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區西部舊城改造,居民們聽說要拆遷,基本上都很支持。
的確,這一帶的樓房太舊了,多是四十年以上的老樓,最老的七號大院,有七十多年曆史。每當下雨,居民們不僅要找來大盆小盆接屋頂漏下來的水,還提心吊膽,生怕哪些地方經受不住風雨的考驗,垮塌下來。
拆遷辦主任梁立行就是在七號大院長大的,對大院感情深厚,前期摸底工作由他親自負責。
大院的老居民們見了梁立行非常親切,拉著他的手說:“立行,你就放心拆吧,我們七號大院堅決支持你!”
老居民的這些話,把梁立行感動的呀,幾乎要掉下眼淚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就在萬事俱備,只待居民們搬家時候,工作人員回來彙報:七號大院的居民們說什麼也不搬了!
梁立行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會吧?之前答應得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
工作人員說,居民們開始只說等等,後來聽說不能再等的時候,他們提出了要求,每戶多補五十萬!
五十萬?他們怎麼會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梁立行不太相信。在梁立行的印象中,七號大院的居民質樸善良、顧全大局,絕對不是一群胡攪蠻纏、不通事理的人。
不會有什麼誤會吧?梁立行馬上趕往七號大院。
由於大院周圍的幾個樓座已經開始拆除了,塵土飄揚進來,落滿了院子,張大媽拿著笤帚在不停地掃。院子裡的擺設一點兒沒變,石凳、棋盤、花壇,都安靜地待在原地,居民們在院子裡打撲克、嗑瓜子,那優哉遊哉的樣子,彷彿周圍的拆遷跟他們毫無關係。
梁立行進了院子,誠懇地說:“大爺大媽們,我梁立行哪裡做得不對,你們可以提出來,但不能拿拆遷開玩笑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立行,啥也別說了,每戶五十萬,見錢就搬!”
梁立行的這番話絲毫沒有打動居民們,他們認準了:不給五十萬,堅決不搬!之後,他們不再理梁立行,自顧喝水打牌。
梁立行離開的時候,失望地說:“我從小在這個大院長大,大院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我總以為,誰變,七號大院的人不會變。可是,我想錯了,人不僅會變,竟然變得除了錢,什麼都不認了!”
說完這些話,梁立行眼圈紅了,他又想起了童年時候。那時,爸媽下班晚,一般都是晚上八九點回家,而梁立行,從沒餓過肚子,鄰居誰家開飯,都不會忘了他,這個給他送碗粥,那個給他一碗麵。七號大院每一家的飯,梁立行都吃過。那個時候的人們,從不計較得失,可現在,大院還是那個大院,人卻不是那時的人了!
工作繼續進行,周邊樓座已全部拆除完畢,只剩下七號大院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像個落寞的老人。
七號大院的居民們,打定了主意要跟拆遷對抗到底,他們也不鬧,每日只在院子裡喝茶打牌聊天,看似平靜,可是,任何人只要想靠近他們,想要動院子裡的一草一木,他們就馬上站起來,隨時有動手的準備。
一幫老居民如此用心地保衛著七號大院,不見錢不搬家,真是讓人無計可施。
七號大院拆不動,已經耽誤整體工作了。上級領導急了,下了死命令:不能再拖了,馬上實行強拆!
這個決定讓梁立行很為難,他跟工作人員一起,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七號大院。
大院裡的情形跟他想象中的一樣,喝水打牌一片熱鬧。梁立行跟大家打過招呼後,默默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心裡想著怎樣給居民們下最後的通牒。
就在梁立行考慮如何開口時,外面傳來車喇叭的聲音,接著,有人站了起來,向門口跑去:“來了,可回來了!”
那幫正在打牌的老人們,聽到這個聲音,也都扔下牌,向門口奔去。
梁立行和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來了?誰來了?
不一會兒,居民們擁著一位老太太走了進來。老人滿頭白髮,步履蹣跚。進院後,她含著眼淚說:“回來了,終於回來了!還好,沒有拆,有生之年能再看到七號大院,也知足了!”
梁立行認出她了,這不是劉大夫嗎?劉大夫二十幾年前被兒子接到了國外,再也沒有回來過。
劉大夫在兒子的攙扶下,興奮地四處走動,不住地說:“這棵桂花樹還在,這個石凳也還在,都在,真好,真好……”
大家擁著劉大夫坐下,劉大夫說:“聽兒子說七號大院要拆,我心裡難受極了。我在國外,最想念的就是大院的鄰居們,我總夢見夏天的夜晚,跟大家在院裡聞著桂花香乘涼。唉,不瞞大家說,這次犯病,讓我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我啥也不想了,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回到大院,再跟大家一起聊聊天。”說到這裡,眼淚落了下來。
大家都說:“不要難過,這不是回來了嘛。”
張大媽說:“劉大夫,你這一回來啊,有人就放心了!這幾天,我們為了等你,可把一個人害慘了!”
劉大夫很奇怪:“怎麼回事?把誰害慘了?”
這時,梁立行已走上前來。一見他,劉大夫就說:“哎呀,這不是立行嗎?二十多年沒見了,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梁立行握著劉大夫的手,感慨地說:“劉大夫,您還認得我呀。”
張大媽說:“這幾天,立行都快被我們這幫老頭老太太逼瘋了!我們拿定主意,堅決不搬,一定要堅守到你回來,讓你再看一眼大院!劉大夫,你對咱們大院有恩啊,誰家的孩子發高燒,你都去給推拿,誰家的老人生病,你親自上門打針輸液。對了,立行,你還是劉大夫接生的呢。”
劉大夫嘆了口氣,說:“那時候,咱們七號大院,就像一家人一樣,多好啊。可惜,咱們都老了,大院也老了,要拆了。不過,在拆之前,我還能親眼看看大院,也算了了一個心願了!”
梁立行這才明白,大家突然提出那麼離譜的要求,是為了爭取時間,等劉大夫回來啊。可是,為什麼一開始不明說呢?
田大爺說:“如果我們說是在等人,你們會同意嗎?肯定不會!這幾天,你們急,我們更急,一來擔心劉大夫的身體,希望她趕快回來;二來影響了拆遷工作,我們心裡也不好受啊!”
張大媽說:“今天包餃子,吃完團圓飯,咱們就搬!對了,先來一張全家福!”
隨著“咔嚓”一聲,七號大院全體居民的笑臉和那段歷史,被永遠定格在了鏡頭中。
閱讀更多 西行探寶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