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班前10分鐘，陸婷躲在衛生間給家裡打電話。
“媽，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公司同事聚會，我不去不太好！”陸婷拿著電話，小心翼翼對婆婆說。
“知道了！”王老太太硬邦邦吐出了這幾個字，就掛了電話。陸婷咬著嘴唇，隔著手機，她好像都看到了婆婆的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陸婷其實不想參加這個聚會，她悄悄跟組長請假說，她有些不舒服想早點回家，組長卻勸她還是參加一下比較好。畢竟，飯局是老闆親自組織的。
陸婷無奈，這才給婆婆打了電話。
老闆組織的飯局，主要是和員工聯絡感情，吃飯倒在其次。所以，這場飯局延續的時間比較長。飯局散時，已經9點多了。
除了司機，大家都飲了些酒，老闆醉醺醺地叮囑司機，一定要把大家都安全送到家。
司機把陸婷送到樓下時，已經快10點了。陸婷下車時，踉蹌了一下，司機趕緊下車扶住了她：姐，用不用我送你上樓？
陸婷擺了擺手，跟司機道了謝，跌跌撞撞，上樓，打開了門。
客廳的燈亮著，王老太太坐在沙發上，一臉慍色：洗洗睡吧！說著，站起來回了屋，“咣噹”一聲，把門摔得山響。
陸婷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大半。她進了衛生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層一層抹在臉上的化妝品，也遮掩不住她的疲憊和憔悴，忍不住，兩行眼淚就落了下來。
2
陸婷洗漱完，回了自己的臥室。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老公王王斌閉著眼睛平躺著。
“今天公司同事聚會，我回來晚了！你是不是擔心我了？我給媽打過電話了……”
陸婷絮絮叨叨說著話，王斌卻沒有任何反應。
陸婷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王斌成了植物人。
陸婷動作嫻熟地幫王斌換了紙尿片，又幫他翻身，拍打臀部和背部幫助血液循環。
兩天幫王斌洗一次澡，半個月幫他理髮、剪指甲。兩小時換一次紙尿片，三小時翻一次身，三小時通過鼻胃管喂一次水，王斌不能咀嚼，只能通過鼻胃管喂流食……陸婷除了上班，她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王斌身上。
陸婷一直希望，某個早上她睜開眼，王斌正笑眯眯看著她。儘管醫生表示，植物人甦醒的幾率很低，但是，陸婷在網上搜索，看到了很多植物人甦醒的信息。她相信，奇蹟也會在王斌身上出現的。
3
陸婷白天上班時，王斌就由他父母照顧。陸婷因此，對公婆充滿了感激。
儘管，婆婆王老太太從開始，就不喜歡陸婷。
陸婷和王斌是大學同學，從大一就開始談戀愛。大學畢業後，陸婷就跟著王斌，來到了王斌的城市工作。
在王老太太看來，陸婷這個農村丫頭之所以跟她兒子在一起，就是看中了她家的房子和錢。
那時，王老太太託人給兒子介紹了好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可是一向聽話的兒子，卻執拗地非陸婷不娶。
兒子越堅持，王老太太就越恨陸婷，她覺得陸婷像個妖精一樣，用花言巧語迷惑了兒子。
不過，王老太太到底還是沒能拗過兒子，把陸婷娶進了門。
陸婷嫁過來後，下班回家，買菜做飯，洗洗涮涮，把大部分家務活都包了下來。對於從農村裡出來的姑娘來說，乾點家務活，真的不算啥。
而且，陸婷特別孝順公婆。王老太太住院做個小手術，陸婷請了假精心侍候，端屎端尿也毫不怨言。
陸婷心甘情願做這一切，是因為她愛王斌，她拼命孝敬王斌的父母，不過是想把自己融入這個家，好好過日子。
漸漸地，王老太太也被陸婷打動了，她從心裡接受了這個兒媳婦兒，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誰料，王斌卻出了車禍。而且，他是在開車載著陸婷回孃家時出的車禍。
兒子出了事，王老太太的悲痛可想而知。所有的悲傷都要有一個宣洩的出口，而陸婷，就成了那個出口。
如果王斌沒有娶陸婷，他就不會開車送陸婷回孃家，那麼，這場悲劇就可避免。
所以，王老太太重新站在了陸婷的對立面。
王斌出事兒後，王老太太就再也沒給陸婷一個好臉色。
4
陸婷聚會喝了些酒，夜裡又給王斌翻了幾次身，早上醒來時，就比往日晚了一些。
陸婷起了床，急急地想去廚房給王斌準備早飯，卻被王老太太叫住了。
王老太太坐在沙發上，沉著臉說：“陸婷，今天你請一天假，別上班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談！”
陸婷怯怯地說：“媽，有啥事兒等我下班回來再說，您看行嗎？”
“不行！”兩個字像子彈一樣從王老太太嘴裡彈了出來。陸婷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拿出手機給領導請了假。
陸婷喂王斌吃了早飯、換了尿片、翻了身……忙完後，收拾了廚房，才在王老太太身邊坐了下來。
“媽，有什麼事兒，您就說吧！”陸婷看著王老太太的臉，小心翼翼地說。
王老太太一開口，就咄咄逼人：“昨晚上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陸婷急急地解釋：“他是我們公司的司機，昨天晚上，他負責送所有同事回家……”
王老太太打斷了陸婷的話：“我站在陽臺上，看得清清楚楚，司機送人，不需要摟摟抱抱吧！”
“媽……”陸婷張了張嘴，想辯解，又擔心惹婆婆生氣，一著急，就掉起了眼淚。
王老太太依然板著臉：“你覺得侍候我兒子，受委屈了是不是？我兒子要不是送你回孃家，會成這個樣子嗎？”
“媽，求求您，別再說了……”陸婷泣不成聲。
王老太太見陸婷哭了，口氣也軟了下來：“我已經打聽了，斌斌這樣躺在床上，你要想和他離婚，得去法院起訴。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房子是我的，你別打房子的主意。
斌斌住院花的錢，都是車禍賠償款，他這樣躺著以後花錢的地方多，我和他爸也老了……斌斌出事前手裡應該有點錢，你得給他留下來！”
陸婷“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她第一次大聲跟婆婆說話：“我不會和王斌離婚的，他一定會醒來的，我要等著他！”
陸婷說完，拿起包，拉開門衝了出去。
王老太太嘆息了一聲，也抹起了眼淚。
5
那天以後，王老太太再也沒有跟陸婷提離婚的事情。
然而，陸婷一天下班回來，發現家裡來了兩個客人。來人應該是夫妻倆，見陸婷進了門，兩人都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妹子，下班了啊！”女人笑著和陸婷打招呼。男人向陸婷點了點頭，也算是打招呼。
王老太太在臥室裡喊男人：“大剛啊，你過來，我給斌斌餵飯，你在旁邊多看著點兒！”男人應聲進了臥室。
陸婷也去了臥室，挽起衣袖，想給王斌翻身，卻被王老太太制止了：“陸婷啊，以後由大剛照顧斌斌。大剛是我親侄子，他照顧斌斌，我也放心！”
後來，陸婷終於弄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婆婆把她老家的侄子叫過來照顧王斌，大剛的媳婦兒在廠子裡也找了份工作，夫妻倆以後就住在家裡了。
陸婷下班回來，她要去照顧王斌，卻總被大剛推開了：“我姑給我發工資，讓我專門照顧弟弟，要是再讓你費心，我姑該說我了！
而且，大剛在王斌房間裡支起了一張小床，晚上要睡在王斌身邊照顧他。”
陸婷在家裡，徹底成了一個外人，連自己的房間也沒有了。王老太太分明，是用這種辦法逼她離婚，逼她離開這個家。
然而，陸婷實在捨不得離開王斌。
那天，陸婷在衛生間裡待的時間長了些。王老太太和家裡的人，都以為她出去了。
王老太太和大剛在客廳聊天，坐在馬桶上的陸婷，聽得真真切切。
大剛說：“姑，我看斌斌媳婦兒挺好的，她捨不得斌斌，你就別逼著她離婚了！”
王老太太嘆息了一聲說：“大剛啊，她要是不和斌斌離婚，將來我跟你姑父要是走得早，我們這眼睛也閉不上啊。她還年輕，她能守斌斌幾年啊？斌斌要是走到我跟你姑父前頭，我們年齡大了，這房子，將來還不落到陸婷手裡？
你是我親侄子，我跟你姑父現在有這點退休金，給你發工資，你好好照顧斌斌，姑和姑父老了，也指望你哩！將來，我們都不在了，這房子，就是你們的了……”
王老太太說著，就哽咽起來：“按說，陸婷這孩子也不錯，可是，她也沒個孩子，終究是個外人……我命怎麼這麼苦啊……斌斌躺在床上，生生地把我的心撕成碎片了啊！”
陸婷捂著嘴，淚水流了一臉。陸婷不怪婆婆，畢竟，她年齡大了，多為以後打算一些也沒有錯。
6
轉天，陸婷簡單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她在外面租了房子，要搬出去住。
陸婷對王老太太說：“媽，我同意離婚。我先搬出去住，抽空，我就回來看王斌，看你和我爸。”
王老太太抹著淚，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陸婷拉著行李箱走了，她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以後，無論命運如何安排，她都不會丟下王斌和他的父母，這個家，永遠都是她的牽掛！
也許，陸婷離婚，無論是對她自己，還是對王老太太，都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文/楊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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