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送禮(現代故事)

周文在縣農技站當站長,平時應酬很多,到了年關上,應酬更是忙不過來,哪個去或不去,都不好選擇,實在是分身無術,忙不過來。

這一天,又一個電話來請周文,對方直呼其名,連站長頭銜都免了:“周文,我是李洪培,星期六想請你吃頓酒席!”

李老師!周文的腦海忽地閃回到二十多年前。一座校舍破敗的村小,講臺上站著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漢子,正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教大家念生字。至今想起來,周文對自己的啟蒙老師並沒有太多感念之心,除了普通話不標準,他還教了學生不少白字,這讓周文從大學到工作鬧了不少笑話。工作以後,周文再沒有見過李老師,他想把“白字先生”連同那座破敗的村小徹底遺忘。

今天,二十多年沒見的李老師突然酒席相邀,想必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而且極有可能有求於他。想到這兒,周文故作熱情地寒暄,心頭卻掂量著該如何拒絕。電話那邊的李老師似乎正飽含期望,徑直解釋說星期六是他七十大壽,也不知這把年紀還能和當初教過的學生見幾回面。周文怔住了,把回絕的字眼吞進肚裡,換了一副口氣說:“好吧,李老師,我一定約齊另外幾個同學去為您祝壽!”

周文回到家,和妻子談起了星期六的事。妻子正在忙著整理年貨,近段時間收的禮不少,她今天專門抽時間在家清理。聽丈夫說要去村裡,妻子頭也不抬地說:“要去你去,我才不去那個山旮旯!”

周文本來也沒指望妻子能去,他一個山溝溝出來的大學生,能娶一個城市千金已很滿足了,不是原則問題,他一般不爭。此刻他需要妻子定奪的是,該帶什麼禮物。

關於這一點,妻子早已替他想好了。妻子從一個大櫥櫃的最裡面拖出來一個塑料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遞給周文。周文接過一看,那是一袋曬乾的對蝦,還是去年春節一個朋友去海南旅遊捎帶的禮物。也許是私人作坊包裝的,上面沒有出廠日期和任何文字說明,周文一家也沒當回事,扔在櫥櫃的角落一放就是一年。這不,過去顏色紅亮的對蝦都有些發黯了。

妻子指著塑料袋說了一番很有道理的話:“就送這袋對蝦吧,山村裡的人興許一輩子沒見過海,嚐嚐海鮮也好!”

周文勉強點了點頭。

星期六,周文和事前約好的幾個同學,開上各自的私家車,一路輾轉去了李老師家。李老師已在路邊恭候多時,見了一個個挺有派頭的學生和一輛輛風光十足的小車,樹皮一樣粗糙的臉像受了感染似的笑了起來。同學們把李老師圍坐在中間,他開心得像個孩子,與學生們忘乎所以地開懷暢飲。

傍晚快分手時,周文才象徵性地問起李老師現在的生活。李老師愜意地說:“路修好了,房子也寬敞了,山裡的日子好過多了。現在每家每戶都種果樹,栽大篷蔬菜,人力、土地都不缺,就缺技術、缺指導。不過也沒什麼,你們這些孩子都混出了名堂,偶爾來看看我,比什麼都強!”

周文隱隱有些心酸,回家的時候,直到車子開進縣城,重新看到城市的燈紅酒綠,才慢慢恢復了常態。當妻子問他今天有什麼收穫時,周文撇撇嘴說:“當了一天陪襯!與其說他是請客,不如說是想讓這幫學生為他長長臉,畢竟我們都是他教出來的嘛!”周文說完乾笑了兩聲。

周文還來不及反應,同學壓低嗓門又說:“我們問了中毒原因,懷疑是吃了過期變質的蝦,現在正在化驗。”

李老師一家都在輸液,一個個無精打采臉色蒼白。見了匆匆趕來的周文,李老師強撐病體,抬起頭對周文說:“不好意思,半夜還讓你來看我!”

周文連忙上前扶李老師躺下,面有愧色地說:“對不起,李老師,我不知道那對蝦有問題!”

李老師輕輕一搖頭:“不關你事,我知道你送的是海鮮,是好東西,只怪我們不會弄,可能沒弄熟就吃了,是我們肚子不爭氣呀!”

周文握著李老師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當醫生的同學把周文叫出門:“化驗出來了,確實是過期變質蝦引發的細菌性痢疾。你不知道,李老師怕你背黑鍋,剛才專門囑咐我,不準跟你說實情,實在要說,就說是對海鮮過敏!”

周文的心空得慌,他用請求的語氣對老同學說:“請你全力救治他們,所需的費用,我來出!”

妻子一聽更不幹了,吵著說:“你要送飯送錢,隨便,反正我不去!我今天帶孩子回孃家住,隨你去折騰!”

不久,李老師一家相繼康復。出院前,李老師非常感激地握著周文的手,感謝他天天送來綠豆湯,還為他們一家墊上了醫藥費。周文和當醫生的同學眼神複雜地對望一眼,無言以對。

春節剛過,周文就給李老師打去電話,說去給老師拜個晚年。

這天,車上坐了好幾個人,也包括他妻子。妻子是年三十那天回家的,她說父母知道了實情,狠狠批了她一頓,她也想通了,所以想找個彌補的機會。至於另外幾人,都是農技站周文單位的果樹和蔬菜專家,春節後第一天上班,他們就被周文當作大禮接到山裡邊現場“辦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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