中,呈現出它們在生活中,原本的面貌。

祝勇寫博山爐,不僅寫香爐造型之美,設計之精巧,亦追溯其來源,講了一段漢武帝遭方士欺騙的歷史。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鎏金博山爐,西漢中期

故宮博物院藏

漢武帝被李少君迷惑,跟著他尋找仙山,找那長生不老之法。仙山自是久尋而不得,可既然從方士的描繪中得知仙山盛景,也不妨礙在人間造出模擬的仙境來。博山爐就此誕生了。

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東漢時期的力士博山爐,造型巧妙。群山之巔立有一隻神氣的鳥兒,整座山峰則由跪坐在神獸之上的力士,單手托起。不過,瞭解了博山爐的來歷,才能體味這器物美妙之處不僅在於外形,更在於一個個藏起來的小孔。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力士博山爐,東漢前期

故宮博物院藏

當爐腹裡的香料被點燃,煙氣從小孔中穿出,條條屢屢、繚繚繞繞,遊蕩在山巒之間,散發出沉香之味,彷彿以一個小小的器物溝通了仙凡兩境。

從造型上來看,漢代的博山爐,也為仙山的表現奠定了基本的圖像志基礎。此後,中國山水繪畫從仙山的形象中脫胎而出,綿延發展直至如今。

而在另一個章節中,祝勇講永平元年四神紋鏡。平常在博物館裡,通常都展出銅鏡的背面。然而祝勇卻講古鏡的正面,講述司馬炎的皇后楊芷——“美映椒房”的女人的跌宕人生。歷史上那些小小的鏡子,照見了美人從盡享尊榮到寂寞凋零,也照見了王朝的一興一衰。我們觀看古鏡,其實也是在觀看一段歷史的倒影。

從商代前期的獸面紋鼎開始,祝勇一路沿著華夏大地的文明脈絡,擷取那些具有標誌意義的精美器物。到了北宋,他講了一則關於顏色的故事。

宋徽宗是皇帝,也是畫家。他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色譜。有種說法講,他把夢裡所見的“雨過天晴雲破處”選作制瓷的色標。

故宮存著一件宋代汝窯天青釉弦紋樽,得以讓千年之後的我們,一窺這獨特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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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窯天青釉弦紋樽,北宋

故宮博物院藏

如果說大唐的色彩是奔放熱烈的,那麼北宋便是清麗和深邃。祝勇認為,宋人的世界,是“虛”、“空”,是“天青”、“留白”,樸素而高級。同時,這些汝窯瓷器又是日常道具,與柴米油鹽無縫銜接,為其增添了一重生活趣味。

而《故宮的古物之美》中介紹的又一件色彩鮮明的器物,是一件漆器:明中期的剔紅梅花紋筆筒。文章的標題為“踏雪尋梅”,其中講了《紅樓夢》裡的一個場景,賈寶玉在雪中尋得梅花:

“於是走至山坡之下,順著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回頭一看,恰是妙玉門前攏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

這筆筒,正是一叢紅梅開了滿眼。而這疏密有致、凜然而美豔的花朵,讓人感受到古代墨客的清雅和高潔志趣。

青色的岁月,与物之美

剔紅梅花紋筆筒,明

故宮博物院藏

物之美,不僅在於物的精巧,更在於“每一件物上,都收斂著歷朝的風雨,凝聚著時間的力量。”

在歷史璀璨的河水中,《故宮的古物之美》以18件古物為引,為我們重現一段段歷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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