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十年,我為啥不憤怒了?

原文@裴楠 載於中讀App

記者十年,我為啥不憤怒了?

前幾天,一位年輕的同事鄭重地寫了一篇文章,吐槽自己每次稿子被和諧總是很憤怒,很受傷,什麼時候才能做到先平氣和。

她是個耿直girl,有幾分我年輕時的模樣,每次看到她在辦公室摔東西抱怨,偶爾也會勸她幾句。她的文章讓我一驚,為啥我不再憤怒了?

從大處說,嚴格執行宣傳部門的要求,令出必行,絕不能越過紅線,這是基本的政治意識和大局意識。職場上,屁股決定腦袋,服從領導的決定,不要為難領導,這是基本的情商。從個人說,一個過於鋒芒畢露的人,看起來是人人稱讚的正義,暗地裡卻不受歡迎、受人排擠,社會表揚聽話的人,不聽話的人遲早會受到懲罰。人情是一張網,說不定哪一天你就處在某個網點上,需要別人幫助,所以做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這些普世的人生道理油膩膩的,卻屢試不爽,耿直的人付出一定的代價才會乖乖接受。這不是墮落,和社會和解,也是和自己和解。

新聞不是自然主義的呈現,百姓無小事這話是不對的,很多雞毛蒜皮的事情是無意義。河上出現一具浮屍,無名無姓無線索,這是無意義的(該不該播放此類新聞,有爭議),世界每天都在發生類似的事,這不是新聞。如果這種稿子被拉,我不會有任何情緒。

輿論監督並非天然具有“正確”的屬性,它不僅要揭露,還要重建,對政策越深入解讀,對事件多方面分析,一般都不會得出一個聳動的結論。記得白巖松說過,要想提高收視率也不是難事,但是我一週控制在兩次,越熱鬧的話題越有問題(大意)。日播類新聞要熱鬧、鮮活、製造話題,浮光掠影是它的本性,天然不具備深刻、理性、持久審美的特性。收視率主導的大眾傳播本性如此,你奈若何?

人最難能可貴的是價值觀不單一,不單一才能看到更豐富、更深刻的世界。柴靜說“寬容的基礎是理解,你理解嗎?寬容不是道德,而是認識。唯有深刻地認識事物,才能對人和世界的複雜性瞭解和體諒,才能不輕易責難和讚美的思維習慣。” 沒人跟你過不去,是生活本身矛盾密佈。

憤怒的時候,問問自己,你的憤怒深層原因是什麼?是自尊心?是正義感?自尊心遲早會被踐踏,不是在此處,就會在他出。正義感盡力即可,鐵肩擔道義的時代已經過去,新聞專業主義才是主流,表現出自己的專業素養,已經算是圓滿。

十年前,我追著街頭氾濫的違法高炮廣告窮追猛打,並在本地論壇上發帖揭黑,一時輿論譁然,引起主管部門關注,促使他們開展專項整治,半個月內轟轟烈烈拆除所有的違法廣告。我從來沒有後悔做過這件事,十年後,這樣的衝動變弱了,好在還沒有消失。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是人生寶貴的“初心”,值得我們每個人去呵護,社會的進步很大程度源於年輕人的“衝動”,中年人的理性只是底色。

十年之間,媒體行業的變化翻天覆地,傳統媒體急劇衰落,新媒體勃勃興起,媒體人內心動盪不安,在夾縫內求生存,不僅理想遠去,飯碗也岌岌可危,這個時候反思我的十年,悲哀又沉重,“為理想而痛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看它終成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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