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曾在網上看到這樣一種說法：有一種過癮，叫西班牙懸疑片。
的確，西班牙懸疑類型電影近年來佳作頻出，並憑藉精良的製作，燒腦的劇情，精妙的反轉連連帶給我們驚喜。
而也經常有朋友留言讓我再多介紹幾部，那今天就滿足大家，要說的這部“西懸”有點小眾，但同樣精彩——《沼澤地》。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初西班牙的一個小鎮裡。
小鎮地處偏遠，周圍沼澤遍佈——溼熱的天氣醞釀著撲朔迷離的神秘感，泥潭遍佈野草叢生的環境滲透出危險的氣息。
這樣的場景，可以說是完全契合犯罪懸疑片的氣質。
再加上特殊的時代背景——西班牙剛剛結束獨裁政權，正處於動盪的民主過渡期；法制並不完善，軍人干政，工人罷工，各種矛盾衝突時有發生——更加重了那種讓人不安的氛圍。
我們的主角是兩名警探。
他們從馬德里遠道而來，目的是為了調查兩名少女失蹤的案件。
其中佩德羅因犯了點“政治錯誤”被派到小鎮，馬上要做父親的他想趕緊回去。
而另一位警探胡安則要灑脫得多——“這對我來說不算懲罰，我也沒想當英雄。”
影片的故事主線便圍繞著兩人的探案展開。
他們先是來到失蹤姐妹的家裡，胡安在女孩們的臥室裡發現一本招聘手冊，父母說孩子走時帶走了存摺和一些衣物。
重要道具：招聘手冊
乍一看，好像是單純的離家出走。
但隨後母親悄悄遞過來的一樣東西暗示我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那是幾張被人為損毀一部分的膠捲底片——底片上姐妹倆赤身裸體，還有個男人將其中一位少女按在床頭。
至於對她施暴的男人是誰，拍照的人又是誰，統統未知。
因為底片損毀，我們只知道——按住少女的那雙手上有一個三角形的紋身圖案。
而之後的走訪又帶來了新的疑點：
目擊者稱，案發當晚兩位少女有說有笑地上了一輛白色雪鐵龍轎車。也就是說，帶走少女的很可能是熟人。
但少女的同學都表示，她們認識的人中沒有人開這種車。
一時間，案件陷入了僵局。
而就在這時，有人在小鎮旁的沼澤裡發現了兩位失蹤少女的屍體。
她們生前遭遇過性侵，還受到了殘忍的虐待——頸部、胸部、腹部都有多處刀傷，左手有一級燙傷，數根手指被切斷。
於是失蹤案升級為謀殺案。
這還沒完，案件曝光後，一位村民深夜來訪，說自己的女友和另外一個女孩阿黛拉也曾被同一個兇手以類似的手法殺害——
於是謀殺案又演變成連環殺人案。
而在調查另外幾位受害者的過程中，兩位主角發現死者身邊都出現了同一本招聘手冊；
且這些女孩都曾和當地有名的一個帥小夥基尼走得非常近。
而基尼的手上也有一個三角形紋身。
這便意味著，他正是之前那些不雅照中，將少女按在床頭的那個人。
於是警探胡安開始跟蹤他，希望藉此找到他的同夥。
結果你別說，還真發現點線索——某天，基尼帶著他的現任女友來到一棟偏僻的房子，隨後一位戴牛仔帽的男人走了進去。
而正當胡安想要弄清楚這個男人是誰的時候，他便被打暈在地。
也就是說，除了牛仔男，基尼可能還有第三位同夥。
從昏迷中醒來後，胡安馬上把基尼抓到了警局。沒想到這小子一臉囂張，表示趕緊找醫生化驗吧，看受害者體內的精液是不是我的。
結果可想而知——不吻合。
由於證據不足，最終基尼被放走。
於是兩位主角的調查重點開始轉移到基尼同夥的身上。
他們先是來到了昨天基尼去過的那棟偏僻房子，確認了這裡就是實施性侵的地點，但房東不肯說出除了基尼租房的還有誰。
就在案件再次陷入僵局的時候，基尼的女友，也就是昨天那起性侵案件的受害人託朋友找到了胡安，並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
她在受侵害時看到性侵犯的面貌。但因為被拍了裸照她不願出面，更不願意出庭作證。
至此，案情似乎很明朗了——兇手是基尼和同夥牛仔男，只要查清牛仔男的身份就好。
片中的佩德羅也正是這麼做的。
他找到當地一位攝影師，希望能夠通過鏡面反射進行確認拍照者的面貌。
當然，如果你是懸疑片老司機，肯定能看出其中另有蹊蹺。
因為我在前面提到的很多線索還沒用上——
比如案發當晚姐妹坐上的白色雪鐵龍是誰的車？眾多受害者身邊的招聘手冊是怎麼回事？
大家都想離開村子又跟此案有什麼關係？
一部好的懸疑片，總是敢於挑戰並顛覆觀眾的固有認知。
《沼澤地》正是如此。
通常情況下在觀眾的認知中，性侵殺人應該是一個連貫的過程，是同一個案子。
但其實還有著另一種可能——“性侵”、“殺人”是分開的兩部分，是兩個案子。
而本片所做的便是將這兩部分混淆在一起。
兩位主角一直以為他們調查的是“性侵殺人案”，但七零八落的線索似乎又指向不同方向，於是他們只能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四處奔波。
這便產生了一種撲朔迷離的感覺，主角雲裡霧裡，觀眾也跟著迷惑。
直到影片後半段，案情才開始漸漸明晰起來。
通過電話監聽，兩位主角發現——
在經歷性侵之後，基尼的女友也想離開村子，為此她託一個名叫塞巴斯蒂安的男人幫忙。
這個塞巴斯蒂安曾經在外地一家酒店工作，兩年前曾因為涉案受到通緝，他留在酒店的行李箱裡堆著大量的招聘手冊。
而如今塞巴斯蒂安的身份則是發生性侵的房子的看門人。
另一邊，胡安也在當地一次罷工運動中發現了疑似牛仔男的身影。
他叫阿方索，是鎮上有頭有臉的商業大亨——階層外形以及身上的香味兒，都很符合之前基尼女友對性侵罪犯的描述。
但因為此人擁有很高的社會地位，當地警方以證據不足為由拒絕抓他來審訊化驗。
至此，除了牛仔男的身份尚未證實，其他疑點基本上都解決了。
下面我來簡單給大家捋一捋案件的始末——
首先，是帥小夥基尼靠外貌勾引女孩，然後帶給某個高階層的人“享用”，過程中他們會拍下照片，並以此為威脅讓女孩閉嘴。
被性侵的女孩們都非常痛苦，拼命想要逃離此地，於是塞巴斯蒂安以提供工作為由趁虛而入。開白色雪鐵龍的，殺人拋屍的，打暈胡安的都是他。
塞巴斯蒂安處的女孩遺物
當然，儘管性侵、殺人相對獨立，但從影片的暗示來看三個罪犯之間應該也有某種聯繫，因為某位受害者家屬稱——塞巴斯蒂安和基尼一起“幫了她很多”。
這說明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很密切。
至於究竟是怎樣的聯繫——
基尼有沒有參與殺人？之前的多起案件被定性為自殺有沒有高階層的人干預？
創作者為觀眾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間。
影片的高潮是一段精彩的雨中沼澤追殺戲。
一開始，罪犯塞巴斯蒂安藉著地形優勢躲在暗處，不斷朝胡安和佩德羅放冷槍。
而兩位主角則一邊躲避，一邊尋找罪犯的蹤跡。
冰冷的雨水，未知的敵人，泥濘的沼澤，成片的蘆葦，偶爾響起的槍聲......
此時導演動用多種視聽元素，烘托出一種非常緊張的氛圍。
隨後，兩位主角相繼中槍，塞巴斯蒂安放鬆了警惕，他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而背對觀眾的設計，繼續維持張力與神秘感。
再然後，右肩中槍的胡安跌跌撞撞地從沼澤上岸，從兜中掏出小刀，一頓猛戳，幹掉了塞巴斯蒂安。
整個過程導演沒有加入一丁點兒帶動情緒的配樂，帶來極為真實的殘酷質感。
就這樣，殺人犯被解決了，尼基也在之後被捕，當地警方宣佈案件告破。
佩德羅上了頭條，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回到首都馬德里。
唯一的問題是——此案中的第三位罪犯被忽略了。
沒錯，正是那位當地有名的商業大亨。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再去追究他是否就是指使基尼勾引女孩，並對她們實施性侵的幕後黑手。
所以表面上看，《沼澤地》講的是殺人、性侵，但實際上片中涉及到的罪惡也不止這兩項，
還有當地警察的瀆職——明明知道商業大亨有嫌疑，卻不去追查；
還有小鎮父母的冷漠與軟弱——明明子女死得不明不白，卻不去抗爭；
以及一直作為暗線鋪陳在劇情中的，一項涉及到西班牙黑歷史的更為隱秘的罪惡——胡安曾在弗朗哥獨裁時代作為蓋世太保（秘密警察）參與鎮壓槍殺平民。
沒錯，影片要講的絕不僅僅是一個複雜離奇的罪案故事那麼簡單。
它很像韓國的那部《殺人回憶》。
兩者風格相近——冷處理高逼格，充斥著大量欲說還休耐人尋味的留白；
設定趨同——圍繞首都警官到小鎮調查展開，聚焦的也都是國家民主轉型的動盪期。
最重要的區別在於，《殺人回憶》最終指向的是那個造成血案的社會與時代，而《沼澤地》說的則是人性的複雜、社會的混沌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片中有兩句臺詞讓人印象深刻，一句是當地警長警告兩位主角辦案規矩一點時說的——“我要提醒你們我們現在是民主制度。”
另一句則是前“蓋世太保”胡安在電影最後反問佩德羅——“還是老樣子？”
兩句臺詞結合起來，傳遞出強烈的諷刺意味。
沒錯，國家邁入民主了，但另一個事實是——制度永遠無法根除人性的缺陷。
所以犯罪和對犯罪的包庇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可能發生。
從這個角度看，片中的沼澤地除了烘托氛圍，也是社會與人性的隱喻。
沼澤地中水與泥沙交融，渾濁混沌；就象徵著人的好與壞、社會的光明與陰暗從來都不是涇渭分明的。
制度不是能夠根治醜惡的萬能良藥，轉變也不會在一朝一夕發生，我們也許永遠都無法抵達完美，但我們可以在失望和絕望中尋找希望，在痛與罪交織的沼澤中不斷前行，一次次向“更好”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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