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李家之變,一切繫於名譽的背後

李家三個子女中的弟妹忿然指控兄長、現任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濫用職權、違背父親的意願執意保存故居。這場家庭矛盾的爆發,使得新加坡一貫以來有序權威、純潔無瑕的政府形象受到了衝擊,同時也將新加坡在後李光耀時代面臨的困境展現在我們的眼前。失去強人政治統治的新加坡,面臨著新時代裡治國模式、經濟戰略和領導人選撥方式的等多重國家議題的轉變和挑戰,而今的新加坡已經站立在新的十字路口。

星洲李家之变,一切系于名誉的背后

歐思禮路38號。

星洲李家之变,一切系于名誉的背后

1965年,李光耀與子女們在家下棋。

何謂“歐思禮路38號”?那是已故新加坡領導人李光耀生前故居。作為新加坡“國父”,李光耀逝世於2015年3月23日,死後風光大葬,備極哀榮。2016年3月23日李光耀逝世週年紀念也格外隆重莊嚴,誰也不會想到李氏家族內部早已暗流湧動。

總理遺囑引發“新加坡宮鬥”

2017年6月14日,李光耀的次子、新加坡民航局主席李顯揚和李光耀的女兒、新加坡國立腦神經醫學院院長李瑋玲聯名在網絡社交平臺上發佈長達6頁的《李光耀的價值觀哪去了》文章,稱對其長兄、現任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的領導能力喪失信心,指責李顯龍蓄意栽培其子李鴻毅,並表示會“在可預見的將來”去國離鄉,以避免被兄長“利用總理身份和國家資源來對付”。

尤為醒目的是,李瑋玲、李顯揚姐弟以“父親遺囑”為由,堅持應拆毀李光耀故居,並指責李顯龍執意反對拆除故居,系與其“藉故居的存在以繼承父親公信力”和著意栽培李鴻毅的念頭有關。

這僅僅是開始:6月17日,李顯揚繼續在Facebook 上指責李顯龍,並表示“(李顯龍)下屬組成的委員會顯然不具備資格來仲裁與其上司有關的任何問題”,同時重申對“李鴻毅被栽培接班”的指控。

然而李顯揚、李瑋玲等不依不饒:6月21日,李顯揚公佈李光耀2011年10月3日寫給李顯龍妻子何晶的電郵,電郵中稱李顯龍已表示將申請把故居列為國家古蹟,指斥何晶以總理公署名義出借給新加坡國家文物局。之後,李顯揚夫婦以“訪友”為名離開新加坡前往香港,且絕口不談歸期,這給人以“應驗此前‘出國避難’說法”的強烈印象,無疑讓這出“新加坡宮鬥劇”愈演愈烈。

7月3日,李顯龍終於出現在國會聽證會上,他一方面強調“原則上不會”就弟妹對他的指控提起法律訴訟,另一方面繼續強調“指控毫無根據”,稱新加坡將堅持“唯才是用的新加坡社會基本價值觀”。然而正如許多觀察家所言,李顯龍在聽證會上始終迴避“故居拆不拆”這個敏感問題。

弟妹發難要拆“李家坡”大宅

李瑋玲、李顯揚姐弟在一些問題上並未“假傳聖旨”,李光耀生前曾多次公開表示“不要造神”,他拒絕為自己建造雕像、紀念碑,要求死後拆除故居“以免有人將這裡當作聖地”的說法,也是公開的、許多人直接或間接聽到的。

對於這一點,李顯龍顯得吞吞吐吐,或含糊其辭表示“父親生前的遺願需要深入理解”,或官腔十足地宣稱“國父並非僅是我們李氏兄妹的父親,也是全體新加坡人的父親”,他還特意成立了以副總理、親信張志賢為負責人的“故居處置問題部長委員會”;但等到矛盾公開化之後,他不得不較清楚地承認“遺囑確有其事”。

事實上,習慣於“小心說話”的新加坡媒體有意無意將李氏兄妹“宮鬥”的焦點集中於“拆屋”上有“偏焦”之嫌——或者換言之,李顯揚、李瑋玲二人要拆而李顯龍父子要保的,並不僅僅是有形的“歐思禮路38號”故居,更是“李家坡”這幢“大宅”。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去年李光耀逝世週年紀念日後僅兩天,李瑋玲便在網絡社交平臺公開發文,表示反對大張旗鼓舉辦李光耀逝世紀念活動,此後她還指桑罵槐抨擊《海峽時報》“甘當走狗”,不點名批評李顯龍“打算弄出個朝廷來”,當時引發軒然大波和激烈爭議。此次李家姐弟索性把話挑得更明:李顯龍想日後傳位給“李三代”李鴻毅;他們反對隆重紀念亡父,是不希望李顯龍父子借亡父衣缽鞏固自己權力;他們擔心自己挑明“真相”會遭致政治報復。

李顯龍是否真的有意栽培自己兒子?

星洲李家之变,一切系于名誉的背后

今年4月,李顯龍抵達菲律賓國際機場出席東盟峰會。

星洲李家之变,一切系于名誉的背后

李顯揚於今年4月步出法庭。他和姐姐李瑋玲曾因父親李光耀留下的口述歷史磁帶的歸屬權問題與新加坡政府對簿公堂。

權威治國時代逐漸遠去

公平地說,李顯龍保留亡父故居、大事聲張紀念李光耀,固然有違背亡父生前遺願、“拉大旗作虎皮”之嫌,但李瑋玲、李顯揚姐弟借李光耀遺囑影射李顯龍父子,也未必真能百分百代表李光耀的心願。作為新加坡“國父”和李氏“家長”,李光耀既真心希望子孫“有出息”,也真誠希望自己能留下“不搞個人崇拜”、“高風亮節”的美名。

憑藉一手締造新加坡國家及其繁榮神話的功績、威望,李光耀生前至少在新加坡國內完美地兼顧了上述“兩難”,既成功為李顯龍“保駕護航”,又未引發國內、家中太多公開不滿和抱怨。儘管對“新加坡模式”外界見仁見智,但絕大多數人都相信,李光耀是儒家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典範,無論如何也算做到了父慈子孝、國泰民安。

但這種“兩全其美”、“無人挑戰”,是建立在李光耀個人在國內、家內無可比擬的位望基礎上的,並非人人都滿意,但無人敢冒險質疑“國父”、“家長”的安排。李光耀栽培李顯龍的“動靜”絕不小於李顯龍栽培李鴻毅,但當時李瑋玲也好,李顯揚也罷,都未吐半點異議。如今李光耀已矣,李顯龍在弟妹倆心目中並不具備李光耀那樣的權威性和壓服力,同樣的矛盾,在李光耀時代“不是問題”,但如今就很可能是問題,甚至大問題。

李光耀生前不需要雕塑,不需要紀念碑和紀念故居,因為他自己就是“活的權威”,而相對缺乏權威的李顯龍就不得不通過樹立這些亡父紀念影像去“借權威”。這道理就和《三國演義》裡諸葛亮生前並不需要放在四輪車上的木雕塑像,但他死後,“惟工書法”、能力和德望平平的兒子諸葛瞻守綿竹,就需要藉助這樣一件道具,是同樣的道理。

一些新加坡問題專家擔心,李氏家族“宮鬥”的公開化,會嚴重動搖其權威和凝聚力,動搖公眾對李家的尊敬和信心。這種擔心恐怕把問題弄反了:不是“宮鬥”的公開化會削弱李氏家族凝聚力、公信力和權威性,而是隨著李光耀的離世,李氏家長權威性不可避免地衰減,導致了李氏家族“宮鬥”的公開化。

儘管震驚新加坡內外,讓許多圍觀者大跌眼鏡,但此事恐暫時不會對新加坡政局構成實質性影響。如前所述,“宮鬥”是果不是因,“李二代”的新加坡註定不可能保持“李一代”的風格,該發生的,事實上都已經或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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