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工作上學不溝通…日本孤獨終老的50萬蟄居族:最長已隔絕十多年

在日本,有這樣一個群體:他們不工作、不上學、不和任何人溝通,每天待在家裡與遊戲為伴,或者睡上十幾個小時,每隔幾天才出門去便利店買些維生的食物就是他們唯一的“社交活動”,而他們往往連吃的都很少……

“蟄居族”,指的就是他們。

根據日本政府此前發佈的調查報告顯示,蟄居族的人數在日本已超過50萬,其中多數是20~39歲的青年人,“與世隔絕”的時間往往長達數年。

最初,日本政府將“蟄居”和“啃老”相提並論,認為這是在年輕人中出現的社交障礙。但在調查中,他們發現,蟄居族群體正在變老。

相比以前,在2015年的調查中,35-39歲蟄居族的數量翻了一倍。2017年5月,日本九州島西北部佐賀縣對當地644名蟄居人士進行調查後發現,其中70%都在64歲以上,36%都已蟄居超過十年。

如今,高齡蟄居族正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群體。

這些人,究竟為什麼會選擇被困在房間裡?

蟄居族的日常:

無所事事仍疲憊不堪,或沉迷遊戲不能自拔

20年前,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恭子(Hayashi Kyoko)就產生了逃避社會的念頭。當時,校長頻繁和她談話,討論大學入學考試的準備事宜。

“其實我以前挺期待高中生活的,但是這一番談話下來,即將開展的高中生活,完全變成了高考前的漫長準備。”恭子接著說,“我隱隱地開始感覺自己並不適合這種嚴苛的教育體制,而這種精神憂慮很快就反映在身體不適上。於是,我輟學了。”

不工作上學不溝通…日本孤獨終老的50萬蟄居族:最長已隔絕十多年

▲恭子 圖自《商業內幕》

輟學後的恭子曾試圖去打零工,但很快又在來自父母和其他各方的壓力下放棄——她開始徹底拒絕離開家,拒絕見任何人。

於是,在20多歲的時候,她經歷了人生最艱難的低谷。“醒著的每分每秒,我都在不斷譴責自己……每天就是下午醒來,吃點東西,上廁所,呼吸。找不到活著的任何價值。”

“我覺得暴躁,但是無處發洩。無所事事,可是每天都精疲力盡。”

而恭子,只是日本超過五十萬蟄居族中的一員。

根據日本厚生省發佈的官方定義,“蟄居族”,指那些在家中六個月以上,不與外界發生接觸,不工作、不上學的人群。其中,像恭子這樣的人可以代表絕大多數的生活狀態,但還有一些更糟糕——整個人頹靡到連從沙發上爬起來去上廁所,都覺得沒力氣。

還有一些人在長期蟄居生活中會陷入某種強迫症,比如連續洗幾個小時的澡,刷幾個小時的浴缸……

此外,三分之一的蟄居族都沉迷電子遊戲,不能自拔,這似乎能夠“暫時令他們平靜”。

2015年蟄居族超五十萬

三成已蝸居七年以上,以中產家庭男性為主

2015年,根據日本政府發佈的統計數字顯示,全日本共有54.1萬15-39歲的人處於常年蟄居狀態。其中,35%的蟄居族已在家中待了7年以上。

而在2010年的調查中,蟄居族數量為70萬。看起來,2015年的調查人數有減少,但需引起注意的是,這兩次調查對象僅包括40歲以下人群。而對比兩次調查可以看出, 相較以前,在2015年的調查中,35-39歲蟄居族的數量翻了一倍。

不工作上學不溝通…日本孤獨終老的50萬蟄居族:最長已隔絕十多年

▲一名攝影師鏡頭下的蟄居者,後來死在自己的獨身公寓中,屍體兩月後才被發現 圖自 攝影師個人網站

沒錯,蟄居族群體正在變老。

2017年5月,日本一份地區性調查更肯定了這一猜測:日本九州島西北部佐賀縣對當地644名蟄居人士進行調查後發現,其中70%都在64歲以上,36%都已蟄居超過十年。

因此,日本政府目前開始將40歲以上蟄居族,納入人口問題的調查之中,並試圖為他們的家庭提供幫助。

傳統意義上的年輕蟄居族正在變老,更為嚴峻的問題是,供養他們的父母也在衰老,這幾百萬人的命運變得更加不確定,他們或從此陷入赤貧,或稍微“幸運”一點,父母能留下較可觀的遺產,讓他們從此與世隔絕,坐吃山空。

而在這些蟄居族中,男性又佔到了其中的絕大部分。

日本坦普爾大學東亞問題研究員傑夫(Jeff Kingston)表示:“儘管蟄居族的具體情況沒辦法一概而論,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大多數都是男性,無法合群,在家裡和父母一起居住,並受到父母的照顧。”

“一般認為,這些男性多半來自中產階級家庭,因為只有這樣的家庭能夠這樣養著他們。”傑夫說。

蟄居族形成的心理土壤:

壓力大怕丟臉,或者離不開父母

其實,蟄居族並非一夜之間忽然出現的。

據《紐約時報》報道,早在20世紀80年代,日本就開始將其作為一種社會現象進行觀察。在那時,對於“蟄居”的定義是經常昏睡,拒絕溝通,常常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的年輕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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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橫濱一名三年蟄居者的房間 圖自攝影師個人網站

90年代,心理學家Tamaki Saito剛剛執業時,他就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因為孩子自閉而前來求助的父母。在20年的研究間,他發現,這一群體的數字正在飛速上漲,平均年齡也在提高,2010年,平均年齡已由此前的21歲上升至32歲。

而對於年輕人為何會陷入這樣一種狀態,原因各不相同。有的像恭子一樣,自己覺得無法處理好自己的生活,沒法面對周圍的壓力;還有人是因為特定的事件而陷入自閉,比如壞成績或者失戀……

更為嚴峻的是,對於日本人來說,他們具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多重壓力。

比如“世間體”(Sekentei),這個頗具玩味的日本詞語指的是一個人在社會各界中的聲譽,以及想要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壓力,這對於日本人來說是安身立命的重要心理根基。

因此,對於蟄居族來說,他們遠離社會的時間越長,就越發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在社會中的失敗,他們失去了曾經的自尊自信,走出家門後的境況也顯得愈加可怕。

同時,在日本社會中,還存在另一種心理特點——amae,指兒童對母親撒嬌的特殊依賴感情或者行為,反映在人際關係的方方面面,如師生、長幼之間。

在父母的盡心照顧之下,另外還暗含著一種期待,希望孩子能出人頭地,至少能在社會上獲得一席之地——這也充分揭示了,為什麼在男孩子中,長子又往往成為蟄居族的“重災區”,因為父親往往會在長子身上寄託最大的期望。

蟄居族形成的經濟背景:

經濟衰退沒有好工作,常懷恥辱感非常矛盾

除了家庭關係,在社會關係中,這一代人也經歷了一種社會情感上的斷層。

東京精神健康中心學者Yuriko Suzuki表示,傳統意義上來講,日本信奉集體主義哲學,日本人非常害怕脫離於集體之外。但對於年輕一代,他們希望更多的私人空間,這是一種斷層。很多人與父母對立,不願順從卻又無法抗拒。

對於那些傳統意義上的“乖孩子”,那些用盡全部努力滿足父母期待的孩子,他們也似乎並不能逃脫絕望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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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地鐵中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圖自《商業內幕》

英國格拉斯哥大學研究院教授Andy Furlong將日本逐漸上升的蟄居族數量,部分歸咎於1980年的“泡沫經濟”,以及其後在90年代持續的經濟大衰退。

在過去,“優秀”的人生自有一套穩定的遊戲規則——考個高分數,上個好大學,獲得一份好工作。然而在經濟危機之後,這個上升渠道倏然斷裂。畢業於大學的日本年輕人,初入社會,睜眼就要面對短期、不穩定的零工。對於這些年輕人,社會給予的並不是寬容,而是肆無忌憚的羞辱——

這些年輕人在日本社會中被安上“飛特族(freeters)”的名號,意為流動工人。而在政府的各種報告中,這一群體往往和啃老族聯繫在一起。這些履歷光鮮,暫時不順的年輕人,被打上重重標籤,甚至被認為是日本經濟體中的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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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歲的橫山,1996年大學畢業後無法找到工作,選擇蟄居在家 圖自攝影師個人網站

而那些在60、70年代自然而然步入穩定工作的一代,也無法理解這些“不成器”的年輕人。隨著兒女工作的失意,兩代人之間的感情也逐漸變質。父母對孩子發火、耳提面命,讓他們覺得沒有工作就是家庭的蒙羞。甚至,有父母直接讓公司的僱員來,闖進孩子的房間把他們打一頓,再直接塞進公司的宿舍裡,讓他們“好好學習一下怎麼做人”。

因此,對於這些本來就身負壓力的年輕人們來說,和父母溝通的渠道也就關閉了。

“蟄居族經常感覺到很深的恥辱感,因為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工作,他們覺得自己毫無價值,不配得到幸福,愧對父母的期待。” 日本精神病學家Sekiguchi Hiroshi在接受日媒採訪時說,“他們想走出門,想去愛,想交朋友,但是無法做到。他們非常矛盾。”

蟄居族加劇勞動力短缺

日本政府為他們走向社會作出嘗試

這些蟄居族,多數承受了80年代經濟泡沫的衰退,以及日本傳統與現代人際交往方式斷裂的陣痛,最終,他們選擇了以最沉默的方式來應對這一切。

然而,對於勞動力本就不發達的日本來說,蟄居族的大量存在無疑是經濟發展的絆腳石。根據日本政府2017年9月發佈的報告顯示,日本招聘崗位和求職人數的比例達到了1.5:1,這一缺口已達到近40年的頂峰。

除了進一步加劇勞動力短缺,蟄居族不能自給自足,給家庭和社會福利系統也帶來沉重的負擔。

據彭博社報道,2016年,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親自回應“蟄居族”問題,並宣佈計劃,在2016年末開啟更多諮詢服務中心,僱傭社工去主動探訪那些待在家中的“蟄居族”,鼓勵他們重回職場,振興日本日益衰頹的勞動力市場。

其中,一個名為新開始(New Start)的組織,就致力於幫助這些人重新開啟工作、社交等。

在日本,New Start最著名的是“租賃姐妹(rental sister)”項目,志願者(通常是年輕女性,也有少量男性)探訪蟄居者,並隔著他們臥室的房門和他們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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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Start志願者在蟄居者臥室門口試圖溝通 圖自攝影師個人網站

組織者介紹,通常,讓蟄居者走出臥室房門,要花費志願者一兩年的時間。在蟄居者不願意開門時,他們還會在門口留下信件,期待著它們能夠敲開對方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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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Start為蟄居族們設立的安全營外觀 圖自攝影師個人網站

但是,這一切也並不是免費的:加入New Start,父母需每月為孩子支付2000到3000美元,具體金額視孩子具體情況而定。

截至目前,這一嘗試取得的成果尚未可知。東京一公立大學校長Kageki Asakura也坦言,社工的探訪無異於“給蟄居族增添心理壓力”,儘管如此,更多曾經身為蟄居族,或關注著蟄居族的人們,仍然在努力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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