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十年前最大的痛是“對不起,我們救不到你”;現在,我能

大家應該已經習慣,如今每次突發災害,都有一個值得信賴的組織,在第一時間發佈信息,告訴我們“災情如何、最可能被忽略的地方、最需要的物資……”

從2008年到現在,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從一個自發形成的志願者群體,成為一家正式註冊的民間組織。在自身不斷成長迭代的同時,也見證著國內救援領域的10年變遷。

始於汶川,立於玉樹

郝南將2008年視為卓明信息技術發展的“零階段”,之後,隨著社交媒體的不斷更新,卓明也在進行迭代,現在已經發展到是第四、五代。

郝南:十年前最大的痛是“对不起,我们救不到你”;现在,我能

2008年汶川地震發生後一群志願者自發組織起來,進行信息對接,“那時候應該說是協調,就是將物資需求和供給兩邊搭配上,包括車輛分配、物資運輸、分發、志願者、道路情況等,雖然參與很深入,但這裡邊沒有其他的專業性、技術性。”當時信息小組的一兩百個志願者,有的掌握司機情況、志願者情況、物資匹配度,有的掌握災區村鎮需求。“我在自己的大腦裡構成了一個路徑,就是在對災區有了從局部到整體的瞭解後,再接觸到救災資源的時候,對這個資源能夠到達哪裡,去哪裡最合適,有了一定的分辨意識,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資源的可及性和匹配性,但當時沒有上升到理論歸納的高度。”郝南說,“在災情信息蒐集上,怎樣核實、驗證一個信息的時效性、真實性、準確度,當時大家摸索出來了一些工作原則,但沒有記錄總結下來,也沒有人有意識地去應用這些經驗,在這些東西剛剛形成的時候,這次救援就結束了。”

用郝南的話說,這些經驗在汶川地震救援結束後,跟隨各自散去的志願者們回到了“原子化狀態”。隨後救援、公益相關的各個部門、機構都在總結經驗教訓,但信息處理、協調上的經驗,並沒有得到非常細緻的總結。這種情況讓當年的志願者們心存遺憾,也有不滿。所以在2010年的時候,“玉樹地震發生後,我們馬上意識到這個災害可能很嚴重,2008年志願者們憋著的那股勁都還在,我們第一時間就在QQ群裡聯動起來想做點事情。”郝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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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14日,還是牙醫的郝南取消了下午所有病人預約,一邊聯絡前方誌願者,一邊在後方迅速組成信息協調小組,從北大招募的志願者們很快集合在一起,2008年的經驗在這時第一次以成文的方式,傳遞給了新一批的志願者。

“我得叫他們怎麼做,於是就把之前的經驗,第一次以成文的方式,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教給他們。這是完全土生的自己總結的經驗。”郝南說,“比如提煉信息的六要素,怎樣核實驗證,信息的細節應該具體到什麼程度,確認後我們給這些信息逐條進行編號。編號時就特別注意到格式問題,那時候已經在強調信息中包含的時間、地點、人物、聯繫方式、可追溯來源等,並且對有效性設置了專門標籤。”

經過整晚埋頭苦幹,第二天一早,由這些編號信息組成的第一期簡報發送到各個QQ群,這也是“簡報”第一次出現。當時信息小組沒有正式的名稱,就叫做玉樹地震援助信息小組。簡報就以這個小組的名義發送送了出去。為了避免在轉發過程中丟失時間標籤,造成時間混亂,郝南將信息作成了圖片。

這些當時參與並堅持下來的志願者夥伴,基本構成了卓明的創始團隊。

這是卓明發展的第一個階段,那時候信息發佈還比較原始,只是單條信息的彙總,沒郝南:十年前最大的痛是“對不起,我們救不到你”;現在,我能有更多的格式、套路。這個模式在2011年盈江地震時得到了沿用。2011年,壹基金辦了“救災行動獎”,郝南和南充市紅十字會山地救援隊陳丹、蒼南縣壹加壹應急救援中心空中搜救隊隊長陳斌等10位民間人士,一同獲得了“行動公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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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化內核的形成

2010年到2012年,災害響應較少,卓明團隊的成員也在忙於各自的本職工作。“因為當時大家沒有時刻準備著的意識。”這期間,郝南混跡於公益圈,加入華夏公益,參加友成基金會的災害研究班,第一次正式接觸災害管理,全面的瞭解災害救援、重建的一系列專業知識。

“2012年岷縣地震,我們知道消息時已經晚了48小時,當時正在跟華夏的人一起開會,卓明與華夏的志願者一起來響應了這次地震。”岷縣地震信息發佈所形成的簡報框架基本成熟,一直沿用到了現在。因為兩個組織的合作,人員的混合,簡報的名字一直用的是“卓明華夏救災簡報”,兩個機構名字並列。

2012年之後,卓明開始注重救災演練,郝南則在地震研判上花了更多功夫。2011年從友成的培訓班開始學習,在小型地震發生後練習推演,“那時候具備了地震發生後,根據震級和周圍環境判斷地方損失情況的能力,具備了初步研判能力。”2013年,演練和研判能力都派上了用場。

2013年4月20日,雅安地震發生之前 ,卓明剛做完一輪培訓和演練。這次救災現在來看大家有些反應過度,卓明在這次救援中的表現也得到了各方重視、多家媒體關注。不只是救援領域,更多的公益人知道了卓明,知道了信息協調在救災中的重要性。

“這可能是大家第一次大規模地瞭解我們做的簡報,轉發量還挺多的。那時候微博成為重要的響應工具,簡報以長微博的形式轉發出去。除了QQ、微博,還有YY。”郝南說,“簡報開始出現預測性信息,我們預測到災區會堵車,注意到救援的不均衡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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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緊急救援階段,這種判斷是非常重要的,第三天,卓明簡報發佈了災區需求的分佈情況,比其他人提前了至少24小時,這也讓救援力量認識、認可了卓明的專業性。

2014年魯甸地震時,此前曾出現的幾家信息協調平臺已經推出了,只有卓明還在繼續做,並且把這件事做得更專業。魯甸之後,卓明響應小規模災害的數量在上升,將範圍擴展到颱風、山洪等其他類型災害救援中,並且開始嘗試響應國外的災害。不同類型的災害在進行災情研判時,需要不同的專業知識。

也就是在2014年魯甸地震救援進行中,郝南辭去了他的牙醫工作,將職業的未來方向完全放在災害救援上。“我的個人信念發生了改變,機構也做了調整。那年我們響應了大概十次災害,年底總結時,7個創始人決定卓明要走組織化發展的道路。”郝南說,“第二年我們就申請了南都基金會的支持資金,開始謀求註冊。在我專職參與進來之後,就有大量的時間去接觸專業的知識,不管是公益行業的還是機構管理方面的。2015年,我開始學習環球計劃,接觸國際上的東西。環球計劃的內容非常好,2015年初的目標就是把它學好,然後再推廣給大家。”

國際災害響應

2015年初卓明自己承辦了一次環球計劃培訓班,這是卓明第一次正式組織項目式活動。隨後就是2015年在日本仙台舉辦的第三屆聯合國世界減災大會,這也是中國民間組織首次以代表團的形式參加聯合國世界減災大會。

“仙台大會對我來說是特別重要的一個節點,這時我對世界人道救援體系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從仙台帶回來的東西,郝南消化了好久,在把這個體系摸索得差不多時,尼泊爾大地震發生了。災害發生了,而你有所準備,這就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

“我們內部已經在2011年就制定了災害響應流程。但一級響應是空缺的。我有把握,有20-40人的志願者團隊,二級響應沒有問題。但能不能進行一級響應,尼泊爾地震我們打算試一下。”

當時卓明內部對此也存在不同的聲音,有人認為應當主要關注西藏災區,有的認為外語能力不足以進行國外災害響應。事實上,當時輿論關注點也主要在尼泊爾。最後卓明兵分兩路,一部分關注國內災情,一部分響應尼泊爾地震。郝南參與尼泊爾救災還有一個特殊因素,他當時在基金會救災協調會,協調會把這個工作交給了他。

尼泊爾地震響應的志願者招募異常順利,300個志願者迅速到位。“我最大的苦惱是300人怎麼管,我沒管理過這麼多人,這是件非常頭痛的事。志願者都沒有經驗,還各有各的主意,個性比較強。志願者團隊的理順用了比較多時間,所以我沒實際工作的節奏慢了。”管理不順,前方各種情況,家裡還有孕婦要照顧,“我有一天真的蠻崩潰的。崩潰完之後,我心裡有底了。”郝南對這次海外災害響應的總結是,“從應急響應的目標來看,這次是失敗的,我沒沒有真正幫助到很多災民,很多工作做到位了,但時間節點常常晚半天,而起不到預期的作用。另外,我沒的產出更多是中文,但國內的組織在國際救援中的執行能力還不夠強大。”

“但是這次國際救援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就是在連英語都不通的地方,我們還能招到懂尼泊爾語的志願者,甚至是尼泊爾人。我發現在災害發生時,只要運用方法合理,平時找不到的資源,救災時都能變成現實。而且這次救援驗證了我們在國內演練成熟的方法。”

2015年之後,卓明響應國內外災害的次數開始爆發性增長,每年20次左右,包括厄瓜多爾地震、意大利地震等海外災害救援,也包括颱風、水災、滑坡等多種類型災害。技術上,卓明已經由簡報偏向地圖,在傳播效果上更優秀。郝南現在可以很自信的說:從專業性來講,我們不比任何國際機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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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包低門檻 核心專業化

在運作層面,卓明是以眾包的形式來進行操作的。內核需要高度專業化,但眾包給每個人的一小部分前端工作,一定是低技術門檻的。這也是郝南從國際上學來的經驗。

低技術門檻容易做到,但是核心的專業化卻面臨瓶頸。近兩年,部分核心志願者因為家庭、工作等原因離開,但補充新人的速度卻變慢了。專業化對核心志願者的要求也在提高,也會特定招募一些地震、災害管理等相關專業的志願者。

郝南在內部培訓時強調最多的兩點 ,一是救災的目的性,一定要以災民為中心,理解災民的苦難,這是出發點。二是團隊要讓參與的人有所成長。“從2008年到現在,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沒有人是完全無私奉獻的,付出要有收穫才能平衡,不管是心理上的收穫還是其他方面的。要找到這個平衡點。”郝南希望所有卓明的志願者都能獲得成長。

對自己的專業性要求,換來的是救援領域和政府的認可。“政府比民間組織更認可我們做的事情的價值,對於簡報的準確性,我們是引以為豪的。”郝南說。事實上,除了應急響應機制,卓明愛裡建立了保密機制,在發現涉密信息後,都要按流程處理。

郝南表示,與國際相比,國內還缺乏就在專業性的NGO,卓明以信息傳播為專長,而在衛生用水、心理援助、災害社工等方面的組織也數量較少,救災是一個綜合門類,如果這些都比較萎縮,只有救援隊和基金會數量偏大,是不良發展的狀況。

十年後最好的紀念就是——現在,我能

最終還是繞不開一個感性的話題。回憶起2008年一起救災的夥伴,郝南說,那是一群特別執著的人,2008年,我們知道為什麼要幹這個事兒。“它給了我們一種信仰。這對於我們來說很神聖,讓所有人放下分歧去做同一件事情。不管這個人平時怎樣,品行如何,在汶川救災時,那個東西是跨越日常的,只有在現場的人能感受到。”郝南說,“2008年之後再也沒有一個時刻,接近那種狀態。但我後來在很多地方也見過,比如日內瓦的紅十字博物館裡。”

十年之後,這個影響在大家身上在逐漸消退,但還是能看到影子。“2014年年初的時候,我再到北川,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了。我現在做的事情,跟2008年沒有關係。我的債還清了。”

2018年5月11日,紀念5·12抗震救災志願行動十週年的“全國社會救援力量技能競賽”結束後,郝南在朋友圈發了一段話:十年以前最大的痛就是”對不起,我們救不到你";十年以後最好的紀念就是——現在,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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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南:十年前最大的痛是“对不起,我们救不到你”;现在,我能

作者 | 王會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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