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在網上看過胡蘭成的《今生今世》，彼時只覺得他挑花等等寫得好，寫靜了，有新意，然後就是為張愛玲叫屈，跟了這麼一個朝秦暮楚的浪子還不怨恨。於是再也沒有溫故過，一想起胡蘭成好象有點尷尬，代入感氾濫。
今意外得賜此書，拿書的時候我莫名其妙了一會。回來我想想一直是我送書給他人，現在也有師長可以甩書給我了。到書壁上看去年獲贈的連環畫，還有一起買的《神筆馬良》，不勝榮幸。
余光中說他"用詞別具韻味",以前我也覺得是，因為就是周作人、沈從文、汪曾棋等等，我也沒見過這些僻而準確的詞，好象詩經似的，又古又活。這次又看，只是方言用得多，敢用會用，因為我正好是和浙江搭界的江蘇人，一讀就明白來頭了。不過他也的確是才子，很多比喻很高明，把很平常的小事、一般人想不到怎樣寫的狀態點石成金鋪排成很風雅的妙事，例如寫他自己在高年級同學跟前很幼稚，是“花果山的石猴，才出生下得地來，搖搖拐拐地行走，參拜四方”，說張愛玲冷清清待她家人，好象是菩薩重塑的蓮花身。
但是我看著看著，就看到了他字縫裡的天性——涼薄。
人有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他是漢奸，君臣就免談了,從這個順序先說父子吧。胡蘭成只是驕傲父親出息於一般鄉下人,而從未熱愛過,出門更沒有一字是寫想家想父母。不知母親名諱,孫女告訴後也“竟又忘記”。而對12歲時過繼的繼母，不但名字記得牢,還不惜筆墨，大寫她的少女光景以及曲折的婚姻，甚至還思慕繼母，為她大哭，好其“華麗”之色邪。《遠遊》中胡離家一年，回去第一次抱到自己的第一個親生兒子的反應居然是“好生不慣，而且不喜，惟因見玉鳳那樣得意，我才不得不抱一抱，馬上就還了她。”他自己解釋說：“父子天性，性可是不能即刻變出來適當的情。”但就在這一節胡說“嬰孩已週歲，出生之日正當我去北京火車過黃河鐵橋，想起夏禹治水，信裡給取名一個啟字。”他早就知道兒子的出生，怎麼一年在外工讀飄零還沒有想得不行,不能“變出來適當的情”？ 對父對子真是連沒心沒肺.
“那時家裡幸得有大哥積潤維持，這種無錢無米的當家也著實虧他”，胡為了和上司爭一口閒氣，就和憤青槓頭一樣，自殺性的被解僱。然後就說“我回胡村，無事又只可去溪裡釣釣魚。我失去郵局的位置，母親與玉鳳當然可惜，但是也竟不介意。唐朝宰相牛僧孺詩：“休論世上升沉事，且鬥尊前現在身。”我母親與玉鳳也只覺現前的人是蕊生，就什麼意見都沒有了，”——我不知道一個人感覺怎麼會好到這種地步，妻子已經7個月的身孕，家裡常常“升籮括著米桶底軋礫礫一聲”吃了上頓沒下頓，他還風雅地放句詩在裡面，好象他們一家是仙人一樣，也不看看這是宰相的逸筆，你配嗎?更過分是兩個月後，妻子即將臨盆，鬼鬼祟祟地“忽然說要動身”就跑到杭州、北京去了，而且還稱讚自己“倒是在荒唐上見好”。一點不操心家務，不擔心體恤親人，就是現在醫術發達，我也親見過幾個男人在手術室外為妻子難過痛哭，甚至說寧可不要生孩子。要說農民是有男人不做家務不侍侯月子的鄉風，也不至於事到臨頭還若無其事的開溜，不要告訴我此刻出去打工是重中之重。這是對母對兄對妻子,寡淡得傷心.
後來的風月債,更是無邊。我最痛心的是張愛玲第二次尋他，到溫州，在旅館住了20天，他竟不先告之又與秀美同居，而且還自在地三人行。當我看到“我與秀美住的地方，愛玲只到過一次，那是她要離開溫州回上海的前一晚。秀美先向我說過：“張小姐若來，此地鄰舍會把我如何想法，惟有這點要請你顧我的體面。”所以與鄰舍只說愛玲是我的妹妹，這對愛玲，我是無言可表，但亦不覺得怎樣抱歉，因為我待愛玲，如我自己，寧可克己，倒是要多顧顧小周與秀美。”“愛玲看看這房裡，看看我與秀美，直到夜深，她還捨不得走，”我真心痛如絞，要是結婚前肯定淚水潸潸了,現在我只會踢他一腳——但願我真的做得到。太驕傲的女人，容易吃苦啊。
而胡蘭成對朋友也有些厚顏，一味的去別家借貸，而且在作官以後才一次還清，要是沒做到官，看來不但不能還，還要再借下去。就說斯同學家，他借來借去弄熟了，無事索性長住人家，吃用拿月錢。因有與斯小姐發展的可能，被趕走，還自在的吃了歡送宴而去。不多時，又來住住藉藉錢，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他這樣對朋友，也不是個案，自己還欣欣然引驚典句地認為灑然，裝B還差不多。
一生唯仗一張好嘴一筆好字，混財混色，自命逍遙。譴責的話不多說了，還是引用他自己的原話吧，我們家鄉話這叫拿他的饅頭塞他的嘴：“真的好文章，必是他的人比他的文章更好，而若他的人不及他的文章，那文章雖看似很好，其實並不曾直見性命，何嘗是真的格物致知。”
April：一個熱愛植物（總吃），喜歡燒菜（總糊），更喜歡讀書（總撕）的女子。不僅熱愛，還能夠把植物，菜式，讀書，用文字來進行收藏總結：要把意向形象化，要把春夢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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